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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南小说*陕味人生】轨迹


作者:流动的梦 童生,830.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313发表时间:2009-08-28 21:29:08

【江南小说*陕味人生】轨迹 题记:生命总是太短,路总是太长,人生总要一步步的去走。或许这一步海阔天空,下一步就万劫不复。对错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我们都已不能回头,回头就是整个人生。轨迹中,有些事总那么记着,有些人总那么活着……
  
   香,死也不回老家,她说俺是从那旮旯飞出来的咋能再回去。自从那年跟着英子姐出来,爹娘过了半辈子好歹在村里也是抬得起头的人了,回去脸上挂不住。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她还是舍不得那里,舍不得那生她养她的地方。
   她说要再等等,她说过好了会回来的,那年她才20岁。
  
   一、
   打小香就是村里最俊的姑娘,隔壁三婶婆眯着皱巴巴的眼儿摸着香肉嘟嘟的小手硬是要把侄子阿强说给她做女婿。香她妈以为是开玩笑,但后来说得多了香她妈就一个劲的推脱,娃太小再过几年吧。
   那年村里发大水,辛苦了一春的庄稼眼看就要收获了,可这一场洪水什么都没了。香她娘哭干了眼泪,没有米一家人吃啥喝啥,这叫人可咋活呀!香他爹不作声,佝偻着背蹲在长满苔藓的土墙底下闷声抽着土烟,腾起的烟圈袅袅升到土墙那处断垣上悠悠的打着卷儿。屋顶上枯黄的兔子草早被雨水浸泡的没了张气,耷拉着在风里疯狂的摇摆,一会东一会西仄仄的让人看了心里渗得慌。
   “娃她娘,张望村的李大柱他爹前些天跟我商量香和大柱的婚事看啥时候办啊”,香他爹抹了一把流下来的鼻涕,歪着鞋底磕了磕烟灰直起身扔了这么一句话。“咱就这一个女子,你咋非要娃嫁给那个瓜子大柱呢。叫大柱他爹甭着急,我给娃再说说。”香她娘拢了拢额前黑白夹杂的乱发,抽噎着摸进了厨房。上顿的苞谷珍珍稀得能照出人影,香一口气喝了两大碗还不觉得饱。好多天没吃过干货了,香都忘了馍馍是啥味了。
   家里谷仓的那点粮食最多能吃一个月了,剩下的还得留做种子。香他娘狠了狠心多舀了半碗白面,她知道香最爱吃她烙的煎饼。娃命苦,打出生那天起就没停歇过一天,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
  
   二、
   那年出奇的热,村里人都忙东忙西的赶着收麦子,香她爹赶着收了北塬上自家的二亩麦子又到隔壁张望村做麦客去了,一亩地20块钱。香她爹想着家里那两间破窑是时候修修了,就头也不回的去了。
   香她娘自从三年前入冬时嫁到这旮旯就一直没怀上孩子,村里人都以为老张头这跟香火会断在香她娘身上,可后来捣鼓捣鼓的香她娘还是怀上了,这后来就生了香。香她娘嫁到这旮旯时香她爹家里就两间破窑,到现在还是那两间破窑。香她娘没有埋怨啥,她心里明的跟镜似的。香她爹是这旮旯出了名的勤快人,什么农活都能干,可惜没个好爹打小吃尽了苦头,爹到死啥也没留下就剩下这两间破窑二亩旱地。香她爹想这些年香她娘跟着他进进出出到山里背石头贩核桃,春天种秋天收好不容易攒了点钱怀了娃也舍不得吃喝,她说留着钱修修破窑以后给孩子用。
   这天香她娘在院里喂足了鸡鸭正说着回窑里做后晌饭,可肚子猛地一疼她动都动不了了就挨着院里堆起的麦秸垛坐着想一会不疼了就回窑,后晌的太阳慢慢下山了折射的霞光越过屋里那斑驳两人粗的桐树斜照在麦秸垛上,香她娘咬紧嘴唇额上的冷汗不停地往下冒,估摸着是快生了吧。“王婶,王婶……”,没人答应估计下地还没回来,这可咋整啊。香她娘憋足了劲干裂的嘴唇被咬的乌青发紫挣扎着一步一步挨回窑里,刚进门就歪倒在炕边上。挣扎了一会香就来到这世上了,香她娘被汗塌湿的头发紧紧的贴在脑门上,她抹了一把汗用牙咬断了脐带,褪下身上的大红布衫裹住孩子,幸福的笑笑抱着娃就睡着了。
   天黑了替人家收完麦子,香她爹拖沓着那双没了底的布鞋搭拉着亮闪闪的歪把镰刀特意到县上割了一斤肥肉回来给香她娘补身子。“我回来了”,家里没人应声,搁在平常香她娘准会早早打开栅栏门迎出来。今天这是咋了,屋里一点光都没有,也没见人出来。推开门的一刹那,香她爹傻了眼院子里满是乱扔的麦秸,有的还有血迹。扔了镰刀香她爹冲进窑里看着血泊里的香她娘还有怀里的娃,一下子哭了起来,“娃他娘,娃他娘!”香她娘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丈夫,“这,这是咱娃,快看!咱有娃了!”香她爹抹了把泪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娃他娘过上好日子再不遭这洋罪。安顿好他娘俩,香她爹点上煤油灯升起灶火一边抽着风箱一边扔了根木柴。炕上香她娘正忙着给娃儿做布衫,一针一线细细的穿梭着,看着娃儿肉嘟嘟的小脸甜甜的睡着,“娃他爹,给娃取个名吧!”。灶膛里的火熊熊的烧着缕缕肉香弥漫了整座窑,香她爹憨憨的笑出了声,“就叫香吧”。
  
   三、
   “娘,真香”,看着香傻傻的埋头吃着煎饼,香她娘心里一股子酸背过脸抹了抹眼泪,“香就多吃点,娃,几天都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香她娘捋了捋香那黑油油的大辫子,“娘,你也吃啊。给,吃这个,娘!这些给爹留着”,香把剩下的几张薄煎饼分做几份收拾到蒲篮。香她娘看着香进进出出的又是喂鸡喂鸭,又是东扫扫西抹抹,这么好的女子咋能叫娃嫁给那李大柱呢,她越想心里越不舒坦气冲冲的奔出了家门。
   李大柱他家是张望村出了名的富户,家里上好的旱地就有十多亩,大柱他哥在县上粮油店做采购时不时给家里再添补点。隔三差五就吃肉,三天两头吃白馍,窑里屯的粮食够吃上他个三年五年的,日子比村里其他家都要富裕。大柱这娃也是个苦命娃,那年大柱他娘生了大柱没多长时日就得了痨病走了,大柱他爹没半年就娶了邻村的张寡妇。那张寡妇心狠手辣一心想着多捞钱,大柱一岁多的时候发高烧,张寡妇背着大柱他硬是把给娃看病请郎中的钱在县上给自家弟兄买了十只鸭子,等她回来大柱高烧烧坏了脑袋就落得个傻子。
   过了今年大柱就快30的人了,可一天还是瓜不唧唧的流着鼻涕没事的时候就拿个竹棍夹在两腿间追着村里的小娃跑上跑下,还时不时驾驾几声像是骑马一样。夏天的时候村里的石头河发水了小娃们就光着屁股在那一滩一滩的水里不是摸鱼就是游泳。其实说是游泳也不是真的游,就是手撑着河底的石子脚不停的扑腾几下,溅起的水花足有两尺多高。小娃们不喜欢和大柱玩,游泳的时候就掬起一把一把的河水洒向大柱,有的小娃还用小石子一个劲的撇大柱。娃们嘻嘻哈哈的叫着“鼻流鼻流,瓜子鼻流”,惹恼了大柱就偷偷的把娃们的小裤头藏在河岸边高高的杨树下。看着娃们先是大声的怒骂而后唧唧歪歪求饶的叫着“好大柱,大柱哥”,大柱憨憨傻傻的抹了把流到嘴边的鼻涕嘻嘻哈哈乖乖的把那些小祖宗的裤头还给人家。可那些小娃一上岸就不认人了,又追着大柱不是扔石子就是喊着叫骂。
   这样的瓜子咋叫香她娘给娃开这口啊,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香他娘就这一个女子再咋说也不能嫁给一个瓜子,那样娃以后会埋怨她的。香她娘看着香心里憋得慌,找到香她舅家里拿主意。路上割过的麦茬刺刺拉拉踩在脚下扬起的尘土弄脏了裤腿,香她娘顾不得打理抹一把泪只想为香的未来讨个主意。香她舅看着三姐匆匆忙忙的走过10里地赶到家里就知道出事了,没敢多说什么让孩他娘带着娃们出去串门子。“香这事啊,得好好合计合计,咱不能毁了娃儿。你不能听我大庄哥的,咱得合计合计,日子再难过也不能误了娃一辈子”。香她娘叹一口气,用那发黄的手帕抹了一把鼻涕低声抽噎着,“你寻思着给香找个出路”,三姐这不说则已一说倒还提醒了香她舅。“三姐,俺村老王头她侄女英子听人说在南方哪旮旯打工,这几年挣不少钱呢。前几天老王头还跟我说英子让俺村翠翠去呢。你看不行让香也跟着打工去,多少能添补点家里,反正娃还小着多挣几年钱也没害处”,香她娘一听立时停了抽噎。“那你再问问老王头!咱香不笨不傻的啥活都能干,跟着英子好歹也是个照应。叫娃出去总比窝在咱这旮旯山里强多了。”
  
   四、
   十天后,香跟着英子去广东了。走的前一夜香她娘一宿没睡,18年了香从没离开她半步,这一走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香她爹窝在土窑里,闷声自顾自的抽着旱烟。命呀,这都是命!香打小就懂事,她爹上地她把做好的饭端到地里,装好旱烟递给他爹。早上天没亮香就起来熬好苞谷珍,背着掘头到北塬上锄那二亩麦地,爹来了她都锄了一丈多长了。7岁那年想就学会了做饭,个头小够不着锅台,香垫着板凳趴在锅台上洗锅洗碗。娘生了她就一直身体不咋好不能干重活,这些年头都是香跟着她爹种麦收麦,进进出出屋里屋外香啥活都干。
   “英子姐,咱那厂里都是城里人吗?我穿这衣服他们不会笑话吧?”,“英子姐,这火车跑的真快比咱那牛车快多了”,香拉扯着红色的碎花布衫车上不停地问着英子。村口的麦秸垛慢慢的越来越小了,望不见了。哐啷啷的火车东摇西晃的载着山的梦想飞向远方,窗外疾驰而过的白杨树忽的一下只一个影子就不见了。大顺家的那几只鸽子忽悠悠的在天上飞着,英子笑笑搭拉着哈喇子甜甜的睡了。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在一阵欢呼声中终于到达广州站。英子一手拿着大包一手拎着家乡的特产不停地唤着香,扛着大包的香就像飞出笼的鸟跟着英子赶上公车直奔厂区。
   “刘主任,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香!香儿,来!”,狭小的办公室里英子招了招手拉着香一下子奔到刘主任眼前,“刘主任好,我什么都能干,我什么苦都能吃”。“哦,识字么?”,刘主任扶了扶黑色的边框眼镜斜眼瞅了一眼,“不认得,但她什么都能干,在俺们那旮旯香啥活都能干,村里人见人夸。刘主任,您就收下她吧”,猴急的英子生怕刘主任推搡不停地说着。“行,那让她跟着张师傅打下手吧。最近厂里缺人手,先凑合着用!”,“谢谢刘主任,谢谢刘主任,那俺们先回了”,英子拽过香高兴得出了那黑红的木门。
   从这天开始,香就开始了另一种生活,也就是从那天香的整个人生就此改变了。
  
   五、
   “英子姐,刘主任这是答应收我了?”,回房的路上香拽着英子半新不旧的红布衫追问着,“傻香,答应了,答应了。以后你要好好干,以后回去了也对得住乡里人”。
   香和英子还有其他几个人就挤在厂房的储藏室蜗居着。这里本来是厂里储存原料的地方,但住的地不够就腾出来做宿舍了。英子把从家乡带来的土特产,什么核桃、栗子一股脑倒在桌子上分给姐妹们尝鲜,嘻嘻哈哈的大家这就在哔哔啵啵的砸核桃声中熟识了。广东的天,真是出奇的热,身子总是粘粘的,晚上香估摸着爬到英子耳边,英子姐,你给我擦擦身子。虽是乡里姑娘赶不上城里人水灵,但香出落得亭亭玉立。英子估摸着就香这身条,要是生在城里保准比城里姑娘俊得多,指不上遇到一个有钱的人家也就一辈子安稳了。
   天刚蒙蒙亮厂里就活动了,香跟着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张师傅一边递料一边抹着汗。听英子姐说,张师傅家是湖南宁乡的也常年不回家,媳妇孩子都在家里靠他养活,逢年过节一来一回几百块钱路费够孩他娘生活几个月呢。“扳子,扳子,香”,回过神香递过扳子瞅了张师傅一眼。他身上的蓝色布衫早就汗透了贴在身上,头上的汗跟下雨似地不停地冒,香扯过脖子上的毛巾甩给张师傅。“擦擦汗吧,师傅”,抹过汗张师傅就地一甩一下子甩到香嘴边,咸咸的像是吃了盐。
   就这样静静的过了几个月,一天下工的香被刘主任叫到了那个黑红木门的房子。香听到房子里有人在说话,一会没声音了她才怯生生的敲了敲门。“刘主任,你找俺?”,香拽着布衫下摆的扣子不敢正眼瞧刘主任那黑生生的脸生怕说错什么。屋里另外一个人这会正眼巴巴的瞅着香,那目光就像匕首一样一下子刺到人心窝里,任你怎么躲也躲不掉除了忍受你别无选择,香脸上火辣辣的像要燃烧的云彩。
   “香,这是咱们厂副厂长王斌同志”,抬头的一瞬香才看到那人,30多岁的样子,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的微笑着。“厂长好”,香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他们会说什么,会和自己有关么到底是啥事啊,杂七杂八的瞎想着拽着的扣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香,来坐”,王厂长指着一把褐色的方凳笑着,“咱们见过的,香”,听到这话香仔细瞅了瞅。哦,这才想起前几天在厂里撞到的那个人。
   那天厂里做检查,师傅要香去仓库找原料,这批货没了这个原料就算完了,香急匆匆在仓库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赶回厂又到另一个仓库找。广州的雨就是多,噼噼啪啪的下了几天也没见消停,想只顾着低头赶路一下子撞到一个人身上差点摔倒。来不及说话香拾起头就走,连对方啥样都没瞅见,只隐约记得他浓黑的眉毛,更没想到他就是王副厂长。
   “哦,厂长那天赶路没瞅见人……”,王厂长一挥手打断香的话,“今天找你不是为那事,咱们厂现在要一个技术员,你识字不?”。香拼命的摇摇头,“那我和刘主任商量了,厂里可以出钱培养你和李红俩到三湾夜校学习。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这可是个学习成长好机会啊!想好了,明天给我回个话”。
   香,一回去就把这事和英子说了。英子一拍大腿,“想啥啊,去啊,香。你遇到贵人了,这机会咱得把住了啊!哈哈!”。是啊,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香打从那旮旯出来就没想着再回那山里,她想让爹娘过上好日子。识字了懂的就多了,离梦想也就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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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香”从农村跟着英子去广东打工后经历了一切不幸,最终伤心孤独地一个人走了......题记其实就已经诠释整个故事的中心:生命总是太短,路总是太长,人生总要一步步的去走或许这一步海阔天空,下一步就万劫不复。对错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我们都已不能回头,回头就是整个人生。轨迹中,有些事总那么记着,有些人总那么活着……问好作者,欢迎再次赐稿江南!【编辑:WS004787】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083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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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ws004787        2009-08-28 21:30:29
  “香”从农村跟着英子去广东打工后经历了一切不幸,最终伤心孤独地一个人走了......题记其实就已经诠释整个故事的中心:生命总是太短,路总是太长,人生总要一步步的去走或许这一步海阔天空,下一步就万劫不复。对错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我们都已不能回头,回头就是整个人生。轨迹中,有些事总那么记着,有些人总那么活着……
1983年在文山报社印刷厂排版,1987年调至玉溪印刷厂排版,1993年在环球彩印纸盒公司做烟标质量检验,2004年回文山养病至今
2 楼        文友:ws004787        2009-08-28 21:30:46
  问好作者,欢迎再次赐稿江南!
1983年在文山报社印刷厂排版,1987年调至玉溪印刷厂排版,1993年在环球彩印纸盒公司做烟标质量检验,2004年回文山养病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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