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琅琊榜】农民莫某某(小说)
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张建明至今仍对先前受到的忽悠耿耿于怀,更气人的是,与他有过一天一夜亲密接触的家伙,竟然至今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张建明生疏地撕扯起一张白纸,将有些泛黑的烟丝摁在小白纸的一角,企图卷根喇叭筒以解胸中愤懑。
“咳、咳、咳……生烟与烤烟的区别就是呛人!”张建明看着眼前一大包专门为“那家伙”买的一大包泛黑的烟丝,似乎更为光火。
“那家伙刚来的时候,我好像问过他姓什么啊?”张建明终于记起了那家伙自称姓刘,就来自邻县。“刘什么呢……对了,是农民刘某某。”张建明突然觉得在家门口被忽悠是件挺丢人的事,而且骗他的竟然是位农民。但是,张建明想到自己给那家伙起了个“刘某某”的名字给逗乐了,竟然又很突然地阿Q似的神清气爽起来。
那是夏季一个太阳刚上山头就烫人的早上,张建明刚将割回的一大担牧草在牛栏门口撂下,老远就听到村里贵生的叫唤。
“哎,建明你托我找的喂牛人,给你带来一个。”贵生说,这回带来的人之前就在镇里一家水泥砖厂干活,这不,天天下雨,闲的时间多,你说养这么多牛一直想找个喂牛的帮手,他应该还可以的。说完,贵生就赶鬼似的一溜烟走了。
“来吧,厂里喝杯茶坐下谈。”一直在县城混的张建明,看来注定不是个干农活的主,竟然把城里人玩的那套茶具带到了牛场。
“你们这我好些年前就来干过活。那时你们这没这么多柑桔园,就你牛场四周都是水田。我几乎年年都来你们这‘双抢’(抢收一季稻之后抢种二季稻)。你们村的鸟塘山、二岩塘,还有隔壁的杉木村、樟头村……”张建明鼓捣着茶壶,看着眼前这位年纪已近5旬、精瘦的家伙,心想这家伙说话滔滔不绝的样子,干活应该不会比自己强多少。
“你要多少钱?”张建明一边倒茶一边打断刘某某的话,很直接地问。
“什么?”刘某某似乎对熟悉的往事还意犹未尽,张建明的突然发问把他问懵了。
“我是说,你来帮我割草、喂牛,一个月工资打算要多少钱。”张建明抿着茶说。
“割草、喂牛很辛苦,怎么也要2000以上才行哦。”刘某某将两只晶亮的眼珠翻出眼眶,看向张建明说。
“我这目前只有十几头牛,割草加上饲喂、清理牛粪,每天工作三四个小时就可以全部搞定。我每个月给你1500怎么样?”张建明说。
“1500确实有点少,现在什么都贵了呢。”刘某某似乎对张建明开出的工资有点失望.
“是哦,砌墙你会吗?大工师傅每天300。装模你行吗?城里楼房装模据说每天1000的都有……还有电脑设计……”张建明看着刘某某不以为然的样子说。
“砌墙那可是个技术活,我确实不会;装模我也不行,我一上高架就……就头晕……”刘某某突然结巴了。
“是啊,这年头干的活不同,工资当然有高有低啊。”张建明自然地提高了声调。
“那这样吧,张老板,你看你这牛栏挺宽敞,我就在空着的牛栏里自己再养几头猪行吗?”刘某某小眼珠放光似的望向张建明。
“不行!你整天就拿我的牛饲料喂你自己的猪,我这牛还养不养呢?何况这牛我还在不断增加呢。”张建明说得很坚决。
“那你除管我的吃住和酒外,再每个月给我来两条烟怎样?最便宜的那种就行。”刘某某说着将一条腿耷拉在另一条腿上,仍然不甘心的样子。
“不行!现在的烟贵着呢,便宜的的两条不也得要个一二百元?你还不如直接喊我给你加工资呢。”张建明有些咆哮地说。
“每个月1500,管住、伙食上管酒,烟就到镇上给你买生烟丝你自己卷着抽,如果做得好或者来年养的牛增多再商量加多少工资。”张建明对请伙计帮忙这事似乎挺着急。
“好吧,那我先干一个月试试。”刘某某似乎也没辙了。
“那好,现在就可以开始了。”张建明急切地带着刘某某喂起牛来。
“喂牛最基本的就是要记住‘先粗后精、先干后湿’,就是喂牛的时候要先喂粗料再喂精料,先喂干料再喂湿料。别看喂牛这活简单,它也得讲究方式方法的。”张建明开启电动机将一大担牧草轧碎后,就指示刘某某喂起牛来。
“知道怎么喂牛之后,还要学会观察牛,比如粪便是否拉稀异样、牛是否流眼泪鼻涕啊等等,如果发现牛情况不对就可以及时采取措施应对。”养牛不到两年的张建明已然成了行家,刘某某似乎也挺认真地倾听、很卖力地照着张建明的指示喂牛。
傍晚,刘某某也很识趣地跟着张建明下地割草,拌料喂牛,且一副认真卖力的样子。张建华掏出根烟点上,突然感觉轻松了好多,立马打电话叫老妈从家里拿来蚊帐、席子和毛毯,给刘某某在厂房里安解决了晚上的住宿问题。
晚上,张建明特意骑着摩托车到镇上买了一只鸭子、一壶米酒和几瓶啤酒。本来对酒并不感兴趣,那天他却自觉地要用啤酒陪刘某某来个一醉方休。
“家里还有什么人呢?”张建明举起啤酒瓶问。
“有个儿子读高中了,家里还有老婆,已经70多岁的父母。我老婆在村里可算得上美女的啵。那年我在城里打工带回来的”。几杯小酒下肚之后,刘某某说到他的老婆就来劲了。
“就是我不好,你也晓得我们那山疙瘩穷,自己又不争气,挣不来钱。刚开始还能凑合,后来又有了孩子,开支大了,少不了经常为钱的事吵架。”张建明还没来得及插上话,刘某某又突然伤感起来,将整整满杯的酒一股脑口倒进了嘴里。
“那就在我这好好干,我赚钱了绝不会亏待你!”张建明觉得刘某某坦诚了许多,心里都生出了要给他立马加工资的欲望。
“张老板啊,我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下,吃完饭后,我想向你借500块钱,等发工资的时候就扣出来,算是预支行吗……”刘某某的伤感急转直下变成了祈求。
“到我这有吃有住,烟酒都包了,你急到要钱干么呢?”刘某某话音未落,张建明心里就咯噔一下,不太高兴地将手中的空酒瓶仍到了厂门外。心里想着这事还没正式开始呢就要钱?
“我出门的时候走得急,除了来的车费,买了包烟,身上就没钱了。晚上我就到镇子上住,明天我想早点搭车回趟家,取些换洗的衣物,棉被,再买点日常用品,顺便送个两三百块钱哄哄老婆。”刘某某说着,露出狡黠的表情。
“奶奶的,就你晓得心疼老婆?嫌我这厂棚简陋?拿我的钱去镇上住宾馆享受?”张建明借着酒劲有点发火的样子。
“张老板莫误会莫误会,我是想住到镇上搭早班车方便点呢,下午三点钟就可以打转回来了。”刘某某突然又可怜兮兮起来。
“那这样吧,我这离镇子就一两公里,近得很,晚上就在厂子住,明天早上我用摩托车送你搭车。蚊帐、席子、被子我这都有你就不用管了。这钱我也可以借给你300元,给200元给老婆,余下100元搭车买点日用品就可以了。”或许是求人若渴又或许是喝醉了,张建明竟然答应给刘某某借钱。
听了张建明的一顿训斥,刘某某只好安下心来喝酒。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刘某某就把张建明推醒,说得早点才赶得上早班车。张建明睡眼惺忪,很不情愿地起床,还摸出300块钱给了刘某某。
“下午得准时回来哦!”张建明把刘某某送到车站就回厂子睡觉了。
当夏日的太阳白花花地挂到天上的时候,张建明想到下午就有人来帮忙割草喂牛了,心里似乎就没有了前些天的憋闷、烦躁。
中午,张建明就着昨晚的剩菜,喝了瓶啤酒,草草地吃完午饭,就用压水井压出几桶凉爽的井水冲了个澡,美美地睡起午觉来。
可能是很少喝酒的缘故,张建明这个午觉睡得很沉很香,等他醒来再用井水冲个澡,时间竟然就快到下午四点了。
“这个刘某某怎么还没到呢?”张建明抬头看看仍旧泛着刺眼光芒的太阳嘀咕起来。“难道没赶上车?下午还得自己亲自喂牛?”张建明有些失望,可掏出手机想给刘某某打个电话时,才想起刘某某根本就没留下电话号码。
望穿秋水,真正的望穿秋水。张建明一边不情愿地割草、拌料、喂牛,一边盼望着刘某某的快快出现。
然而,一直到第二天下午3点又过了,仍然不见刘某某的踪影。“干活的人没请到,还白白地被骗了300元钱。”这下张建明不但有点心急,还有点冒火了。
“贵生,还有什么办法联系得到刘某某吗?你怎么给俺找来一骗子呢?”直到第三天,张建明实在耐不住了,直接打电话给带刘某某来的贵生,并咆哮起来。
“他自己根本就没电话,我和他联系都是通过他们村里小卖部的电话联系的。”贵生叫张建明自己打电话过去问问。
村里的电话是通了,可人家说他们村全村人都姓莫不姓刘。张建明以为打错了,又直接跑到他原来做事的水泥砖厂去问,水泥砖老板核实电话没错叫再打过去问问。
张建明只得继续打电话,并对着电话那头的小卖部老板详细地说了刘某某的相貌特征。最后,电话那头的人“哦”的一声说是有这么个人,但他也姓莫不姓刘,只是在村里有个绰号叫“痩牛”,村里人后来又习惯叫他“老牛”。
“他哪里有老婆哦,只是几年前带了女人来村里住了几个月,发现‘痩牛’家里太穷又好吃懒做,婚都没结就跑了呢……”小卖部老板说,“痩牛”年轻的时候其实也是干活能吃苦、为人很实在的,夏秋时节天气多热啊,他都几乎年年到县外帮人收稻插秧“搞双枪”。只是后来到城里打了几年工,回来还染上了赌博恶习,哪还有那份心思干活吃那份苦哦。
“那麻烦你转告一声,叫他以后永远不要来我们镇,永远别被我看到了。”张建明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在暗暗发誓:让我再看到非不打死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