【荷塘】誓为尊严死(小说)
尊严,是上帝赋予我们每一个人神圣的权利,不可侵犯。我们坚决为捍卫尊严而战,勇敢不屈,不遗余力,哪怕光荣地死去。
——题记
一
在公司的会议室里,尽管会议室的墙上醒目地悬挂着“室内不准吸烟”的牌子,但今天还是有人坏了规矩,一片的烟雾缭绕。
在一片迷蒙的烟雾中,张董事长、刘经理两个人与徐荣等五个人隔着一张宽大的桌子相对而坐。张董事长和刘经理面前的两个烟灰缸里装满了烟卷头,但是两个人好像还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还在狠劲地抽着,烟头上的火光一闪一闪地闪个不停。
整个会议是一片寂静,只有烟头“嗞嗞”的燃烧声。
“徐荣,你们几个说说为什么要拒绝加班呢?”沉默了好久,还是刘经理先开了口。
“根据《劳动合同法》,工人加班需要企业事先和工人协商工人自愿才行,企业不能随意强迫工人加班。你们事先不和工友商量就擅自通知工人明天加班,这是不尊重工人的权利、藐视工人的尊严!”徐荣有理有据,义正词严。
“对,对!”
“这是不尊重工人的权利,藐视工人的尊严!”
徐荣旁边的几个人也众口纷纷。
“好,好,好,你们说得有理,这是我们的错,我代表企业管理层真诚地向你们赔礼道歉!请你们原谅!”刘经理说着站了起来,竭力地让自己脸上的笑容再增加些,并深深地向徐荣她们几个鞠了一躬。
“这次情况有点特殊,今天下午三点通过谈判才拿到的合同订单,我们从谈判的地方赶回来的时候都快要下班了,如果再招开全体职工大会讨论确实有点来不及了。”刘经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身体稍后仰了一下,双手一摊。“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我们的错,我还是代表企业管理层向你们真诚的道歉!”说着刘经理又弯下身躯向徐荣她们几个深深鞠了一躬。
“现在误会解除了,我看咱们是不是明天可以加班了?”刘经理的脸上笑容更多了。
“对,对,对,刘经理说得对,确实是我们的错,在这里我也向大家表示深深的抱歉!”张董事长也趁热打铁,脸上也马上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赶紧站起来向徐荣她们几个深深鞠了一躬。
“我看就按刘经理说的,从明天起各位辛苦辛苦,这几天节假日加个班,拜托拜托!”张董事长冲着徐荣她们几个一个劲儿地抱拳作揖。
“不,我们不能加班!”徐荣一挥手一副斩钉截铁的样子。
“那是为什么?”张董事长、刘经理坐了下来,刘经理蹙着个额头一副苦瓜脸。
“‘五一’国家规定的法定假日,你们让我们加班,是对我们休息权利的侵犯,根据我国《劳动合同法》,我们享有法定休息的权利,所以我们不能加班!”徐荣伶牙俐齿,有理有据,义正词严。
“对,对,对,这是对于我们权利的侵犯!不能答应!”另几个也是纷纷支持,态度坚决。
“对,对,对,你们说得都对,但是咱们这不是特殊情况吗?”刘经理苦着个苦瓜脸,头又往后仰了仰。
“就是就是,特殊情况嘛,各位多辛苦,多辛苦!”张董事长也是一个劲地打帮腔。
“休息权,是国家法律赋予的工人的神圣权利,再怎么特殊情况也不能不顾国家法律侵犯工人权利和尊严!”徐荣态度坚决,毫不妥协。
“对!”
“就是!”
另几个也毫不含糊。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咱们情况确实有些特殊。现在是金融危机,生意不好做,这笔订单是咱们企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争取来的,这年头弄个订单不容易,还是请大家体谅些!”刘经理的脸色有点微微变化。
“难道为了你们的利益就可以牺牲我们广大工人的利益吗?”徐荣鄙夷地看了一眼刘经理。
“你个奶……”刘经理左手把烟头甩到地上,右手在桌上一摁手中笔立刻折成两段,脸色铁青,“噌”地站了起来。
“刘经理,坐下!”张董事长赶紧喝了一声。
刘经理嘴巴鼓了两下,牙齿咯吱咯吱响了两声,然后长嘘了一口,伸了伸胳膊坐下了。
“刘经理说得没错,现在是金融危机,生意实在不好做。这笔订单对咱们企业太重要了,有了它,咱们企业就可以渡过难关,请大家帮忙!厂兴我荣,厂衰我耻,我们大家是一体的,应该同舟共济嘛!”张董事长那个苦瓜脸此刻满是微笑,一个劲地作揖。
“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再说企业是你老板的,和我们有什么相关?”徐荣依旧是态度坚决。
“是,企业确实是我的,但是大家不都在这里工作吗?真是企业破产了对你们大家也没有什么好处吧?”张董事长依旧是苦瓜脸上带着微笑。
“对,张董事长说得在理,大家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吧。”刘经理也恢复了过来,给张董事长打着帮腔。
“什么理?你们企业就是榨取工人的劳动,让我们牺牲宝贵的休息时间加班,我们坚决不答应!”徐荣斩钉截铁说道。
“我们坚决不答应!”
“我们坚决维护我们神圣的权利!”
另几个也跟着乱嚷着。
“奶奶个屌姥姥个逼,老子企业不要了行不行!”“啪”烟灰缸砸到了地上,张董事长一下站起来,剑眉倒立,头发根根直竖,大眼圆睁,满脸怒容。
“张董,冷静!冷静!”刘经理赶紧站起来拽张董事长要他坐下。
“你骂人?你是谁老子?”徐荣几个人也都站了起来。
“冷静,冷静,张董不是说你们呢。”刘经理一个劲地打圆场。
“老子,老子骂他娘的狗日的奥巴马呢,我是他娘的奥巴马他祖宗!”张董事长“呼哧呼哧”喘地着粗气。
“粗俗!”
“野蛮!”
徐荣她们几个纷纷向外走去。
还不到晚饭的时候,张董事长就为刚才的冲动后悔得直抽自己的嘴巴。
张董事长立刻让刘经理赶紧通知公司的全体高层领导明天全部提前十分钟赶到公司门口,陪他一起向徐荣等那些工人真诚道歉。
第二天,张董事长、刘经理等一干公司高层领导提前十分钟准时感到了公司门口,但是情况却让他们一下子傻了眼,只见公司的大门口、办公楼的墙壁上到处都贴上了标语:
“打倒血汗工厂!”
“打倒黑心资本家!”
“坚决维护工人合法权利!”
“维护工人尊严!”
……
张董事长“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刘经理等几个公司高层领导劝了好半天张董事长才止住,张董事长和这些高层领导一商议,决定由张董事长带队全体一起到徐荣等工人的宿舍里去向她们做最诚挚的道歉,但最后还是未能奏效。
公司最终没能履行了订单合同,对方一纸诉状把公司告上了法院,法院判决公司赔偿对方一大笔损失,公司最后只好破产了。
二
徐荣她们所在的公司破产了,她们也加入了重新找工作的大军之中。
劳务市场上找工作的人那是人山人海,徐荣他们还不到七点就来到了劳务市场,但是即便如此每个招聘单位前面都排出了好长的队伍,徐荣她们只好加入人群排在队伍之中。
五月初夏的太阳显得格外的火热,光线也格外的晃眼。不一会儿,人们便是个个大汗淋漓脸上汗珠噼啪直掉,不停地一口一口地喝水,一步一步缓缓地挪动着脚像蜗牛一样。
都十一点半了,终于轮到了徐荣她们几个。
负责招聘的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个戴着小红镜,一个戴着个小白帽。两个人可能是有点累,胳膊拄在桌子上,身子有点歪。
“你们竞聘什么岗位?”
“电子元件机车操作工。”
“嗯,好,我们企业正好需要。”
“以前做过吗?”
“做过。”
“哪里?”
“红星电子器件厂。”
“什么?哪里?”小红帽猛地一下把身子挺直了起来,张着大嘴半天没合上,用小眼镜后面的眼睛直直地打量着徐荣她们,同时,小白帽也猛地一下把身子挺直了起来,张着大嘴半天没合上,直直地打量着徐荣她们。
“红星电子器件厂。”徐荣又重复了一遍,“没听清楚吗?”
“哦,哦,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小红帽点着头忙不迭地答道。
“不过,各位大姐,实在对不起,我们不招聘红星电子器件厂出来的工人,实在对不起了!”
“对,对,我们不招聘红星电子器件厂出来的工人。”小白帽也赶紧说。
“你们什么意思?你们这是歧视!你们这是侮辱人尊严!”
“对不起了,对不起了!”小红帽一个劲地道歉。
“没那个意思,没那个意思。”小白帽也一个劲地辩解。
“后面,后面,后面的上来,后面的上来!”小红帽、小白帽赶紧冲着徐荣他们后面的人喊道。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天生我材必有用!”徐荣轻蔑地哼了一句。
“对,对,对,走好!走好!”小红帽、小白帽甚是客气。
第二天,徐荣她们又来到了劳务市场,这次,换了另外的一家。
依旧火热的太阳、晃眼的光线,依旧是人山人海,依旧是排得长长的队,依旧是到了中午十一点半。
负责招聘的坐在桌子后面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三十多岁,男子穿白衬衫,女子穿红衣裙。
“竞聘什么岗位?”白衬衫问。
“电子元件机车操作工。”徐荣答道。
“以前做过?”
“做过。”
“哪里?”
“红星电子器件厂。”
“嗯?”白衬衫和红衣裙与昨天的小红帽和小白帽的反应一模一样,立刻挺直了身子看着她们。
“哎,我记得咱们的电子元件机车操作工招够了,是不是?”白衬衫扭过头去看着红衣裙,眨了一下眼。
“哦,对,对,对,是招够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红衣裙赶紧说。
“你们的招聘广告的大牌子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吗,还差三十名电子元件机车操作工?”徐荣一指桌子旁边高高写着各种招聘人员数目栏的大广告牌子。
“哦,嗨,你看你,红衣裙,你怎么忘了把‘电子元件机车操作工招聘已满’的纸条贴上去了?”白衬衫有点责怪红衣裙。
“是,是,是,我马上贴,马上贴!”一条“电子元件机车操作工招聘已满”的大纸,盖在了招聘广告大牌子的“电子元件机车操作工招聘人数栏”上。
“你们真的招满了?不招电子元件机车操作工了?”后面有两个急火火地挤到前面来了。
“嗯……这个……嗯……这个……”白衬衫哼哼哈哈的。
“回去排好你的队,怎么不守规矩!”红衣裙一指两个挤上来的人,冲着她们一眨眼。
“对不起了几位,有缘再会,走好!”白衬衫满脸微笑。“下一个!”白衬衫喊道。
……
几天下来,她们都是重复着同样的事。
但徐荣她们几个并不感到悲伤,她们反而是整天兴高采烈地欢唱着“……何不潇洒走一回。”
三
徐荣她们折腾了好几天,找工作的事依旧是毫无着落,徐荣就有些烦躁了。
正好,徐荣的男朋友来了,和徐荣商量结婚的事。
在一家小酒馆,徐荣和男朋友见了面。
“荣,我们年底把婚事办了吧,我父母一个劲催呢。”男朋友恳切地请求道。
“不行,结婚的事我还没考虑好。”
“荣,莫非你还对我不满意?对我还不放心?”
“呵呵,那倒不是,我就是结婚的事还没考虑好。”
“我们都好几年了,怎么还没考虑好呀?”
“反正我没考虑好呢。”
“我父母都等不及了,说今年我要在不结婚的话就不认我了,你也体谅体谅我好吗?”男朋友有些央求。
“你就是你父母你父母,是你父母结婚还是我们结婚?他们怎么非要把他们的决定强加在我们身上?”徐荣有些恼火。
“荣,你消消气,他们是老人,别和他们较真,好吗?”男朋友温柔地劝着徐荣。
“再说,我们也都不小了也确实该结婚了,是不?”男朋友继续请求着。
“我们的婚事我们做主,不该是你父母他们说了算,这叫不尊重人的尊严!”
“荣,你不要上纲上线好不好?这和不尊重人的尊严有什么关系?”男朋友有些按耐不住,声音有点高。
“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就是侵犯他人权利,就是不尊重人的尊严!你的父母把他们的意志强加给我们,就是不尊重人权利、不重视人的尊严!”徐荣声音也提高了。
“你这叫强词夺理!”男朋友哼了一声。
“你这是不知人权!”徐荣针锋相对。
沉默了几分钟,男朋友和徐荣谁也没说话。
“荣,我劝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别那么任性了好不好?”
“这不是任性不任性的问题,这是关系到是否尊重人的尊严的问题。我们的婚事,就应该我们做主!”
“是是是,我父母不是年纪大了,老思想嘛。”
“那就该和他们斗争!”
“他们都那么大了,还和他们较什么真?再说我们都相处好几年了,也该结婚了。”
“那不行,我们的婚事我们做主!”
“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你说个痛快的!”
“我还没想好。”
“行啊,你就好好想吧,你好好想。”
男朋友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小酒馆。
徐荣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徐荣回到她的姐妹们那里,她们依旧欢快地唱起了“……何不潇洒走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