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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晓荷·梦】邂逅(征文·小说)


作者:吊脚楼 童生,830.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523发表时间:2016-08-27 10:50:13

她过马路,在路中央与一个男人撞肩了,她歉意地一笑,男人扭过头也一笑:“没事。”顷刻,男人惊诧,立马收了眼线,一拐一拐地走了。
   她立在马路牙子上,回头望那男人,见那男人也在看她,她扭头便走。一会儿,她又停下,她侧身站在一个墙角,再看那男人,男人有一点跛,走了几步后,在一个隔离墩上坐了下来,眼睛朝她这边张望。
   回了家,她无意做饭,心思还在那男人身上。她往沙发上一躺,双脚搁在茶几上,这时她看电视的习惯姿势,二十几年来都是这样。今天她不想看电视,她心里乱,需要平息。她想喝一盅咖啡,咖啡是雀巢的,有些苦涩,她不想放糖,而她是喜欢吃甜食的,今天却就想喝原汁原味的。这苦涩的味道厚重、绵长,这是二十八年前的隽永……
   那年他17岁,本不认识她,在赶集回家的路上,她走在他的前面,隔十米之距。村巷里一条黄狗朝她扑来,他一把把她拽到身后,一脚朝黄狗踹去。黄狗“嗷嗷”地跑开了。她没说一句谢字,只是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高中报名时,他们居然在一个班,都有些诧异。他当班长,她做学委。一日,他问她,还怕大黄狗吗?她一笑:“有你,不怕哩。”他一阵悸动,心里恰似有暖流漫过。
   高考后,她到华北上学,他到西南上学,他的信来得勤,她学着张兆和的方式,给他的来信编号NO.01、NO.02……一年后,到108封信的时候,她再也收不到他的信,她的信也被退了回来。“查无此人”的信封,像一只只折断翅膀的鸿雁,杳无声息地躺在她的抽斗里。
   毕业那年,她径直去他家,想问过究竟,她实在放不下他。
   他的母亲见她来了,眼神有些慌乱,不停地用围裙擦着双手:“梅儿来了。堂屋里坐,堂屋里坐。”
   墙上挂着相框,里面是大小不一的照片,他戴着一顶安全帽,肩膀上搭一条雪白的毛巾,眼神依旧忧郁、沉静。
   她妈说,他们兄妹五个,他是老大,他说家里太困难,退学了,到西藏修川藏公路了,挣点钱让弟弟妹妹上学。现在他都结婚两年了。
   她懵了,转过身,不想让他妈看见她的眼泪。
   临走时,她给他母亲留了一张纸条:“婶娘,这是我的地址,您有闲了,到城里来玩。”
   她不是虚应,婶娘是喜欢她的,她乐意把婶娘当娘看,但她心里惦记着他,不好直说,不能明说,也不想打搅他,却希望他有了她的地址后,能给她一封信,哪怕就只有一封,她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不给我写信了?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她的心需要一块净土安放。
   她回到城里,请了两天假,昏沉沉地睡了两天,饿了不吃,床头就是“康师傅”。她想喝水,冲了一杯咖啡,“雀巢”的。咖啡是她记忆里的一块刺青。
   她把抽屉上了锁,把钥匙丢进了护城河,她不是不想看他的字,她是不敢看,只要一看心口就痛。他的字清秀、俊朗,如他的人一般,一笔一划仿佛都有他的体温。
   那是他们上大学报到的前夜,两人相约县城。星疏月朗,夜色如水,他买了一罐“雀巢”,他们走进县城唯一的一家茶楼,他说,《家春秋》里的梅表姐第一次喝的咖啡,是觉新送的,我就做一回觉新吧。她笑了,仰头看星星:“觉新最后娶了瑞钰哩。”
   那是他们第一次喝咖啡。她说,好苦啊。他一笑,笑得很诡秘:“我这杯是甜的。”她夺过他手中的杯子,泯了一口,眉头一皱:“你骗人。”他又是诡秘地一笑:“和你在一起,喝黄连都是甜的。”
   灯光暧昧、暗淡,他透过光晕看到了她脸上的红晕,如一抹霞色,嫣红嫣红。
   走出茶楼时,他把半罐“雀巢”往她口袋里一塞:“留着,想我的时候喝。”
   回到旅馆,他们分室而居。两间房挨着,隔墙是五夹板,能听见隔壁的动静。她睡不着,他无眠,都睁着眼睛想心思。
   隔壁传来三声“笃笃笃”的敲墙板的声音,他觉得这声音是意味深藏的,他盘算开了,未必是“快过来”?想到这里,他下边居然有了动静。他突然觉得自己太龌蹉、下流,她是一个本分传统的姑娘。又有三声传过来,他眼珠子轱辘轱辘转,哦,对了!是“我爱你”。他在隔墙上敲了三下后,又用五个指头依次敲出一串马蹄声。
   次日一早,他们在小摊过早。他问她:“你敲隔墙什么意思?”
   她的脸潮红:“你说呢?”
   “肯定是‘我爱你’”
   “那你的马蹄声呢?”
   他卖关子,不说。她用温柔的眼神催他。“那是王子策马而来的声音。”
   她用脚尖蹬他的脚尖,他就势抬起脚尖,将她的脚尖踩住。她的脚尖有点痛,却没有缩回。
   她没有等到他的信,她彻骨地理解了望窗秋水的味道,她知道他是不会来信了,可她心里的那份不死的渴望和执念,如冬日枯草的根须,依然活着。她也因此对邮差有了特别的关注,她觉得他们的邮包里或许就有他给我的信,这次没有,下一次一定会有。
   有一年,省厅要把她调到省城去,思索三日后,她还是放弃了。不是她不想,是她不忍扯断这根与他可能再次相遇的丝线,她要守住这唯一的希望。
   一日,收发室的老李头喊她:“梅总,有你的信,西藏的。”
   她一愣,定定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转身,她仿佛一个在悠长、黑暗里摸黑行走的旅人,突然看到了前方的光亮,昏眩,不敢睁开眼睛。她的心在往喉咙里窜,她捂住胸口,身子禁不住猛地一颤,未必真的是他来信了?
   她接过老李头的信一看,是西藏一家合作单位的邀请函。她长出了一口气,半是失望,半是哀叹。
   她回到办公室,往老板椅上一靠,习惯性地把目光移向墙上的地图。她也知道,他不可能还在那里开山架桥,但西藏是她知道的留有他足迹的唯一地方,川藏公路成了她的图腾,川藏公路经过的所有大大小小的地名她都烂熟于心,她常常面对地图发呆,觉得公路沿线的所有村寨他都驻扎过。
   那年去拉萨签合同,她要其他人坐飞机,她一人从成都坐汽车走川藏线。人们劝她说夏天雨多,危险。她坚持。川藏公路是她感情的命门,走此一遭,对自己也算是一个交代。
   一路颠簸,九曲十八弯,困顿了,她不想打盹,路边的一山一石都是她的风景,她的他或许就在某一棵树下,或者就在前面一个拐弯处。直到终点,她的心仿佛落地了,远方的经幡在舞蹈,似乎是一种祭奠,一种哀悼。
   等待总是孤寂而落寞的,但是,生活并没有亏欠她。她做了一家公司的老总,她的身后也不是没有追随的异性,也不是她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另外的男人,只是她没了那份激情,心里没有冲动,脚下乏力。她倦怠了,觉得自己就是一头拉磨的驴,重复地过着日复一日的日子,也未尝不是一种生活,纵使前边的风景如画,也不想往前面挪动一步。
   那次约会是她仅有的一次相亲,出发之前,她站在镜前拢了拢头发,忽然间发现有了几根白发,想到要去见一个可能与自己的未来有纠结的男人,觉得亏欠了那个深藏于心的他,也亏了她眼角浅浅的鱼尾纹,亏了她的白发。
   约会的地点在一个茶楼,烛光摇曳,灯晕恍惚,一曲从萨克斯的黄管里流出的《回家》期期艾艾,旋律如鞭。这久违的暧昧氛围如一根湿漉漉的麻绳捆着自己,越来越紧。
   对面的男人要了两杯咖啡,也是“雀巢”。问她,加方糖吗?她说,不要,喜欢涩涩的味道。
   她不是不喜欢甜味,是她忘不掉三十年前的那两盅“雀巢”,那味道沁入了她的骨髓,是有温度的味道。突然,有天籁之音回旋在她的耳际,这是陪伴了她三十年的声音——“和你在一起,喝黄连都是甜的”。这声音是她生活中的味精,晶莹剔透,亮飒飒的,她的泪水又将它融化,渗入了她生活的细枝末叶;这声音同时又像一堵高墙,阻碍了她投向异性的目光。看着对方俊朗的面孔,她觉得自己的目光就像一个翻墙入室的小偷,猥琐而肮脏。
   回家。
   风拢粉帘,窗外的一弯凉月被层云遮去,一会儿,下起了淅沥沥的秋雨,她的心思也被这秋夜冷雨淋湿了。她拧开床头灯,从抽斗里取出那半罐“雀巢”。“雀巢”用红绸布包裹着,她一层一层地解,仿佛抽丝剥茧,又像在解一道无解的数学方程式,苦心苦力地寻找答案,最后却是无解。她苦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别扭、怪异。
   “雀巢”都板结了,她顾不得过期、中毒,她要作个了结,与历史告别,与男人告别,与爱告别,像一介红尘之人遁入空门,喝了这杯咖啡,就如同削发为尼了,不再思尘界之事。她告诫自己,不能只是活着,而要生活着。她将一杯浓浓的“雀巢”一饮而尽,味道依旧。她想,这是一碗烧酒多好,可在一醉方休中麻醉自己,可是心中的那份碎碎念岂能麻醉?麻醉了又能划上休止符么?
   他在她的心中本已经是结茧了,不料那斑马线上不经意的一撞,又让他化茧为蝶。她仿佛一只迷途的羊羔,跌跌撞撞一路寻找,又回到了出发时的原点……
   她刚在办公室坐定,情绪不好,这时,进来一位小伙子,他是来应聘的。她手一摆:“找人事部去!”
   “阿姨,我到这里应聘了三家,都要我回家等通知,我带着残疾的父亲来回折腾不起,听说您这里急用人手,您还是我们那里的人,我来碰碰运气。”
   真的是一口乡音,她抬起头:“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爸爸叫李中实,兴许您认得的。”
   李中实?她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奇,那马路一撞,撞的真的就是他?
   她一边给小伙子让座,一边问道“你爸爸怎么残疾了?”
   小伙子说,爸爸本来在西南政法学院读书,爷爷得了血吸虫病,爸爸就退学了,他跟着叔叔在西藏修公路,一块石头从山上滚下来,砸中了他的头部,后来一条腿就不能动了......
   没等小伙子说完,她急切地问道:“你妈妈呢?”
   “妈妈生我弟弟的时候,难产,死掉了。”
   “你爸爸现在身体怎么样?他在哪?”
   “他现在只是腿有些跛,生活能自理。他现在住在车站附近的小旅馆。”
   她的眼眶湿润了,怜悯起了小伙子,觉得他就是自己的儿子。她走近小伙子,恨不得将他搂进怀里,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人力资源部明天会通知你上班,你和你爸爸就住在公司的职工宿舍。”她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后天我去看你们。”
   小伙子回到小旅馆,拉起父亲往外走:“爸爸,我陪你喝酒去。梅总真是认老乡,亲自录用我了,还要我们住公司的职工宿舍。”
   李中实抹了一把眼泪:“儿啊,要知恩图报咧,好好干,不要给梅总丢脸。”
   “爸,梅总说后天要来看我们。”
   “哎——”李中实叹了一口气,“梅总事多,你给梅总说不要麻烦她了。”
   两天后,她和小伙子来到小旅馆,房间的门虚掩着,他们推门进去,李中实不在,地上是白花花的烟屁股,有的烟只抽了半截,床头柜上有两瓶“雀巢”,“雀巢”下面是两封信,一封是给儿子的,明信,就一张纸。另一封用信封装着,封了口,上面写着“梅总亲启”。
   李中实走了。
   她回到家,拆开信封,她的手在哆嗦,她本就以为再也不会有他的消息,今天却突然要读他的信,虽然她的心已经是深潭死水,但毕竟有三十年的等待,青春已经老去,岁月的古巷里,足音业已飘渺无踪,那茶楼,那咖啡,那尘土埋没不了的记忆,却住在她柔软的心里。
   “梅总: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要不是万般无奈,或许不会给你添麻烦。我知道你在这里当老总,儿子应聘了三家公司都没有确凿的消息,只好要儿子投奔你了。我对儿子说,梅总是家乡人,念情,兴许能录用你。儿子不懂事,你就当你的儿子管教,拜托你了。
   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感谢你,记得你是喝咖啡的,送上两瓶咖啡(不过没有方糖),算是一点心意了。
   李中实即日”
   她原以为读这封信的时候要痛哭一场的,却没有,只是眼睛有点潮,一半为自己,一半为他。此刻,她都有些糊涂了,当初他的无告失踪,对自己算不算抛弃?她如何说服自己,用什么才能告慰自己三十年的等待。人生无常,一尝百味了无心,如这咖啡,或甜或苦,需要调理,只是不知我的那块方糖在哪里。
   她把两罐“雀巢”放进五屉柜,她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启开。也许就让它静静地躺在里面,如那些无法投寄的信笺一样,让她们沉睡在时光的尘泥。
   她看了一眼那尘封她记忆的抽斗,铜锁已经锈死,静静地吊着,如一个枯萎的石榴。
   她躺下,戴上耳塞。
   “时光已经生锈,我的记忆该朝哪个方向走,一步一回头,哪里是我心船的码头……”
   这是谁唱的?她记不起来。
   窗外,雨滴在窗台嗒嗒的响起,声声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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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采用顺叙、倒叙的写作手法,围绕邂逅这条主线而展开。叙述了她与他在二十八年前相遇相识相知的经过,随后两人分别考上不同地方的大学,信笺成为他们倾诉相思的方式,可惜108封信时从此断了联系。二十八年后在马路上不期而遇,终究擦肩而过。此时的她已经是一家公司的老总,事业有成,他因家庭因素无奈让儿子去投奔她。她为爱情而厮守等待,是祭奠青春,是守候在光阴中那份唯美浪漫的爱恋相思,更是为了心中那个疑问。凸显青春的爱情纯洁真挚令人难忘。爱情没有对与错,只能说缘份不够,最终成为路人,所以拥有时好好珍惜,得不到就潇洒的放手。文字娟秀唯美,故事情节感人,推荐共赏,问候老师,感恩赐稿!【编辑:叶华君】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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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叶华君        2016-08-27 10:51:29
  问候老师,期待更多佳作!
叶华君,成都市作协会员,东部新区草池街道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工,我有一颗善感而质朴的心,我爱我的家乡我的亲人!QQ1052430610
2 楼        文友:叶华君        2016-08-27 10:53:51
  爱情总是给人产生希望,青春朦胧的爱情令人回味绵长,但现实中很多因素导致结果成为彼此人生平行者,无论付出多少,最后一无所有,只要曾经拥有过就好。学会放手祝福,学会珍惜眼前拥有的一切。感恩老师分享!
叶华君,成都市作协会员,东部新区草池街道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工,我有一颗善感而质朴的心,我爱我的家乡我的亲人!QQ1052430610
3 楼        文友:云中子        2016-08-28 14:10:33
  拜读老师佳作,期待您的更多精彩。
断桥春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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