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广州(5)广州市五中
那天坐公司的车去海珠区公干,我一直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当车从昌岗中路往宝业路方向转过去时,我突然发现路口附近一个大大的门洞,广州市五中的招牌扑进视线。
“广州市五中在这儿?居然在这儿!”我大声嚷嚷着。
开车的王经理转过头朝外望望,“你有朋友在这里?要不要停车看看?”
我停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不用了。这儿一个人都不认识。”
“那有什么好惊讶的?五中很一般,比起广雅来……”
老王谦虚地打住了,因为他老人家是广雅生,不好意思太赞美自己的学校。
“广雅怎么样?可以介绍一下吗?”就算我这个外地人也经常听见广雅的大名,它是广州市名牌中的名牌中学。
“我读书那会儿,一进校门就是个很大的食堂,在左边还是右边我忘了,学校有游泳池,还有电影院,最关键的是:那时候我们无论是不是广州市人,都要在学校寄宿。”
“那学校不是很大?现在就算是宾馆,也要四星以上才有游泳池的,你们学校这么劲?”
“当然!我读书那会儿好多同学都是中央首长的儿女,林豆豆那时就是我校友。”
50年代出生的老王自己也是干仔,听说当时在小学学习成绩是数一数二的。
“你小时候真幸福!”我由衷地赞了一句。
“你对五中怎么这么感兴趣?”老王突然鬼崇地朝我挤眉弄眼着问道。
“没什么。”我说完不再看他,转过脸望着窗外。我想起了大学时的同学陈,他大约1.78米瘦高个,长脸盘上一双细长的眼睛,不像广东人倒像北方人,他就是广州市五中毕业的。那时无论是下课还是上自习回宿舍,我总能感觉他在后面跟着,远远地听见他用我不懂的白话唱着歌,我的心就会扑扑地跳起来,不过我始终不回头,而是加快步伐朝前冲冲地走,好多次他从后面赶上来,故意在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停止歌唱,然后突然地打一个响亮的唿哨,让世界停顿在他的唿哨声中,然后突然地跑掉了。
……
我来广州很多日子,从来没有想到陈,也从来没有听说他毕业后的消息。在学校就听我下铺暗恋他的梅说,陈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有海外关系,毕业他就会出国去留学的。
我奇怪自己会突然想起他来,耳边尽是他的歌声,还有那响亮的唿哨。回程的路上,车路过东山新河浦那边的培正中学,我不由得细细打量学校那幽静的院落,红色方砖那裸露的砌缝,浓荫的树枝从墙头探出头来,就像那些学生,始终要从这个院子里学成走向社会一般。
车将学校远远地抛在后面的时候,我不由得赞叹:“培正,这名字真好!”
老王回应着我:“还有执信。广州的学校名、街道名都不错!”
“我们绕道执信吧?”
“为什么?那样太远了。”
“我想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你在路上只能看见校门和院墙。”
“那也不错。”
我坚持着。耍赖般地望着王经理。
“中邪了你?”
“是!我如果是记者,一定在每学年开学前,采访一下广州市的各个中学、大学,弄一个专题介绍一下他们的师资以及办学理念,还有学校的特点。”
“可惜你不是!”
王经理说出了我的最痛。我这个人,职业跟爱好永远不沾边。也许这就是命吧?
我至今也没有再路过广州市五中,也没有进广州市任何一间中学去看看。今天想起来写它,是因为在构思自己的长篇小说,心里在想到底要不要写爱情?在一个吃顿饭都要AA制的计较得失的时代,爱情还有什么好写的?然而我不写,说不定我死后万一有导演拿我的小说拍电影,也会将乱七八糟的爱情加进去,比如《冰海沉船》的原作者写很残酷的海难,只有一点点爱情的影子,后来改拍居然成了《泰坦尼克号》,居然用海洋之心赚了好多观众的眼泪和银子;又比如电影《色戒》,张爱玲寥寥数语的爱情描写,为的是告诫读者千万别动心,有杀身之祸,但是李安导演偏偏将爱情大书特书,用特写镜头和极尽夸张的美姿,让观众为之感动,就算死,能真正爱一次,轰轰烈烈地爱一次也值得,哪怕对方是个杀爱人不眨眼的大汉奸,大魔头。想着这些,我就也想写自己心里的爱情,但想到自己当面不敢说的话,又怎么有勇气变成文字呢?
其实也是有办法的,那女主角是别人不就得了!
我终于为自己的小鬼计喝彩,痛痛快快地哼起陈以前的那些曲调来。我惊讶自己竟然记着那白话歌的曲调,还有那响亮的唿哨,生生地从遥远的心灵深处涌向我而今庸俗不堪的生活,为了柴米油盐而努力赚银子的生活。
平凡生活中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