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走过】水·土·荷 (随笔)
(一)弱水
我们平凡,我们从现在的一时一刻开始,无不感到水萦绕着我们的生活。
水来去有踪随低流动,从岁月深处流出天性,她柔软她平静她奔涌她欢腾,从不张扬,充滿人性般的七情六欲。无论你是失意还是飞黄腾达,都不可轻视水的魂灵。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在水面前任何生命都是弱者。所以逝水可以是流年,那水默默地流过去,再强的记忆也烟消云散了。而水却丝毫不因为自己的独特呈现高傲。她随顺一切,遇方就方遇圆就圆,遇污浊就牺牲自己的清净,不惜被辱没了清白。弱水之弱,她甚至以柔弱来慰洗你的思考,让你生出如水的智慧。
水又是世界上最理想的溶液,一切可溶的不可溶的,她都包容,默默地承受,以滴水可穿石的韧性证明水并不柔弱,唯有坚持执著便具备了推毁一切的力量。洗涤和溶消直至沉淀,就算是苦难都慨然接受并珍藏。己经有现在和将来不可阻挡,但岁月这汪水,却减去它的锐利和锋芒,在她怀里映出奇妙的风景。水是和蓝天对视的面孔,将历史的扑朔迷离,云影的居无定所,风雨的来去无踪,日月山川红尘诗酒生死聚散,默默地溶解,并且呈现出流水不腐的壮丽。
险滩礁石不能阻挡水的汹涌,世间所有终会被水淘洗得一清二白。所以诗人常常凝水而立,看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一个浪跌下去,多少传奇尽被水声淹没。那场赤壁大火也成了史书陈迹。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而且常见的春风秋月也转头空了。江涛河海的大势、恣意汪洋,正是一滴一滴水的悲壮,那么平平凡凡的一滴,相互拥抱相互溶汇聚起的气魄!长江后浪推前浪,淙淙细流滴滴小水,澎湃成惊涛击岸千里碎玉。
站在水边极目远眺,世上的一切因为有了水,才让人畏惧沧桑。“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临水去悟世间沉浮,凡事尽心尽力则是不愧对此生了。世上的一切,无论是轰轰烈烈还是泛淡无奇,最终都要归于平静。这晶体般的液态,会让世间的一切对她产生惶惶敬意。面对她,你无法再有张狂。
水之明澈水之灵动,水之虚就低位水之随类就形,仿佛不容褻渎的神祇,令你止息邪念不生欲望。弱水千流,太多太多的诱惑,太多太多的放纵来自红尘,而你的瓢终归是太小,如何能镇住浪涌江翻呢?只要你把思想潜入水中,才能体察世间沉浮本是寻常际遇。有水就有悲欢,有水就有逆流而上,有水就有危涯凶险,有水就有意洒三千的随波遂流。面对水,应该看到鱼的悠闲自在,而不是喟叹船的迷茫。水之清凉水之卑微水之甘于躺下,多么智慧!无疑会涤洗你贪恋世俗的痴怀,使你彻底地平静。只有静若止水,你生命的泥沙才会沉淀下去,生命的精华就会纯洁地呈现。止观弱水,然后悟沉浮,你还会无端地怨天尤人吗?
水适应一切,随遇而安,东南西北可以落入任何低谷任何滩地,即使身临绝境也另起飞瀑,另有奇情奇景。因此水有资格汨汨不竭地训诫我们,唯有淡泊名利才能绝烦恼,唯有以水为师才能生出惯看春风秋月,将人生荣辱付于笑谈中的智慧。
(二)泥土
充满心机的人看不清水的灵性,在他眼里水是混浊而寒冷的。就是搅动清水,污泥也会泛起。此水混浊,我们也就坠入其中了。人最容易利欲熏心,所以失去水性而浊浪滔天也就不足为奇了。
歌舞筵席草枯草荣,在灯红酒绿狂乱的世间,无法不令我们心生烦恼,小花妖娆开放蝴蝶艳丽翩然,富于幻想富于感情的人啊!无法宁静心神,飞扬起落的心地,有千般思量水涌潮头,不可思议地蠢蠢欲动。在迷幻中舞蹈,欲望恐怕是泥泞不堪的,是一片污泥,是污泥中的跋山涉水之累。红尘多变多幻,生命往往被五音七色侵扰且奴役,照照镜子,我们苦闷之后,会憔悴成何种模样。
许多污秽不堪的东西,喘息着腐朽的气味。意识中的宝马香车玉环钻佩,虽然金光四射,却潜伏着最大的危机。那轮燃烧的太阳,正焦烤着我们,让心地浮躁心空迷乱。欲望无根,生来聚散事有因果,是伤痛是苦闷是杯中酒的清冷是镜中花的漂渺是水中月的虚幻。人世间炎凉冷暖总要牵扯出无穷无尽的欲望,隐隐约约的一步一袅娜,多么象一位灿烂多姿的美女。但花鲜艳的时候,总有泪飞顿作倾盆雨的凋谢。花开花落世事飘零委于尘埃,这泥土这泥土啊!接受风雨侵蚀接受欲望的辗压,该是无比沉重的吧。此时,泥土上的天空,云在飘飘行走鸟在翱翔,这就是日月更替永不回头的日子。当我们青春奋发的时候,冷不丁就亲吻着泥土而两鬃斑白,人生之短人生之无常,多么象一闪即逝的流星。流星的归宿是尘埃是梦受伤的地方。特别怀念日出东山的雄壮,当你凝神注目的时候,童话己被点燃,那火会打开泥土的花期。
在地气升华的时刻,我们会听到苹果落地的声音,它并不是若无其事地坠落,更不是坏掉,它是以成熟的状态告诉你,泥土曾经扶起它的生长。不幸的是,我们往往轻视泥土的厚德,忘了她的无私,是她酝酿并托起了生命的春天啊!
拥挤的芸芸众生,少不了拥挤的名利凶杀和欺骗,少不了践踏尊严和不择手段,凡尘的生活无法崇高,世俗的心机无法去伪存真,这使泥土的厚德载物无比沉重。人世间的众生其贵其贱,生与死都依附在这片土地上,在其上演绎悲欢。泥土之上有天堂般的春暖花开,泥土之下有地狱般的潮湿晦暗。天堂和地狱同时存在,只有炼狱才能踏出光明之路。很难息心去欲的人啊,总是怀着不可满足的名利心,然后被现实击伤。生与死彼此对望,总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仍然不肯放下包袱。面对流年贴近泥土,凄凉无语;而匆匆忙忙走完的人生,飘扬在尘埃中己寂然如泥。面临生死规律,不要无可奈何;面对黄昏日残西山,我们应该感恩泥土的伟大,而世间的一切,不过是泥土的肥料而己。
(三)清荷
荷花贵在清雅,出污泥而清净无染,足见这种植物的运化之妙。破水而出,破水而出的荷花君临水上。是污泥丽水孕育的精灵,积聚所有的苦难,炼成芬芳朵朵,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升华。穿透水层需要力量,超拔污泥更是脱尘脱俗的气魄。适应污泥环境要有超然物外的心态,才能于污秽之外逍遥。清水是一种层次,烘托出荷花的清雅和高洁,使阳光眩目使飞鸟流连。这份安静这份祥和这份清白,震撼蓝天而使天更蔚蓝,惊颤水意而使水更为柔烈。
多么渴望每个人就是一朵荷花,有超凡脱俗的境界。然而不会,人的被污染太难洗清了。人是欲望和幻想的奴隶,总在世间为名利昏沉,沉溺于水失陷于污泥,有点不可救药,这是悲哀。
花意网住水围,送一缕风语,诉一腔畅快而淋漓精致。行云过水,莫若天地同心荡漾。以流动为弦,弹出高雅的曲调。人间事往往是一弹指,四季便荏苒轮回。而人却在神魔、君子小人之间辗转反侧,顺冷暖尔虞我诈。烟波浩渺处看荷花,争来争去,莫若一世花落花开,清风掩耳的宁静。荷花立于水上,立于污泥之上,淡淡香徜徉,竟惹彩蝶秀出一双脆弱的羽翅。热闹总是累的,名利也是累的,繁华背后难藏勾心的疲惫。且让花草宁静,且让心事宁静,且让皱纹爬上容颜。韶华在逝,那水却湿了你的魂,你致远的忧伤。
入世必动真情,迎来送往,岁月却是苍凉的水声。初冷之后,总有蚀骨的寒微颤惆怅。
感谢这个世界上有荷花,能够唤起人类黑梦,滋养情操抚慰心灵,是治疗污秽的良药。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必惹尘埃。”纵观世间,所有纷扰源于自私和我执。我执太重就失去人性的纯粹,谋求富贵大名和门庭荣耀,是我们的天性,至使人生沉重的痴迷之念。置身如此围困之中,当某些追求成为梦幻泡影,沮丧和茫然便接踵而至,制造出无望的黑暗。
感觉荷花戏水、清风送爽的韵律,会使人隐隐感觉到时空中应该有一条通达神圣的天使之路,引人彻悟引人脱胎换骨引人转凡成圣。可以认为荷花是远离喧闹远离时光的神圣植物,静静地望着她,你会感觉水意清新云天空灵心脑如洗,世上的杂音开始遥远,过去现在以及末来,突然间凝固为一个春天的早晨。
——2016年8月14日乌海伏鬼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