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情（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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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刚过，空间有了一条消息提醒，我一看是许清和犹豫几秒才点进去。
“没想到我是第一个，未凉，生日快乐啦。”
她还记得，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我回复：毕竟知道的人不多。明天就是你生日也祝你生日快乐。她笑说自然自然，然后我们改成私聊。
说起来几天前找她有事她也没理我，许是我之于她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吧。因为在乎一个人，会关心她的伤春悲秋，亦会分享她的乐不可支，也许。
从初中聊到毕业，从别扭聊到顺口，我漫不经心回复，思索着那句似乎再也说不出来的谢谢。
她突然说现在的我好像成了以前的你，虽然彷徨但知其所。
我笑，或许是吧，以前的我太不懂圆滑。现在我看到了真正的友情，终于有了值得珍惜的人和事。她哦一声道太好了。
是啊，这一天来得有些迟，才让我在三轮的春秋交替中饱尝痛楚。以前的我太不懂圆滑，四处碰壁才会一直受伤，一直暗自哭泣。好在，等了这么久，时间还是肯给我一份渺小的温暖，渺如尘埃，却很自由。
她说那么晚安吧，有空再聊。我删掉输入板中藏了两年未说的谢谢，改输入晚安。
她可能睡了，也可能没睡。我走到阳台看月光，城中寂寂，银色直铺到天的另一边。月光，谁还与我共赏？笑着，叹息飘向天宇。
初中时成绩我是佼佼者，被夸奖被当作模范，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太差。在班里担任语文课代表，除了优秀的语文成绩以外，我的文作更是帮了我不小的忙。语文老师很喜欢我，信任自然也不会少，大小事宜都安排我管理。没错，她是语文老师的同时还是班主任。
她的重用使我和同学拉开了距离。班上被班主任知道的秘密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泄露的。我没想到这么荒诞的猜想会被班里人一致认可。她们明里暗里躲着我，我交友的心思便淡了些许。
还有一点个人爱好很不讨喜，我喜欢《红楼梦》，也看过很多版本。自觉林妹妹的娇柔是世间绝有，于是我模仿着她的言行，终于形成了习惯。自己挺骄傲这一点，不过也因此成为了另类。
同学眼中的我做作，爱取悦老师；殊不知我眼中的她们愚蠢无知。我从不发泄自己的愤怒，既然说不通倒让她们继续无知的好。我便茕茕独处，浇灌着骨子里渐渐萌芽的清高。
而那个今人回忆都伤痛的初中时光，五十多个讨厌的人里又是为何注意到许清和的呢？或许她和别人不一样，可有时是一样的。尽管其中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误会。至少现在高二了，想到她还是有一丝安慰。还是能将紧锁的眉头松开。
注意到她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那个夜晚打下了基础，后来和她的交心居然全都是夜里进行的。是因为生性多疑的我只有在黑暗里无法看穿别人表情的时候才会坦白。愿意将自己的软弱释放吧。如同一个夜行者，夜里才终于有了自己的天地做回自己。
那个夜晚是周六，餐厅楼天台灰蒙蒙仿佛挂着一块乌黑的头纱。许清和扶着围栏看向校外的十字路口。我走近她，踩上长椅和她并肩站着。
那绝对是我初次看到最美的夜景，起码在那个小城里是。
十字路口空荡荡落在那里，半空中的LED灯切换着五彩斑斓的颜色。两旁的行道树好静好静，似乎观赏它的美都成了一种罪恶。
我轻叹出声许清和附和了一句美得过分。话题就此展开，聊了一会儿我发现她是个耐心的倾听者，差一点把自己的难过都说与她听了。但是不可以啊，我们不是同一类人。
我问她：“这条路通到哪里呢？”她居然回答我诗中的句子：“路径绵延无尽头。”
我顿时高兴极了，说：“你看你都懂，你都懂。”
许清和偏头辩解：“开玩笑的，我怎么会懂呢。”
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有自己的方向，就算找不到路，她自己也会开辟出一条路来。那之后我想着如果我们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我会和她交朋友。
机会很快来了，一本校刊把我们拉到一起。我看过她登在上面的作文，她亦看了我的。只是她的评价让我很失望，她说光知道写得好就是没读懂。
我们站在走廊里看着花坛的花木。我转移话题：“花坛里有两株樱花，开花少却是难得的风景呢。”
她有些激动：“我喜欢樱花啊。可是又得等上几个月才见得着。”
我笑着，无所谓的笑。我时常带着笑都是礼貌性的。而许清和不一样，她的笑千变万化，更多的时候都是似笑非笑地盯着你，好似你犯了错误被她觉察一般。
本想稍微安慰她一下，她的注意力却转得比我还快，她指着教学楼前心中堪比校草的男生说：“好有气质好有气质！”
“他叫刘峪，四班的，可是男神哦。”
她哎笑一声笑到：“刘峪，我们一起补数学的。有戏有戏。”
她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我连忙拉住她：“你不是看破红尘了吗？”更何况她只记住刘峪的名字，一起补课那么久长相都没记住，可见不是真心实意。
她反应过来：“哦，哦。他是你男神嘛！了解，了解。”
我摇头，若有所思：“我男神是吴亦凡啦。”
她突然拉着我大叫：“你男神要出演我喜欢的某部小说男主角哎！就是吴亦凡……”就这样我们聊了一个下午，我说了初中以来最多的话，亦收获了初中以来最多的快乐。
但我没打算和她交朋友，因为她这人不懂的东西太多，容易惹麻烦。
一次，和她关系不错却远算不上挚友的女生被班里最霸道的男生欺负。本想着试一试就和许清和说：“你们不是朋友吗？你怎么不去帮她？”
她突然对我哦一句就要冲入战场，还好我及时拉住她，否则她就成为班上再一个被孤立的人了。因为那个女孩从那以后再没有谁和她亲近。
我也是班上被孤立的人，我懂那种痛苦但我不会因为同病相怜和她结伴。交朋友是件麻烦事，一人出事两人承担，太累。所以我和许清和即便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她也吃吃走不进我心里，吃吃没有让我不顾一切的冲动。
我知道我一直很倒霉，也一直只能一个人承受难过。电话里听说了爷爷和父母吵架后，我抱着日记本蹲在宿舍走廊里借着白炽灯使人昏昏欲睡的微光一页页翻过去，一颗颗滴下泪来。
许清和上厕所回来，问了一句：“这么晚了，还没睡啊？”我不大话她又追问：“你，没事吧？”
我抱着双膝想要哭出声来，可任凭我想要叫喊都发不出一个音节。走廊里一直很静很静，我哭累了想回宿舍睡觉，抬头许清和还站在那里。
以我往日的作风不必多作解释可以调头就走，而这一次我竟对她说到：“我没事了，你回去和我睡觉吧。”
她没动，我叹气问：“你有爷爷吗？如果他全心全意为家里做了一辈子奉献，到头来却被子女嫌弃。你怎么看？”
她抚摸着墙，也叹息：“我爷爷肝癌晚期，现躺在床上等死。我束手无策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她看着我，我看着她，一瞬间我们成了一样的人。
我对她讲儿时我和爷爷的故事，只是平淡的往事，但是我心中埋藏最深的柔软。我放下了一切戒备，在那个白炽灯微弱得使人无力的夜晚。
我们的关系似乎好了一点，可我依然没法约她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除了她接纳我，我何必给她增添麻烦。
距离上次给家里打电话已过去三天时间了。第二次拨通了那个号码后，我再次得到一个悲伤的消息——爷爷搬回了老家。
我逼迫自己放下牵挂，不去想，不去难过。辗转反侧到两点毫无睡意悲伤不减。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敲许清和宿舍的门，结果开门的果然是她。
一前一后走上餐厅楼的台阶，坐在台阶上吹着晚风，寒凉的晚风没等我开口说话便先一步将我的眼泪吹了出来。
许清和递过纸巾，一如既往地等我哭够哭停。夜深人静里，我彻底卸下伪装失声痛哭。哭自己没用，哭自己可怜。为何我的悲伤那么大连太阳都无法蒸干。
哭完了，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想向她倾诉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于是我找话题闲聊：“高中去哪读呢？”
她搓搓手哈气：“一中吧，我得去找一个人。”
“说实话，去一中不如去XX，那里的教学质量更好。”我不想说我从什么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许清和也不容我解释地说：“我已经想好，无法改变了。”
“那祝你早日找到她吧。”
她陪我到凌晨四点，占用了她的睡眠时间我深感抱歉，她说没关系，我们便各自回了宿舍。
我已经忘了我们如何对对方坦白交心，只记得那晚风很凉，吹落了许多我的眼泪。
课间我们终于走得更近了，她常常找我聊天，只是不可避免的我听到她宿舍的人劝她别和我走太近。那个夜晚我依旧在走廊等她，我说：“也许，你和你宿舍的人更有共同话题吧。”
她说：“还好吧，她们都对我很好。”
我笑了，自己一向看得比较清醒的缘故吧，我说：“其实好不好又怎么容易定义呢。她们对你好你便觉得她们好；她们对你不好，你自然就觉得她们不好。”谁不是，这么利益。
她不说话，算是默认吧。
“以后你和她们玩吧。昨天我只是压抑太久难以抑制发泄了而已。不过多谢你听我讲话，陪我度过难捱的一夜。”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亏我小心翼翼这么久到头来还是犯了错误。被我听到了，宿舍人劝她远离我时，许清和说了我的坏话。她们是一伙的，她要在宿舍站住脚只能背叛我。
人性真是奇怪啊，我关上门亦关上了自己的心。
说到做到，我不再和她聊天，偶尔遇上也只是淡淡一笑，我的招牌笑容，礼貌生疏。我们就此桥归桥路归路算是最好的结局，但她又做错了一件事，让本来可以结束的友情布满伤痕。
初中毕业似乎都有写同学录的习惯，鬼使神差我还选了一张最为满意的递给她。没曾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了我最痛恨看到的一张。
她写了满满一张纸，够真实，真实得过分。
她说我们那么相似，我们那么不同。我是长在傲雪里的梅花清冷幽香，高不可攀。而她是山脚的野花，只能远远望着雪山永不可近。遇见我是她庆幸的一件事也是她难以承受的一件事。我们虽然走在一条路上，但这只是暂时的。我要走的路很远很远，她追不上，也不想追，因为我们想走的路从来不是同一条。
看完这些，记忆里那阵寒冷的晚风再次拂起，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里又酸又涩。我生气了，气她根本不懂我，还扭曲了我们之间短暂的友谊。
我想说和她做朋友的时候，不管她如何想，我敢保证自己绝对真心实意。夜晚盛开的昙花，花期虽短，香味却耐人寻味，叫人吃惊。何时起我们的友谊成了那昙花，一瞬间的绽放，只在记忆里凝成永恒。这一次是真的再无继续的可能。
我曾想过，如果高中我们依旧在一起依旧要好，我就把她视作自己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很显然，这个想法我说与风听，说完也便散了。
仍是某个夜里，月光无垠，小城寂静无声。我独自望着阳台望着月色发呆。我若是喜欢吃糖，或许可以捎上一盒，对着月光对着美景将甜蜜咽下。只是这世上竟有盖不过去的苦，无形中滋生的惆怅平添几分喟叹。
我笑一会儿，哭一会儿，许清和来了。
她开门见山送上一支笔：“礼物很小，我只能说句生日快乐了。”
我吃惊：“我居然给忘了，你怎么还记得。”
她笑笑：“因为明天是我的生日，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这种时不奇怪吧。”这样啊，我苦笑也只是顺便记起而已啊。
我装作很开心放下她的礼物，可我又得在心里劝自己这个人已经不值得你为她难过了。
后来我不再到走廊里看书等她，也不再把课余时间浪费在聊天上。我向往着远方，愈加沉默寡言。我要的友情一定在远方等我，思及此心中那一片大海便波澜不惊。
毕业后很多人都失联，不过对我这样几乎没有朋友的独行侠来说，找谁聊天都是个笑话。既是笑话便一笑而过吧。
过年的时候小妹发祝福忙得不亦乐乎。我坐在一旁看书听她读祝福语。她回过头问我：“姐，你不联系吗？”
我呆愣几秒，朋友？一不小心失笑：“朋友，不联系心中也自有一个角落将她稳稳安放。”
她鄙夷：“你不说她如何晓得你想她吗？”
“我不想她。”我不想她，只是有些只能说与她的话想说与她听。但我失去了那个契机。未说的话，在一个个黑夜里，走廊里失去了被说出口的资格。也不会有谁在最脆弱的时候，向我寻问：“你，没事吧？”
汽车鸣笛，划破了我的思绪。市里的宁静果然不可多得。我往回走，音纪突然冲出来吓我一跳：“等好久。有那么多事情可想？来来来，看我们给你弄的惊喜。”
我疑惑看向她，宿舍门被推开的瞬间歌声袅袅，烛光满天。白色奶油的蛋糕上躺着未凉二字。是属于我的蛋糕，属于我的生日，属于我的友情。
我喜极而泣，音纪催我快许愿。我并没有什么愿望可许，我早不相信童话里的浪漫了。
“那…大家还在一起的时候，都学会珍惜吧。”
搁浅的便让它静静地死去，未来的便让它静静地来临，眼前的便让它静静地凝固。我不会一直茕茕独处，不会一直郁郁寡欢。这些现实都告诉了我。
幸好我和许清和都找到了各自的重要，也不会有谁为那段友情悲伤。
其实，那晚的风很凉，但是有她在我觉得满足，只是那满足也被风吹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