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因为避寒，从湖北到珠海寓居了四个月。
　　 我的楼上是一对小夫妻，也就三十多岁，我们经常能在公寓的电梯里遇见，彼此偶尔也串串门。
　　 小媳妇贵州人，娇小玲珑，生得一副山口百惠的眉眼，皮肤白净，声音很薄，脆脆的。夫君高个，细溜溜的，有些文弱，说话也是温吞吞的，笑起来还有几分羞涩。
　　 男人原来是农村的代课教师，农村撤校并点，丢了饭碗，便到珠海来讨生活。女人原先是有工作的，不知什么原因，后来不上班了，窝在家里编十字绣、看南怀瑾、读经书。老公说，不上班就不上吧，我养你。
　　 他们家养了两条狗，一只猫，都属于娇小型的，却不上眼，甚至猥琐。兴许是到了发情的季节，本该温驯的猫总是扯着嗓子“嗷嗷嗷”的叫唤，让人头皮发麻。而两只大小不一的狗，多是卷曲在地上，倦怠，连人都懒得看。
　　 我有些狐疑，这称得上宠物么？女人见我疑惑，连忙说，起先我也不养宠物的，也没钱买它们，看他们在小区里流浪，病恹恹的，可怜，就抱回来了，时间长了，就有感情了。
　　 平日里看他们进出，总是手拉着手，要么女人怀里抱个小猫，要么是一只小狗，男人时不时转过身在宠物的头上摸上一把，似乎在抚爱自己的儿子。可他们没有孩子，不是不想要，是女人生不出来。
　　 一天，女人对男人说，再去看看医生吧，兴许能怀上呢。男人了然一笑：“何必呢，两人也好，少些牵绊。”他把女人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傻丫头，宋庆龄都没儿女哩。你就做我的乖乖女儿吧。”
　　 女人的双眼有些泛潮。
　　 她老公是孤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有父母生没父母养的日子孤清、落寞，若再没子嗣，女人觉得对老公是终身的亏欠。
　　 情人节黄昏，珠海著名的情侣路。我和夫人散步，见楼上的男人背着媳妇急匆匆走过来。我问，“摔跤了？需要帮忙么？”
　　 “没事、没事。”男人蹲下身，放下背上的女人，“大哥，每年这天都要背的。这是第四年了。”男人擦了一把汗，出了一口长气。
　　 女人说：“不怕你们大哥大姐笑话，今天是我们结婚四周年纪念日。按规矩，结婚一年背一圈，今天还差三圈呢。”女人捋了捋头发，“他要给我买花，还说去吃烧烤。我说算了吧，都老夫老妻了，花冤枉钱干嘛。一顿烧烤能买两桶‘金龙鱼’呢。”说罢，便是脆脆的笑声。
　　 “反正我有的是力气，背就背吧。”男人一脸的得意，“我就怕她死吃酣睡横长膘，日后背不动了。”
　　 “我能‘膘’到哪里去啊”，女人拍了拍自己胯骨，“你看、你看，这身子苗条得像相片，风都能吹跑了。”
　　 “任重道远啊！要是到了银婚金婚钻石婚，怕是要结果我的老命了。”
　　 “放心，不会虐待你的。到时候在床上打滚总可以吧。一年一个滚，实在滚不到六十个，可以折扣的。”
　　 “行、行、行，滚床单可以，只要你不要我滚蛋。”，男人“啧”的一声蹲了下去，“奴才卑身侍候，吾皇赶紧上吧！背完了回家看《甄嬛传》去。”
　　 女人把背包朝后一挪，笑盈盈地趴了上去。女人在男人的背上捶了一把“驾！驴——驴——”
　　 情侣路灯火阑珊，女人“咯吱咯吱”的笑声、男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在习习的海风中飘逸开来。面对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我想，原来情调这东西并不需要刻意的调制，玫瑰、巧克力、烛光也不是它唯一的款式，只要心到，穷人也是能够浪漫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