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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葡萄熟了


作者:新疆边地 秀才,1117.2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545发表时间:2016-09-06 21:57:00
摘要:边疆地区不同民族一对青年人的爱情故事。父亲并不是固执人,他有他的难言之隐;女儿并不是不顾民族风俗,而是遇到了可爱之人。

买买提伊玛木悠长的“艾赞尼”声划破夜空,从不远处的清真寺传来,把巴吾东老爹唤醒。其实,他也一准会在这个时候准时醒来,人老了,瞌睡轻,稍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觉醒起来。他摸索着穿衣,扯着嗓门喊儿子起床。没听到阿肯木应声,倒是把依沙汗吵醒了。她伸了一下懒腰,打着哈欠说:“还早哩!”巴吾东跳下炕,吸拉着鞋问:“用不用了?不用我倒掉了。”依沙汗翻了个身,不耐烦地说:“倒去吧!”巴吾东端着便盆往外走,才挪两步却被小凳子绊了一下,虽没跌倒却溅了一手脏东西,不由回头吼道:“一天到晚都在忙些啥,就不知道把房子收拾利索点!”
   出门抬头见天上星辰点点,的确还早。扭头见儿子的房间还是漆黑一片,转身就朝门上揣了一脚:“快起来,懒鬼!”又晃荡着进了驴圈。驴见他进来,以为要喂它,急忙也起了身。这东西很有灵性,闪着贼亮的眼恳巴巴望着他。他摸了摸驴的脊背,默然一笑:起骠了!就从麻巾袋里抓了把玉米递到它嘴边,驴挣着缰绳欢快地吃了起来。这头驴到他手里才半年多,由于饲弄得好,骠就起来了,身子骨也壮得像头骡子。驴几下子吃完又用淌着哈喇的嘴来蹭他,他又拍了拍驴,说:“等会儿再喂你!”又转身进了羊圈,一推栅栏羊就咩咩叫着围了过来,他细细打量了一番羊们,抓了把豆子送到着那头大羯羊的嘴边,喃喃地说:“你也吃些吧!”另外几只羊也都凑了过来,他笑了一下说:“你们就不要跟它抢了!”
   从羊圈出来,启明星已经亮了,月牙也淡了,像块生瓜瓤子,孤零零地挂在树梢上。阿肯木也恰到好处起了床,这也省得他再去骂了。儿子揉着睡眼支吾着说:“着什么急,还早哩!”不是今天有好事,他少不了又挨一顿臭骂。巴吾东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先净面做乃玛孜。”洗漱罢,爷俩一前一后跪在当庭念经祷告。今早他做乃马孜时格外认真,他希望胡大(真主)保佑他和他这个家,尤其要保佑他的女儿古丽娜尔。做完乃马孜天已经朦朦亮了,见柴还没劈,就又忍不住呵斥儿子:“昨天干什么去了?让你劈柴说了几次了?”阿肯木有些不服,说:“凭什么都让我干?”“小兔崽子要翻天呀!”巴吾东扭身就去找棒子。依沙汗见他要动手,急忙扯住了他:“你呀,有事就不能慢慢说嘛!”
   巴吾东瞪了妻子一眼,转身出去了。到路口见艾则孜驾驶着拖拉机迎过来,就嚷嚷道:“你这巴郎要干什么去?不是说好来我家陪客人的吗?”艾则孜停下车笑着说:“大叔,我要到镇上拉化肥。您放心,不会误事的。”艾则孜的央冈子也笑着打招呼说:“这下大叔的心该落地了吧?村上人谁不眼馋您老人家?”看着艾则孜和笑面如靥的阿依古丽,巴吾东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艾则孜打小就跟女儿一块玩,上学后又是同学,算是青梅竹马,那时他就从心里希望这巴郎能成为自己的女婿。艾则孜虽说不是上学的料,可还算是个本分的孩子,脑袋瓜子也很够用,下学后干啥啥行。还没过几年就盖了房,还买了拖拉机。就是这个时候,巴吾东还没改变初衷,女儿能摊上这样能干的巴郎那也是她的福气。后来女儿上了师范,艾则孜也与邻村的阿依古丽好上了,他才泄了气。看着小两口恩恩爱爱这副馋人样,巴吾东不由暗叹:这丫头啥时候才能成个家呀!
   “巴吾东老哥,听说新姑爷要上门了?”老支书司马义扑着身上的灰尘从院里出来打招呼,看样子也在饲弄牲口。巴吾东赶忙迎过来,从口袋里拿出还没启封的雪莲王牌香烟递了过去:“可不,我这不是找你来了么。”司马义咧嘴笑了:“呵,上档次了!”在他的印象中,巴吾东是十足的抠门,从来舍不得向别人让烟,更不说这么高档次的烟了。他打开烟盒,取了一支又递给了他。巴吾东干笑着说:“咱们老百姓怎么抽得起,这是丫头买的。”司马义说:“我想也是。看看,丫头有出息当爹的也风光。我那臭小子跟古丽同岁,可他们现在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怎么不让人眼馋呢?”司马义是艾则孜的父亲,他也动过让古丽做他们家儿媳的心思。巴吾东脸上一阵溽热,语调艰涩地说:“孩子们的前程还是让他们自己奔,咱们又能管得了谁?”司马义毕竟是当了多年的干部,话说得很圆滑:“听说古丽处了个对象,是干什么的?”他这一问还真把巴吾东问住了,到现在连他自己也还没见过那巴郎,让他怎么说?于是敷衍说:“等一会儿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心里却在想,我的丫头一个大学生,眼光会差吗?
   到清真寺门口,还没见买买提伊玛木出来,只好在门外等。这时又撞见了赶着羊群朝河滩走的阿不都外力,这小子平时就没个正经,逢到这事就更没样子了,上来就抢走了巴吾东的烟盒子。要在平时,巴吾东定会毫不客气地跟他夺,这回不同,他嘿嘿笑着说:“拿去抽吧,你小子别忘了把我家的羊也赶上。”回头见伊玛木已经从里面出来了,正在望着他俩笑。买买提伊玛木已是年届八旬的老人了,可身子骨硬得很,走起路来跟年轻人一样。他与巴吾东的岳父是同庚,又是交往几十年的好友。由于有了这层关系,他们之间就少了一些客套。“都准备妥当了吗?”巴吾东回答说:“嗳,就您过去了。”伊玛木咧开干瘪而又空洞的嘴巴笑了:“还早哩,急什么?不要手忙脚乱让人家城里人笑话咱们。”巴吾东又嗳了一声,可脚步并没有慢下来。
   回去后见帮忙的人差不多都到了,一群央冈子正在洗刷碗筷,淘米摘菜。做抓饭的大锅已经支好,正忙着烧开水,可阿不拉的烤肉架子不偏不正支在了葡萄架子下面,这还不把葡萄熏坏了?巴吾东肚中又生出温火,把正在同巴郎们调侃的阿肯木叫了过来,话没说两句就抬高了嗓门:“你怎么就不知道动动脑筋,是烤肉还是烤葡萄树?”还没骂够又听见羊在圈里咩咩叫,就又吼了起来:“怎么不把驴牵出去?还有,准备把羊放在圈里多久?”阿肯木最讨厌父亲当着外人面训斥自己,扭头顶撞说:“你一甩手就走了,我长了几只手?”“你……”巴吾东提着棍子去打他,却被司马义扯住了:“看你,孩子都多大了,怎么说打就打啊!”
   巴吾东扫了大伙一眼,又瞪了阿肯木几眼,把棍子狠狠扔到了墙角里,与司马义几个一起进了屋。伊玛木端坐在炕上有一阵了,茶水却还没端上,就又风风火火去倒茶,被伊玛木止住了:“就不用了,大清早的喝什么茶呀。”司马义有意为他解围,打岔说:“自从巴郎子割礼到现在,恐怕有十几年没办事了吧?”巴吾东连忙点头说:“就是,可那时手头紧,也没有好好招待大家。这几年日子宽余了,所以今天准备了四只羊,让大家吃好喝足。”伊玛木说:“有两只就够了,只是定婚又不是丫头出嫁。再说,司马义娶媳妇不才宰了三只羊吗?”巴吾东和司马义听后都愣了。说实在的,他今天就是要和老支书比一下,因为是女儿让他在村里抬起了头。女儿是大学生、国家干部,别人家有吗?
   临近中午,连到镇上拉化肥的艾则孜都回来了,却还不见古丽的身影。巴吾东等不及,就晃悠着到村口去接。去年冬雪厚,庄稼墒情好,现在是返青时节,麦苗疯长,油菜拔节。一连抽了两支烟还是没等回来古丽,却遇见了县农经站的技术员小汪。小汪是个汉族巴郎,这几年可没少帮乡亲们。什么引进新品种,科学种田,小拱棚种瓜,温室育肥羊,这巴郎的话简直神了,只要听他的,收入肯定多。小汪老远就打招呼:“大叔你好呵!”“好,好!村委会你就别去了,老支书也在我家里呢,你也到我家里坐坐吧!”平时大家都忙,逢上这事,也该让人家巴郎到家里吃顿饭。巴吾东发现今天小汪的穿着格外讲究,浅蓝色西服,笔挺笔挺的,衬衣雪白,打着大红领带,显得英气逼人。小汪笑盈盈地答应了,俩人拉呱着进了院。司马义凑过来打趣说:“怎么,新姑爷是小汪呀?”院子里的人都笑了,小汪的脸也涨红了。巴吾东笑着圆场说:“我是巴不得有这样的女婿,就怕人家看不上咱们乡下人哩!”
   直到抓肉抓饭都做熟了古丽才进屋。其实,巴吾东这阵子一直是一个耳朵听大伙聊天,一个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到女儿回来了,他急忙下炕趿拉着鞋往外跑。古丽也为今天的事精心装扮了一番:一款浅色的西装裙,高筒皮靴,显得格外漂亮大方。巴吾东问:“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古丽一下子挽住了他的胳膊,笑着说:“上午有课,所以回来迟了些。爸,不是说好了不请客的嘛,你怎么……”巴吾东似是有些不满地说:“请不请客是我的事,你这孩子也是,就不知道大家都在等你?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人呢?”这时,来帮忙的人和客人们都围了过来,都想看看新女婿究竟什么模样。古丽轻轻摇着父亲的胳膊,含羞地说:“不是已经到了吗?”巴吾东把眼睛瞪得老大,还是没有发现陌生面孔,又急急地问:“你这丫头,在哪儿?”
   古丽只好拨开众人,把小汪拉了出来。喧闹的院落一下子寂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了巴吾东。他感到一阵眩晕,差一点跌倒在地。司马义急忙搀住了他,并轻声说:“老伙计,你可别太着急呀!有话慢慢问。”巴吾东定定看了女儿良久,又一字一停地问:“就是他吗?”古丽不敢再看父亲,轻轻点了点头。巴吾东突然像被激怒的公牛一把甩开了司马义,冲上前朝古丽脸上狠狠摔了两记耳光:“你给我滚!就当我没养你这个伤风败俗的东西!”古丽下意识地捂住了脸,泪眼婆娑:“爸——”巴吾东转身一脚把摞在地上的盘子踢翻,盘子乒乒啷啷滚了满地,把正在觅食的鸡吓得惊叫着飞到围墙上。
  
   他一躺就是两天,平时最爱唠叨的依沙汗被他吓住了,这两天里莫说是唠叨,就是大气也不敢出。也不管他吃不吃,每顿照样给他端到炕头。一屡阳光又如期透过窗棱撒在他脸上,看来天还不错,地里的活也不知耽搁没有。他又微阖着眼,好生思索了一阵,终于从炕上坐起了身。卷了支莫合烟连抽了几口,蹒蹒跚跚来到院子里,审视着这一切。羊已被儿子赶走,驴槽里还有草,看样子才喂过。大锅灶和烤肉架子早已拆去,除了熏黑了墙,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他怔怔望了一阵,又转身回了屋。又闷坐了一阵,转身割了条羊腿和一个羊脖子,装进麻巾背上就走。依沙汗挑帘探头问:“你要到哪去?”巴吾东没吱声,甩门就走了。
   到了学校,见女儿宿舍门紧锁着,心头又是一紧:这孩子不会出事吧?就又风急火燎地跑到值班室问究竟。值班室那个老头跟他熟,老远就打招呼说:“老哥,又想闺女了?”巴吾东咧了咧嘴,问道:“古丽这几天都在学校里吧?”那老头说:“古丽老师教学可负责了,就没见她出去闲逛过,这会还在上课。”巴吾东转身上了教学楼,他常来看闺女,古丽教那个班他也都知道。隔窗见正她在给学生讲课,又说又笑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女儿的脸被他打肿,只好把围脖围得老高,看着看着他又是一阵揪心。他不敢久留,生怕等下课俩人见面难堪,就又转身来到值班室,托付老头把东西交给女儿,并让他多关照女儿一点。值班老头一听乐了:“看你说的,我又不是校长,怎么关照一个老师?再说等一会儿就下课了,你大老远来了就不见一面了?”巴吾东干干一笑说:“算了,都忙。”
   进城这一趟虽说心情好了一些,可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又让他茶饭难咽。多丢人啊,有那么多的巴郎子,可她怎么偏偏就看不上呢?这以后还让他怎么见人呢?细想想,倒不是小汪这巴郎有什么不好,可他终究是个汉人,一个维族姑娘如果找了汉族人,那不等于把祖宗给忘了吗?天晕地眩,太阳无光,一进门他就又倒在了炕上。依沙汗又倒茶又是端饭,就是不会察言观色,进门就又叨叨开了:“这事要换了阿肯木,你还不剥了他皮?你呀,我算是看透了,心里只装着古丽,根本没有我们娘俩……”巴吾东把头一扭,吼道:“再叨叨小心我抽你!”依沙汗也不示弱:“不是很有能耐吗,古丽你怎么不管?你要是早点管还会出这档子事?村上早就有人传言,可你就是不相信,这让我们以后怎么见人?”巴吾东猛地坐起了身,恶狠狠地瞪着眼骂道:“都是你这乌鸦嘴一天呱呱叫……”这时,阿肯木在外面叫开了:“别吵了,我姐回来了!”
   古丽轻轻推门进了屋,站在门角不敢靠前。依沙汗把她拉到炕边一阵数落:“你这孩子也是,这么大的事也不事先说一声,让你爸多难堪。你爸本事不大,可也死爱面子,听说你们登门,专门请伊玛木宰羊,请阿不拉烤肉,请吐尼沙做汤面,司马义主事……这些人可都是有身份的,一般人谁请得动?”也许是依沙汗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也许是他不想在女儿面前责骂老婆,总之,依沙汗唠叨这些话时,巴吾东没再吱声。古丽抽泣着说:“爸、妈,是我错了。”见巴吾东只顾叹气就是不吱声,依沙汗又说:“知道错就好,马上给那个汉族巴郎断了,我让你舅舅给你物色一个好对象,你这么聪明漂亮,巴郎们哪个不馋眼?广播局那个吐逊江就……”古丽不敢顶嘴,又不愿听,央求道:“妈……”巴吾东依旧没吱声,只是狠狠地瞪了依沙汗一眼。依沙汗把腰上系的围裙解下往炕头一甩,拉下脸说:“就知道我在这个家里是多余的,不爱听我说,我走!”巴吾东盘脚坐在炕上,耷着眼皮问:“说说吧,这到底是咋回事?”古丽嗫嚅着说:“其实……我一直没有考虑过这方面问题,想等成人本科上完再说……去年青年节,团委搞了个晚会,认识了小汪……一开始也没什么,接触多了就有了……”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巴吾东把把烟子往地上一摔,大声喝道:“有什么了?”古丽颊上落霞,蚊声细语地说:“有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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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倔强的父亲,痴情的女儿,憨厚的汉族小伙,在一幅幅充满生活场景的冲突中,我们看到了一个感人的故事。作者首先写了巴吾东因为女儿的订婚,在村里请人参加的事,从巴吾东老人的神情到动作,刻画得生动传神,也突出了老人的喜悦。但随着女儿公布了女婿的身份,让巴吾东老人非常气愤。于是,剧情反转,看似一场喜剧色彩较浓的戏码,立即弄得不欢而散,也引出了古丽真实的身份。这样的处理,让我们更加佩服巴吾东老人的朴实,这样,也与古丽亲生父亲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最后,还是巴吾东老人想通了,在牧场,当古丽来看望父亲,父女俩抱头痛哭的那一刹那,剧情也到了高潮。巴吾东老人临秋时节回到了村里,他看到的是一副丰收的景象。还有,蛮远的葡萄也熟了,晶莹剔透,煞是喜人,预示着美好的事情将会发生。小说人物生动鲜明,具有很浓厚的生活味道,引人入胜。也让我们看到了民族一家亲的生动情景。小说在情节的处理上,也很到位,不但曲折迂回,而且顺理成章。欣赏佳作,倾情推荐。【编辑:哪里天涯】【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6090820】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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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哪里天涯        2016-09-06 21:58:41
  问好作者,感谢来到江山,祝创作愉快!
哪里天涯
2 楼        文友:哪里天涯        2016-09-06 21:59:49
  小说情节生动,富有浓厚的生活韵味,引人入胜,欣赏了。
哪里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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