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月下美人(散文)
《诗经》里有这样的诗句: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皎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这月下美人,说的就是昙花。
我知道了昙花,并非因为《诗经》,而是源于“昙花一现”这个成语。当时,给学生讲到这个成语,就想,是怎样的一种花可以只一现?
后来,一问度娘才知:昙花,早不开,晚不开,只限于夜晚,八九点开,零点左右败。舞蹈着来,惨烈地去,生命短暂,如流星,似烟花,像一根优美的抛物线,明明刚刚还璀璨无比,眨眼,只一眨眼,就不见了;也像流星,闪耀地亮,快速地灭。
它为何这样匆匆,这样赶?
这莫非是昙花的个性?对一切傲然于普通之上的灵魂,我都有触摸的欲望。
在图片上见到昙花的清影,白的花瓣,黄的蕊,水莲似的白,雪花一样的洁,似有似无的淡,像掺进了大把的白。花,外是飘动着的带,内是盛开着的瓣,都闪着光,一种爆发的美,一种拦不住的势。像一盏水晶灯,玲珑剔透;像盛了黄酒的樽,漾着调动的欲;更像一位月下美人,俏目顾盼。
奇怪的是,所有的图片都是黑色的背景。一瞬间,我明白了,难怪黑白是绝配。黑衬白,那是一种触目惊醒的美,那是一种清冽决绝的艳。
一个美人,婀娜摇曳,立于窗口,看着你,浅浅笑,窗外是一泻千里的月色,淡淡地,照着她,也照着你,而你,正侧着了身,躺床上,你还会无动于衷、波澜不惊吗?
我没见到过真的昙花,但只这些图片,就打开了我想象的通道,而她,正沿着这条有月光的路,走来,走成了月下美人。她频频亭亭、袅袅娜娜,莲步水袖里,都是一股一股清凉的香。
有人说,每一朵花前世都是一个女子,那昙花该是怎样的女子呢?我不知道,但她一定是一位有着月光般光洁的皮肤,有着月一般迷人的颜值,也有着月一样高洁的灵魂。浸在月下久了,一定染了月的味道。
花本来就是一花仙,她忍受不住天庭的寂寞,凡心私动,喜欢上了一个日日为她除草的花农,玉帝得知,勃然大怒,让她一生只能开花一瞬,也把花农送去山上出家,佛名韦陀。可,有什么能阻挡一颗爱你的心?又有什么能隔断不想你的念?女子生来都为情所困,她选择暮春时分绽放,就是为的能见上韦佗一面,那时,正是他上山采春露为佛祖煎茶之时,一年的苦苦等待、漫长的相思,只为见上这一眼,一眼,只一眼,就够了。
多么痴情的女子,多么专一的花,所以,后人把她叫韦陀花,韦陀,这名字带有禅意,像一尊佛。昙花是把自己立成一座情的丰碑,是把自己谱成了一曲爱的绝唱。
昙花艳丽,却一现;烟花璀璨,却消散。这,听上去伤感,摸上去凉。可,又一想,生命的历程,不是个人能主宰,但怎样的活法,却由自己去选择。
菟丝花长久,却一生攀援,活不出自己的筋骨;墙头草不短,却一生靠风,失去了自己的立场。这样的长,倒不如短。
昙花的绽放,不长,却有“四弦一声如裂帛”的厉;昙花的绽放,短,却有“曲终收拨当心画”的韵。
从生命的长度上,大家都想活成长寿花,可上帝偏偏让你活成昙花,那就做昙花,生命的瞬间,绽放艳丽的色,飘出清冽的香,活出自己的质感和格局。
萧红,生命的历程短如昙花。三十一岁,正是生命之花璀璨艳丽、灼灼闪耀之时,可她这朵花就已凋零,她是现代文学史上的一块疤、一滩血,她生命的袍子上不但爬满了蚤子,而是被血浸染得鲜红一片。读她,人的心里是会抽出一些叫疼和惜的东西。
可又一想,活着有自己的风骨,何必在乎长短呢?她凋零了,可她的文学才华没有凋零,艳了现代文学史,到今天,依然艳着,今后,也将灿烂灼灼、永垂不朽地艳着。
萧红似昙花,现时明艳,落后更艳。才华如老酒,在时间里发酵越久,醇香越厚实。她至少给文学史上留下灿烂的一笔,这财富支撑着她昙花一现的生命,她活着,在文学的花园里璀璨耀眼地闪着光。
我们没见过林黛玉,但在我们心里,林黛玉就是陈晓旭那样的:眉如柳叶,嘴似樱桃,眼里永远是幽深阴郁的湖,扭动个细蛮腰,莲步轻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怜,叫人惜。后来,别人再演林黛玉,尽管都有楚楚动人相,但感觉神上都欠缺了些,林黛玉不是谁都能演得了,唯陈晓旭合适。有那么一瞬,感觉陈晓旭来世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我们还原林黛玉。
自古红颜多薄命,林黛玉是昙花,陈晓旭也是昙花,本在开放的年龄,却过早地败了、落了,这确实令人扼腕叹息。可她们并没有死,林黛玉活在《红楼梦》里,陈晓旭活在了观众的心中。
年轻时喜欢琼瑶,也喜欢把琼瑶小说演活的明星,李钰就是其中之一。温柔善良、清纯貌美、善解人意,对李钰的全部认识,都定格在《情深深雨蒙蒙》里。可是谁能想到,那个眼睛如水、笑容甜美如花的女子,生命的指针却被淋巴癌定格三十三岁那一刻,再也不走了。
李钰是昙花,生命短暂;方瑜不是昙花,永远活着。在雨蒙蒙里,那个叫方钰的女子,正撑起伞,走在情深深里。
生命陨落的速度让人措手不及,也让人无可奈何。可活一天也罢、一小时也罢,活着时努力,只要努力绽放出自己的精彩,绽放出自己的格局,生命的宽度就无限了。这样,做昙花,哪怕只一现,也无妨。
当然,我们做事情不能像昙花,只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