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月亮的哭声(小说)
一
十五的月亮依然不圆。不知是被乌黑黑浓密密的云彩遮住了额头,还是被阴森森的夜风吹迷了眼睛,月亮很羞愧自己不能把身上所有的光辉都投向人间,让被夜幕沉沉笼罩着的大地,感受到更多的光热,让久坐在月亮湾河边上的吕老太感受到更多的温暖。一直仰望着天空的吕老太,也似乎感觉到了月亮在叹息,那一声长长的叹息,掉落在月亮湾黑漆漆的水面上,连河面上流动着的涟漪,也猛烈地抖动了几下。她的心也止不住跟着颤抖了几下,只觉得心尖尖上的一个地方很疼。
自从老伴走了以后,她就一直觉得心坎上的那个地方老是很疼很疼。老伴是半夜睡觉睡过去的,她一直在后悔那天夜里自己为什么睡得那样死。连老伴停止了打呼噜她都没有感觉到,老伴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那么静悄悄地走了。走得无影无踪,杳无踪迹。
她昨天晚上从老姑娘家出来,就一直坐在月亮湾的河边上,一直在望着天空上的星星,她想找到哪颗星星是老伴的星星,她有话要跟他说。虽然她们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可是,这些话她只能跟老头子说,她想问问老头子,她现在该怎么办?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以她的想法,她是想跟老伴一起走的。可是,老伴走得那么突然,那么匆忙,让她措手不及,来不及跟他同行。现在她想去找老伴,又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找。她不知道这月亮湾的河水,河水的水流,能不能带她到老伴住的那个地方去。所以,她一直犹豫着没有往河中心走。她还怕没有跟老头子商量好,没有得到老头子的同意就找了过去,老头子又会撅胡子瞪眼跟她发脾气。那些天她就发现老伴腿胖肿得厉害,三番五次催他,叫他上医院去找大夫看看,老头子就是不去,就是说没事儿,过两天就好了。跟儿子说了,儿子也说没事。她知道老头子是怕看病花钱,要把钱攒着给孙子上学用。孙子上一家私立艺术学校学唱歌,要当刘德华那样的歌星,一年的学费得好几万。老头子的心思都在大孙子身上,那倔脾气,九条牛也拉不回来。她要是不跟他商量好了,就过去找他,老头子非得又跟她急眼。
还有儿子,她要真就这么走了,会不会给儿子带来不好的影响?儿子在机电安装队里当着工段长,大大小小也算是个领导,要是叫大家伙知道他老娘跳河死了,会不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啊!儿子已经够难了,她离开家门的时候,儿子都没敢出门来送她,是儿媳妇帮助她打了一辆出租车,把她送到大姑娘家的。因为事先没有跟大姑娘打招呼,大姑娘家锁着门,她一直坐在门口,等到下晌大姑娘一家人去爱心湖泡温泉回来。
大姑娘一见她坐在她家门口,脸子立刻就拉拉下来了。没鼻子没脸地瞪着眼珠子跟她吼;是谁把你送过来的?是不是又是那个臭不要脸的小浪货?
素兰,我就住几天……
你有那么大的房子,干么上我家住?
这不是他姥姥家动迁,几个儿子家,老两口都住不了…….
好啊,她爸她妈来了,就得叫你腾地方啊?你不是非要过户把房子给你宝贝儿子吗?怎么那么大的三居室的房子,到头来连你住的地方都没了?我这儿房子这么小,就两个房间,孩子得有一个屋子学习,你上哪儿住?
素兰,我就暂时住几天……
暂时住几天?提到暂时两个字,大姑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初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叫你先暂缓几天办理过户手续,大家伙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那房子是我爸当劳模单位奖励分给他的。全家人都有份。可你暂时了吗?火烧屁股一样,叫那个小浪娘们拉着去了房管所,不跟我们任何人商量就把房产证的名字改了,改成了我弟弟一个人的名。把我们三姐妹全都排除在外,一根毛都没捞着。他们不是说要给你养老送终吗?连半年没住上,怎么就不行了?你别跟我说他姥姥家要动迁,他们不是还有好几个儿子吗、怎么就不能上儿子家住?非得把你挤走?那小浪货压根就没安好心。把房子骗到手了,还认识你是老几呀!现在你被他们撵出来了,来找我们来了。他们也真好意思!还要不要个脸啦?!
素兰,你,你,别说了。都是妈不好……吕老太颤颤巍巍地从门口坐着的台阶上站起来,说,那我上你二妹家吧。
对,她们家房子大,你上她们家行。大姑娘顺水推舟地说,我叫志刚开车送你去。到了她们家,你别说是被撵出来的,你就说想在她家暂时住几天。
不用麻烦志刚了。我坐公共汽车去,也没几站地,我还有老年卡,不用花钱。吕老太说着一边往楼梯下走。
大姑娘素兰一直把老娘送到公交站点,扶着她上了车,一个小男孩站起来给吕老太让了座位。
坐在车窗口边上的吕老太,看着大女儿走远了的身影,不由想起了大女儿出生时的情景。那是三年困难时期,粮食不够吃,他们在农村的爷爷奶奶还活着,半年糠菜半年粮,五根肠子得扎上三根,农村一年到头见不着一粒大米,见不着几斤白面,一年到头也就杀一回猪,平常见不着一点肉星,老伴又是个孝子,家里粮食本上每个月的那几斤大米白面,肉票油票,得拿出一半来往乡下送。怀素兰时,因为粮食不够吃,只能把榆树钱和苞米面掺合在一起蒸两合水的窝窝头。一次她挺着个大肚子爬到树上去撸榆树钱,从树上掉了下来,羊水一下子就破了,因为流血过多,又营养不良,她昏睡了三天三夜,才从鬼门关上逃了回来。值得庆幸的是,孩子大人都活了下来。
怀老二的时候,爷爷的老病犯了,被从农村接到市里的中心医院住院,奶奶岁数大了,不能上医院护理,丈夫是炉前工,三斑倒,又是班长,也不能总在医院照顾,护理老爷子的任务就自然落到了她身上。一天还得做三顿饭往医院里送,还得想法子调样做,生怕老爷子营养上不去,影响治疗效果。整整半年六个月,老爷子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加重,白天黑夜都得钉在病房里。结果送走老爷子没几天,老二就小产了,是产在去东山给老爷子烧头七回来的路上,多亏拦了一辆大卡送到了医院,才没发生大危险。
怀老三时候,正是钢厂大干快上,向阶级觉悟和革命干劲要产量,厂子里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老伴带着几个徒弟枪修炉子,一个徒弟不小心从炉顶上掉了下来,要是摔到堆满铁块的水泥地上,小命就难保了,老伴一个箭步蹿上去,用自己的肩膀头扛住了徒弟,结果一根肋骨被压断了,整整在厂医院的病床上躺了两个月,才能下地走动。
老三就是在她护理丈夫时,在厂医院的病房里产下来的。也是没足月,生下来的时候,才只有四斤多重,像个小猫崽子。谁也没想到,长大了以后,属她个子最高,也最胖,一点小时候的模样都没有了。
二
二姑娘住的是一个封闭的小区,没有门卡是打不开院门的,吕老太跟门卫说她是来找女儿的,说二女儿是住在十五栋三门三楼一号房的。门卫往女儿的屋里打了电话,告诉女主人说她妈妈来了,请她出来接一下。不一会二女儿就披头散发地走了出来,吕老太见女儿好象是刚刚洗过头发,头发还湿漉漉的呢。
妈,你怎么来了?二女儿一见老妈就很惊异地问,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没出什么事。吕老太赶紧解释说,我是来,想在你这住几天,你弟他老丈母娘家动迁……
没等老妈说完,二女儿就打断她的话说;他动迁他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房子要拆了么。没地方住……
他不是有好几个儿子吗?干么非住你那儿?
暂时,暂时住一段时间……
啊,他们来住,就得把你撵走呀!谁规定的?二姑娘忿忿不平地瞪起了弯弯细眉下秀气的眼珠儿,当初你不说你跟他们说好了,把房子给他们,他们得负责给你养老。怎么这么两天就变褂了?不行,我得找他们,跟他们讲理。走,妈,我带你去找他们,他们也太不像话了吧!
二姑娘拉起吕老太的袖口,就要往外走。
素云,你别。你听我说。吕老太拿开女儿拉住她袖口的手,说,我就暂时在你这儿住几天,等他们动迁的房子盖好了……
住几天?妈,你知道动迁户的房子盖完得多长时间吗?女儿反问老妈说,我们这个小区,是十年前动迁的,今年才盖成,不少老头老太太都没等到这一天,就上闫王爷那儿报到去了。那是几天的事吗?他们纯粹就是想把你撵走。那个小妖精,心眼比谁都鬼。走,妈,我领你找他们算帐。还没王法了呢!
吕老太躲开女儿拉住她的手,哀求似地说;素云,妈就在你这儿住几天,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们姐几个,属你房子大。
妈,不是我不叫你住。二姑娘解释说,这不是放暑假了吗?孩子要我们带她上新马泰去旅游,得半个多月,家里一个人没有,你怎么住?你一个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担待不起。要不你先上老三家住几天,等我们从新马泰回来,你再过来。老三正好请病假在家看孩子呢。妈,明天我们就要走了,家里批片的,东西还没收拾利索呢。我就不送你去了,我给你打个车,你直接过去吧。
三姑娘家住在东城月亮湾开发区的一个小区,出租车没用上二十分钟就开到了三姑娘家的楼门前。三姑娘家住的是一楼,吕老太走进楼门,来到女儿家住的1号门前,刚要举手敲门,就听见屋子里有喊叫声,好像谁跟谁在大声吵吵。吕老太犹豫了,是不是两口子又闹别扭了?她知道三姑娘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好生气,好吵吵。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两口子打架,大喊大叫,不怕叫邻居笑话?
吕老太还是敲了敲门,可能正是里面大吵大叫的间隙时间,敲门声里面还是听见了,就见三女儿气哼哼地一把推开门,没好气地问;谁呀?没死拉活地敲!
妈,你怎么来了?当三女儿看见是老妈站在门前时,竟一下愣住了,你怎么上这儿来啦?
我是来,想在你这儿住几天……
吸取了跟前两个女儿说话的教训,吕老太想怎么能把话说得委婉些,叫三姑娘能够接受,却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我就是来你这儿住几天……
上我这儿住?你家里三个大房子,干么上我这住?你还嫌我家不够热闹呀。
你和勇义又拌嘴了?你那脾气……
什么我那脾气!我脾气咋的啦?三姑娘一瞪眼珠子吼道,中考眼看就剩下一个多月了,还在家里成天打游戏。数学每次小考都不及格,就这个水平能上去高中吗?我连斑都不上了,整天陪他,还磨洋工,一道那么简单的题,半个小时都做不出来。还有没有好啦?妈,你还要上我家住几天,你是嫌我家不够乱是不是?是不是我弟妹又给你气受了?那个小个子,笑面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顶不是个东西!把自己家的房子卖了,又去占我爸的房子。我早就想找人教训教训她。等我儿子考完中考的,我非找她算总账!还治不了她得了!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素英,你可别,别,别打架……吕老太害怕地哀求道。
妈,你回去告诉她,她要再敢欺负你,我就先叫人打断她一条腿。她不是说她那两条腿长得性感吗?我看她成了单条腿,还性不性啦?
素英,你别,你可别……
对,妈,狠狠收拾她!
不知什么时候,素英的儿子也站到了门口,气哼哼地给他妈加杠:我姥爷那前说,他那本邮票是给我的,全叫她给眯下了。
去!进屋背题去!哪都有你!今天不把这些题都给我背下来,你就别吃饭!
三
吕老太知道,三姑娘家是没法住了,孩子眼看就要考高中了,正是关键时刻,咋说也不能耽误了孩子的学习呀。儿子考高中那前,全家人不也像供佛一样供着,家里所有好吃的尽着他吃,他学习的时候,全家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有动静影响了他作功课。一连生了三个丫头,最后才得了这么个小子,全家人都拿着当个宝。
怀小子的时候,她所在的街道小工厂,正揽下了矿山公司的一批活,就是从山上往山下运矿石,两个妇女一辆小推车,山上山下,一天得跑几十趟。干一天活下工回到家,身上骨头架子都散了。老伴就老说,要不行,你就别干了。那哪是老娘们干的活?不就是图希多挣几个钱,贴补贴补家里吗?五张嘴就靠一个人挣钱,眼看着又要添一张嘴,孩子们一天一天长大,一个个都要上学念书,就靠老头子一个人那点工资,咋能过日子?多亏街道上办了个小工厂,揽下了一批活,要不,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娘们,上哪挣钱去?穷苦人家出身的女人,吃点苦受点累,又能算个啥?跟在农村撸锄杠,刨地垄沟的那些人比,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连个现钱都见不着,还不是天上地下呀!她又咋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挺着个大肚子,又算个啥?生过三个孩子,怀过三个崽,风里雨里都走过来了,还能在小河沟上翻船哪!那时候真是挣钱挣红了眼,老头子的话,当了耳旁风,姐妹们和领导的劝告,不往心里去。没曾想肚子一疼小车一翻,差点把命搭上。孩子胎位不正,头朝上脚朝下,生了五六个小时生不下来,眼看人都不行了,只能把肚子豁开了。那时候剖腹产的技术还不成熟,大夫是冒着很大风险才做的。至今肚子上还留下一条长长的疤痕呢。
值得庆幸的是,生下的是一个大胖小子,老头子乐得合不上嘴,老刘家有后了,三代单传,终于又能往下传了。三个丫头也围着看不够,一会儿摸摸小脸蛋,一会摸摸小脚丫,希罕得不行。全家人咋能不拿着当个宝?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掉了。
现在我们正在逐渐步入“老年社会”阶段,如何妥善合理的安排老人的晚年生活,不仅关系到每个家庭的和谐稳定,更会影响整个社会、国家的长治久安。
做好老年人工作,首先需要健全有力的法律保障,法律可以主动介入老年人全力保障;然后就是需要全社会营造“爱老、敬老”的良好氛围;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所有为人父母或者即将成为父母的人需要摒弃“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三者紧密结合,方能做到、做好老年人工作。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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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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