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过团圆年去喽(微型小说)
“过团圆年去喽!”
列车奔驰在东北的原野上。
他已经坐了一夜的硬板,困得要命,车厢里冷得要命,睡不着。要不是满车箱的煤烟味,他还以为火车没暖气呢。
想着在电话里和老婆吵架,心里还是愤愤不平的。
“要不是她几次三番的三顾茅庐打电话,我才不来呢。我走南闯北哪没去过?大城市有什么好的?空气污染,交通堵塞,哪有咱家好?”他想着。
不过老婆的那句话还真打动了他,“来过个团圆年吧。好几年没在一起过年了。我给你报销路费,我养你一个月,找着活你就干,找不到活你就滚蛋。”
想到这他又生起气来,“口气够大的了,还叫我滾蛋,过了年我就回家,谁叫你养活?。”他愤愤地喘了口粗气。
火车停在某站,有人上下车,有人互相打着招呼:“回家过年去?”“不回家过年哪?几年没回家了?”
“还真的好几年没过团圆年了!一晃,四年了吧?”他自己问自己。想起这些,他的心里还真的不是滋味。
第一次是孩子要利用寒假在哈尔滨打工,老婆不放心,就去陪了。过年也没回家。第二次是孩子实习,为省路费没回家过年。来回才十四元,没舍得。那时一个月工资才三百块,十四块钱占很大比重呢!
再就是去年,对了,是三年,三个年没在一起过,去年孩子去长春,一边上学一边找工作,老婆仍然陪着。你还别说,她们娘俩还真找到活了,孩子在书店,老婆在公寓打扫卫生。所以嘛,老婆的口气大得很呢,要养我一个月,这一年也不知她们攒了多少钱。.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上衣口袋。“我这一年也挣了不少,还用你养活?哼!”
咣当咣当,咣当咣当,火车不管你着不着急,不紧不慢地匀速运动着。
“电话里说老婆是供吃供住,一月五百,一年就是六千块啊!还真不少。”他在心里合计着,“如果两个人回家和我团聚,不仅得花两份路费,而且她们得请假,一请假工作还没了,不划算。我来长春和她们团聚,花一个人的路费,这样看老婆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不知不觉,大贺的气消了一半。
饿了。这火车怎么还不到啊。
“她们在那里能吃啥呢?老婆是包吃包住的。孩子住公寓,下铺一百,上铺九十,可以做饭。还不贵。下车我得先买块肉给孩子做顿红焖肉。这孩子,是个小馋猫,她自己能把饭做熟就不错了,哪里会做红焖肉。”他憧憬着这一个月将在大城市过的幸福生活。计划着今天吃什么,明天买什么。
“这娘俩呀,大城市住着,乐不思蜀了。”
2007年,你好!
我要在省会城市长春过个团圆年了!
哈哈!
“这是省会城市吗?”这叫什么公寓呀!简直是地狱!他躺在床上,看着那黑黑的墙,看不出那软包原来的颜色,那窗户的玻璃不知道几年没擦,老婆说这是最好的房间,有窗而且暖和。看着脏乱的公寓,他在怀疑自己是在梦中。四个上铺都空着,黑呼呼脏兮兮的,其它三个下铺的行李叠得很整齐,而且干净,说明有人住。孩子的房间也好不到哪去,洗衣粉味和化妆品味掩盖了臭脚丫子与发霉物质的混合味。
“我的女儿,我的小公主,你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骗我!说什么在长春挺好!骗我!!”
老婆进来了。他一动不动。
她蹑手蹑脚地扫着地。
他想冲她发火:“这是什么破地方!把我和孩子弄这来了?”她出去了,轻轻地带上了门。
他睁开眼睛,狠狠地瞪着那门。他要发火,他的心口堵得慌。
她手里提着拖布轻轻地走进来。
“醒了?”
“没睡。”他正要吼,看着老婆吃力地拖着地,那凸凹不平的水泥地,那愤怒突然化成了眼泪,在肚子里流!流!!。
“抓紧时间睡一觉,一会儿他们下班闹哄哄地更睡不着了。”
他不搭话,“呼”地跳下床,来到卫生间,找到一个破拖布,洗干净,开始从第一个房间拖地。
“那个我拖过了,”她说。
他依旧不搭理她。十多个房间,一口气,拖了个满头大汗。
天黑了,公寓里热闹起来。为了证明这都是在梦中,他来到街上,希望冷风能吹醒自己。虽然天冷,虽然天黑,路上仍然行人不断。和路人聊天,知道了劳务市场的地址。
“你是干部?”劳务市场的工作人员看着他填的表问。
“是。你怎么知道?”
“字真漂亮。”
他简直无地自容:国家干部,混到这步天地。
“没有你这个专业的。干点啥呢?”那人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供吃供住的,干啥都行。”想着老婆的叮嘱,只要不违法,只要能干动,给钱就干,他对办事员说。
值班室。他做着值班记录:时间2007年
他看着手机,2007年2月17日,农历腊月三十。
手机响。
“爸——你咋还不回来呀?”
“我今天值班。”
“不是说好了过个团圆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