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我路过玉婶子的大门口，见玉婶子正用她的轮椅车往家推树枝。树枝横放在车架上，只有很少的几棵。
　　 正是冬季，又是雾霾天气，才下过一场雪，结了冰的路上很滑。我走向前去，帮玉婶子把树枝推进了她的院子里。我说：”婶子，平常，你除了把这辆轮椅车当做走路的依靠，就是出门后坐在上边休息，这会儿，你倒用它运开了树枝了。“玉婶子说：”天冷了，我每天都得运点，好折把断了烧炕啊！“说着话，我又和她推着车走出她家的大门，来到对过她家西边的闲院里。闲院里有个树枝垛。等把轮椅车放下，玉婶子说：“我以前推的是跺根底下散着的，再往下拽就费劲了。”见树枝垛确实很瓷实（瓷实：【方言】这里指树枝和树枝挤压得很密实），我就跑到我家拿来了一把三齿，从树枝垛上往下捣。见捣下了一大堆，玉婶子就捡起一些放在车架上，还用手朝下摁了摁。我说：“婶子，这样推推得太少了，我干脆往家抱吧!”我连着抱了几趟，玉婶子就说：“好了好了，够我烧好几天的了。亏了俺小二，亏了俺小二。”“小二”是我的小名，玉婶子这么叫我，我感到很亲切。我说：”婶子，我还不应该吗？捣下来的还有呢，你烧完了我再来给你抱！"玉婶子说：”好啊，好啊“,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折树枝，我也坐下来帮她折。玉婶子说：”你比金坡和大银、乃贵和凤霞他们强！"金坡和大银是玉婶子的儿子和儿媳妇，乃贵和凤霞是玉婶子的孙子和孙子媳妇。我说：”他们开着铁厂，都忙。“玉婶子说：“他们不忙也不管。”我就又笑着说：“哪能呢？”玉婶子摇了摇头。我故意把话题往别处引，就说：“婶子，你今年八十了吧？”玉婶子说：”可不。光景你都六十多了。”我点了点头。玉婶子接着说：“你四岁那年，我过的门。你感冒发烧，你娘让我帮着给你灌药，你就连哭带喊地，’俺不吃，俺不吃‘！“玉婶子的话使我有些脸红，就说：”我小的时候，没少让你操心。现在，咱们院里就你这么一个老人了，别的我孝敬不了你，帮你抱点树枝总应做得到啊！”玉婶子连声笑着说：“俺二是好小子，俺二是好小子！”
　　 两天以后， 在金坡铁厂里打零工的妻子下班回来，我见她脸色很不好看，就问是怎么回事。妻子说：“都是你给玉婶子抱树枝抱的，让大银冲着我！大银说，老太太一口一个‘亏了俺小二’，一口一个‘亏了俺小二’，俺二哥哥这个样，不是显得俺们不孝顺吗？”我说：“我哪里考虑这么多了？大银前些日子来串门，还说她娘家村里有个八十来岁的老汉闹病，因为儿子不管，八十来岁的老太太只好蹬三轮车拉着老伴去了县医院。凭大银笑话那个当儿子的口气，大银也不是不孝顺的人啊！准是他们在铁厂里太忙了。”妻子说：“再忙，帮老太太抱几抱树枝总做得到吧？”
　　 一个星期天，我发现玉婶子又用轮椅车往家推树枝。当时，金坡和大银就站在他们家大门口，但谁也没往前去帮一把。这时，金坡十多岁的孙子新亮来找我解答数学题，我把他领到家里做了解答。而后，我问新亮：“星期天做完了作业，还干什么呀？”新亮回答：“看电视啊！”我说：“你别光看电视，你老奶奶正往家推树枝哩，你快去给她帮帮忙吧！”新亮答应着跑出去了，我随后也出了家门。我在我家门口看到，金坡和大银已不在原地，新亮正帮着他老奶奶往家推树枝。
　　 很快，大银竟放出话来说：“俺新亮都能帮他老奶奶往家推树枝了，还用得着别人显能吗？”
　　 听了这话，我倒是没怎么生气。我在考虑，等捣下来的树枝用完了，玉婶子和新亮没法从树枝垛上往下拽树枝，那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