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足下若嬲之不置，不过欲为官得人，以益时用耳，足下旧知吾潦倒粗疏，不切事情……。
　　 雨从中午时分直落到下午六时，天空才显露出它的笑容来。此时，我又继续阅读着《与山巨源绝交书》一文，边读边想嵇康先生的为人处事，渺小的自己望尘莫及也。先生出生乱世而一尘不染，尽存其天性，不慕荣利，不求显达，不畏权贵，默默坚守自己的人生轨迹。闲时手捧一本《华南经》尽兴阅读；寂寥时弹一曲《广凌散》消忧解愁，抒己情怀，抑或悟些养生之道度其一生；他的天性却又与乱世相违，“直性狭中”，喜抱打不平，为身陷囹圄的朋友伸冤喊屈，故常遭小人嫉恨；他不似贾谊为“鸾凤伏窜兮，鸱鸟翱翔”而呜呼哀哉；他看中的是人的天性，自然性、诚信、朋友间的友情。所以敢“非汤武而薄周孔“，鹏与蝉之间的抵牾，在他看来未免捞心了。而最终，在这场人性的战斗中，他奉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
　　 在中华民族的这片热土上曾有这样的人儿存在，不能不令渺小的自己内心为之震撼。他就好似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不至于使前行者迷失方向，必将有后来者禀承他的遗志，加入到这场人性的战斗中。
　　 叔夜啊，叔夜！魂无恙乎？1700年后的今夜，还有为你早逝英魂悼念的人儿，你可知否？
　　
　　 2
　　
　　 手头有本《古代神话寓言选读》，里面有篇《为虎作伥》读罢生些感想——
　　 伥鬼甘心情愿侍奉被噬者虎老爷，且呼之为“将军”，为“虎将军”吞噬人类尽干些狗腿子的勾当，为主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谓忠心耿耿。它却在鬼类中是最被瞧不起、被看轻，无鬼问津的。鬼类将之视为“愚蠢者”。也许它只有侍奉“虎将军”，才能暂得偷生，别无它法。
　　 时下，在我们人类中有类似伥鬼者，却很走红、很吃香，活得逍遥自在。他们的共同点都喜欢在上司面前拍马屁，表忠心，献殷勤；在社会上能左右逢源，舌头就像墙头草，随风能向四面倒。并且他们往往能解除导领难以启齿的困难，这些人常常得到领导的赏识。当然他们的回报也是很丰裕。老实人只会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常撅沟子拼命工作，时时有下岗的危机感，常常身心不安，担心没有了饭碗。所以他们也羡慕左右逢源的，嘴巴里常挂着他们。
　　 同一脾性的伥鬼却在同类中不吃香，可谓走背了。
　　 所以，我为伥鬼喊怨鸣不平。
　　
　　 3
　　
　　 今年夏季的雨水特别多，烈日炎炎的感觉只持续了几天。此时凝望窗外稀里索罗的小雨，忽有所感，提笔作篇《雨颂》:
　　
　　 雨，滋润万物，孕育着新的生命力。
　　 我爱雨，毛毛细雨，抑或滂沱大雨；它无须伪饰，说下就下，从不顾忌，没有矫情；它是对大晴日的宣泄，劳作者的回报，“夏三虫”的死敌。
　　 当毛毛细雨盈盈飘来，您疲惫的身心或许会顿感清馨怡神；要是它来到春季，不由您又要默念起老调调：“春雨贵如油”啊！
　　 那滂沱大雨可能要惹您的厌恶了，搞得河堤坍塌，百姓不得安居乐业，无辜生命为之消亡。您也许要责怪它荼毒生灵，脾气暴魇。可是您别急，它不正是对人类生存的考验吗？令美女宴上的老爷们感觉百姓的生活并不像他们汇报的那么完美而不脸红吗？
　　 我爱雨，它是久渴生命的甘霖，是执着真善美者的启明星。爱雨的人，亦不必被晴日所蒙惑。晴日里美女宴上的老爷们，亦爱雨乎？
　　 我爱雨，所以作雨颂。
　　
　　 4
　　
　　 在朦胧欲睡中接到二姐打来的电话，讲大哥酒又喝多了，给她在电话里一味地道歉:说是上次姊妹们回家里来没有招待好，还生了一些闲气，不要往心上去……。
　　 接过二姐的电话，我的睡意早飞越九霄云外。想给大哥打个手机提醒他少喝些酒，拨了三四次他的号码都打不通，对方在通话中。看来大哥是喝多了。每逢大哥酒喝多时总是打电话给姊妹们，喜欢喋喋不休，而平时姊妹们相处却很少言语，他也不善言词。在单位里有些不如意不顺心的事情常压在心里，回家也从不提及。也许是由于父亲的高压政策，他从小就学会了顺从，也只有顺从。只是埋头默默做些家务活儿。再加之父母对他包办的婚姻，让他内心更是痛苦不堪。——我至今不能理解哥在新婚之夜和嫂子闹的一场矛盾——前几年和哥相处时还能隐约感到他无声的叹息声，随着儿女的渐大，这几年忙于生计，钱在他生活中日渐占据很高份量，我想他已将婚姻问题看淡了。只是他的荣进之心早已颓废，倒常打电话问问我的近况：工作近来顺心吗？要好好干！往上干啊！……
　　 大哥的手机终于拨通了。我还未开口，就听他在一端高呼着：“兄弟，兄弟，你还没有把哥忘了吧?……”我不安起来，哥是喝多了。话语硬滞却没有错言，大哥在电话里又向我道歉：“上次莽上唱戏没有招待好姊妹们，你嫂子没有文化，不要和她计较。哥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说着说着他的话题转向父母的后事上来。这在平时我们姊妹之间从没有说起过，也许都有所顾虑，而随着父母年事增高，无论谁都有这么一回事。加之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大好，患肺病十几年了。常年在服用药，效果却甚微。现在的她的免疫力已经很差，天气一有变化就感冒，防不胜防。眼看着生育自己的父母就要不久于人世，做儿女的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乃至言也。
　　 记得还在十年前，刚从宝鸡调回父母身边上班的时候，每当在夜里听到母亲不停的咳嗽声，做儿子的心里很是不安，痛下决心，非将母亲的肺病治好不行，花上多钱也无所谓，既便借贷，更何况我还不缺钱。
　　 第二天就叫母亲上医院检查病，母亲不愿意去，说是老病，没有事。为此，我和母亲常争执。在我的劝说中总算去看医生了，可用药一见好转，她老人家死活就不愿再服用药，说是好了，不要再胡花钱。而每遇到感冒后她的肺病就又犯了。我就非拉着母亲去医院不可。如此反复多次后，我不能坚持了，渐渐地竟也麻木起来。平日里偶然良心发现，就给母亲给些钱塞责。
　　 继续听大哥在手机里说着：“平时哥不在父母身边，操心不够，你不要见怪。父母爱唠叨，就让他们唠叨去，呀(咱)少说些，只要他们开心……”。听着大哥的话语，我不由惭愧起来。平时在父母跟前听不惯他们的唠叨，有时拾出来和他们理论几句，而大哥每次过来都能给父母带来惊喜，他给父母讲着老家里人和事，父母只要一听到家乡里的人和事，就有说不完的话题。每次大哥陪父母聊到深夜才回房间休息。大哥做得比我好。
　　 这不由使我回想起大哥的往事：曾在年初的一次夜晚，接到大哥打来电话，他异常兴奋，告诉我他买的彩票中了5等奖，当时疏忽了一个号码，要不然就中一等奖，兴奋之余语气里流露出怨悔之情。他讲，要是中了一等奖，把父母先领到首都北京好好游玩游玩，让俩位老人家开开眼界。他也就不用再上班，不再看别人的眼色行事了。
　　 我知道，大哥在彩票上投资了不少资金，总盼望着奇迹出现。到现在也没有拿个一等奖来。
　　 挂断大哥的电话，我的思绪久久不能平静。哥已人到中年，却喜欢上饮酒，也唯有饮酒消解了他心中的许多忧虑，宽慰着他善良的心地。
　　 愿大哥美梦成真。
　　
　　 5
　　
　　 儿子上二年级了。一天兴高采烈的拿着一张奖状回家告诉妻和我：他被班里评为“遵守纪律”的好儿童。妻双手捧着奖状眯眼看着，很是高兴。鼓励儿子继续努力学习，戒骄戒躁。我在一边却陷入沉思：
　　 儿子从小就成为“遵守纪律”的模范，未必就是件好事情吧。“循规蹈矩”者的从古至今受着别人的指剥，排进老实人的队列，生活中总是吃亏不讨好。这令自己身感忧虑，——如何教育自己的孩子为好呢？话说回来，儿子的行为又与我们的家庭环境是分不开的。
　　 记得儿子三四岁的时候，我就喜欢给买小玩具、动画书之类的东西，在吃嘴方面是很少买给他的，总想着他是不缺少吃喝。——“画画书能让娃娃吃够吗？”我经常接受母亲这样的责问。“你小时候没有画画书不是照样也过来了吗？娃娃不吃喝能行吗？”我无言以对。但，我还是照样买些画画书、小玩具给儿子。平时在家里面父亲对儿子家长式的说教方式，我也是很有意见，1+1就是等于2，没有等于3的时候。“边边拌哩，不能去！”不能去就是不能去，气急就是一句：“我一巴掌就把你……。”只是手做个动作，还没有等到他老人家厉声讲完，儿子早被吓得啼哭起来。在这样的命令下，儿子敢违背吗？
　　 我小时候同样也接受这样的教育。每当我听到父亲对孩子讲这样的话语时心里就发紧，为此我和父亲争执过，那是没有结果的争执。我对待儿子的方式，父亲照样也有意见，总认为这样下去就把娃娃惯坏了。“不给娃娃点法码能行嘛！”平时父母常这样说。但，我还和儿子没大没小的游戏着，小玩具、动画书也还给买着。
　　 记不清从何时起，儿子每天晚上在睡觉之前不是央求我就是纠缠妻非给他朗诵一篇动画书里的故事不行，直到他酣然入睡为止。有时看起来他已经闭上眼睛，想着他入睡了，就悄然停止朗诵声，谁知他忽然睁开双眼笑着要求继续朗诵。《狮子王》不知道给他讲了多少次，他至今还十分爱听。儿子曾对我讲，他最喜欢《狮子王》里的辛巴。讲它的神奇力量最利害，要是他能拥有就太好了。在儿子稚气的言语之间，无不流露着对“神奇力量”的渴望。现在儿子听的是《格林童话》，他喜欢听里面的一篇《傻小子学害怕》，已经给他朗诵过好几次了，他还是喜欢听这篇。
　　 给儿子讲的故事里，大都是英勇善良的人物在经历一段艰辛、磨难之后，终于战胜肮脏邪恶的东西，最终善良者迎得胜利，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书中讲的大都是好的故事，好的结局，而现实的生活并非就是如此罢，“英勇善良”者并不一定有好的结局。作恶多端者往往悠然自得，出尽风头。——我不是在误导着儿子吗？诱惑他过早的进入善良的天空，过早的给他的生活里埋上一道坎。——我不是也很残忍吗？
　　 但，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以后一定要专横跋扈，将来非要有什么大作为不可；我也不想苛求他去做自己不愿意作的事情，只是想着在他童年的季节里有他童年的欢乐，将来能有一个好的身体就是了。
　　
　　 2005年5月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