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海县长的会(小小说)
海这个姓不多见,可海县长开的会却很多,而且每次都会在台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晚上,县电视台肯定会这么说的。
电视台记者小雷却不敢将镜头对准台下的与会者----他们有的在睡觉,睡的哈喇子流了下来;有的在交头接耳,三三两两“开私会”;也有的在低头偷偷玩手机……总之,没有几个人在听,除了秘书小王,他必须认真做好记录。
记者小雷将摄像机架设在会场的最佳位置,由着它自动去记录,耳朵里却在旁听着自己前边两个人的“私会”。
“报纸电视上早看了,上级早就这么说了,还在这里装模作样不切实际地人云亦云……”
“会字咋写的?不就是一个人下边一个云,人云亦云吗?你这中文系的高材生到现在还没悟透?”
“哈哈,会,不也是一个人一个二底下一个厶(私)吗?就像咱两个人现在一样开私会吗?”
“哈哈……”
海县长几乎天天在开会,开很重要的会。爱好书法的海县长自己私下里总结,这些会可以分为两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哪个会上应该讲些什么,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不断“进步”的重要原因。
一类是标准宋体字的会,也就是“會”。在这样的会上,他发言的时候需要讲辉煌的“曾经”----这个山区县曾经有过多么悠久的历史,曾经出过多少有名的人物,曾经创造过多么巨大的成就多么傲人的经验,曾经有过多么重要的人物来视察寄予了多么殷切的期望,曾经海家的祖先海瑞曾经是多么的清廉为民,曾经……
然而,海县长不知道的是,当他在台上口若悬河“曾经”的时候,台下好事者的“私会”上,会有人鄙夷地骂:你说的这些“曾经”早都变了形,不信你看那个“會”字底下,到底还有没有曾经?还有哪些“曾经”保持着曾经的美好?又有多少事情早已违背了曾经的初心?
另一个笑骂道:“没错的,他老婆曾经还是那么漂亮呢,可现在你看看那水桶腰……”
“哪里还有腰?简直就跟夜猫子似的!”
“哈哈……”
海县长要开的第二类会,是隶书的会,从上往下分别是“人一田日”。这种会的中心议题就是这个字的中心:田。
海县长知道自己在这类会上要讲的,是经济要发展,住房要改善,县城要美化,交通要畅通,怎么可能离得了一个“田”字呢?没有“田”,经济怎么发展?住房怎么改善?县城怎么美好?交通怎么畅通?所以要从农民手里征地,要在县城边上拆迁!我不管你们怎么办,我要的就是拆迁征地的田!
然而,海县长不知道的是,当他在台上口若悬河“田”的时候,台下好事者的“私会”上,会有人毫无顾忌地说着粗话:人一辈子无非两件事,有田能吃饭,有“田”字底下那件私密的事情能舒坦。你他母亲的把“田”都拿完了,总不能光靠剩下的“人一日”过一辈子吧?
“人家海县长可以的!你知道吧,他每天惦记着的,也就这一件事了……”
“不过,夜猫子恐怕没有份吧?”
“哈哈……”
海县长总结了两类会,他也知道老百姓私下都说其实不管哪类会,都是金文的“会”----上下相对的两张“口”,中间是个变了形的“米”,中心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吃”。而且有好事者还给编了个顺口溜:
村糊弄乡,乡糊弄县,一直糊弄到国务院。国务院里下文件,一级一级往下念。念完以后怎么办?念完以后上饭店!
今年夏天,海县长出事了,曾经的辉煌都成了那个变了形的“曾经”。
有好事者把这个故事讲给海县长大学时代的中文老师。一辈子就喜欢平静喝茶的老师明显惊了一下,茶碗放到茶几上的时候晃荡了。
老师道:或许,我该后悔当年没把这个“会”字讲明白。“会”字哪里是上下两张“口”中间夹了个“米”啊?哪里是曾经辉煌的“曾经”啊?又哪里是什么“田”啊?
好事者问:那是什么意思呢?
“唉,那是上下两个相对的“口”,中间隔着会议桌,上下两边的那些点点就表示着不同的观点。所谓“会”,是要当权者不能只顾自己说,更要多多听取老百姓的意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