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年大学毕业后，通过我叔叔的老同学帮忙把我安排到了市D局工作。我叔叔告诉我说，小坤啊，你能进D局太不容易了，你一定要好好干啊！你工作上进了，你叔叔我脸上才有光彩啊！我说，叔叔，你放心，我一定听领导的话，好好干，决不辜负您的期望！叔叔满意地笑了。我被人事处安排到了总务处锅炉科。因为我是学化学的，安排我到这里来也与我的专业能沾点边。例如，锅炉的水处理问题。其实，锅炉已经承包出去了，我们只是监管一下，因此，科里只有我跟高科长两个人。
　　 高科长是一名部队转业副团职干部，大概有四十六七岁的样子，在科长位子上已经呆了六七年了。我跟高科长合用一间办公室办公，两个人打对桌。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我还是比较满意的，觉得非常开心。但据我观察，高科长似乎并不大满意。年前，这座办公大楼刚刚装修改造完毕。看看这壮观的外表，也令人十分地羡慕，更不用说再享受着中央空调，新更换的办公家具了。我觉得能达到我们这样办公条件的单位在省城里恐怕也不多。当然了，无论是办公室的分配还是办公家具的配备都是严格按照职位级别来的，等级是绝对地森然，一点也不含糊。比如，高科长跟付副处长只差半级，他们又都是我的领导，可是办公室里的配备就大不一样：付副处长自己一间办公室，里面配有皮沙发，玻璃茶几，还多了一个文件橱，电脑也是液晶屏的；高科长就没有自己一间的待遇了，也没有新的皮沙发、玻璃茶几，他的电脑也还是原来使用的卧式联想牌电脑。好在有这台电脑，科长上班后，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可以上网打打牌，下下象棋什么的打发时光。而给上面打打报告、打点业务材料什么的科长就交给我来办。因为办公室只有一台电脑，我如果使用科长就必须腾地儿给我，科长就觉得别扭。尤其是下象棋如果他输了，他又不甘心急着要赢回来而又必须给我腾地儿的时候，他就会骂几句：操他妈的，办公楼装修改造换新家具几百万都能花，就不能人手配一台电脑吗！
　　 没过多久，高科长竟然从基建处给我弄来了一台旧电脑，原来是基建处买了新的刚刚替换下来的。我发现这台电脑根本就没有什么毛病，一时高兴得我不得了，这也多亏了高科长跟基建处长是老乡而且私人关系不错才能要了来。这样，高科长就可以不间断自己的游戏，我也不会耽误科里的工作，两人皆大欢喜。可是，电脑有了，而房间里只有一个网络插口，我的电脑也不能总是打材料吧？科长说，小丛，有没有办法把你的电脑也接上网络？我说，有啊，只需要一个路由器就解决了，而且双方互不干扰。高科长说，那太好了。买一个需要多少钱呢？我说，大概也就百来块吧。高科长沉思片刻说，咱科里没有小金库，我也没办法给你报销，按理说是应该给你报的。我说，不用了，您给我要台电脑来已经很好了，这个我自己解决吧。星期天，我和女友逛街顺便花110块钱就买了一个路由器来。我把路由器安装调试好了，高科长瞪大眼睛说，到底是大学生啊！小丛，你拿发票来，我先给你签个字，你尽管保存好，以后会有机会给你报销的。
　　
　　 春节过后，总务处下通知，让各科上报办公品采购计划。高科长对我说，小丛，机会来了，你把计划打出来报上去，并说了一些什么圆珠笔、稿纸、笔记本之类。临了，他特意嘱咐我，别忘了把路由器也报上。另外，你不是说哪个什么优盘的很方便吗？也报上两个。我按照高科长的意见把办公品采购计划报到了付副处长那里先让他过目。付副处长看了一眼采购计划表，拿起桌上的笔把路由器、优盘都划掉了。他还边划边跟我说，今年处里经费十分紧张，局领导大会小会讲了多少遍了，要勤俭节约，从小事做起。中央也号召要建设节约型社会，我们也要积极响应啊！小丛，你说对不对啊？我说，付处长说得对。付副处长又说，你们科就一台电脑还要路由器做什么？我说了高科长给弄了台旧电脑的事。他说，高科长到别的处要的吧？也不嫌丢人。那也不行！小丛，你回去告诉高科长，就说处里今年解决不了，等以后再说吧！我说，好的处长，我回去转告高科长。
　　 中午，高科长来了客人到外面饭店招待去了，下午快三点了才喷着酒气来到办公室。我把付副处长的话转给了高科长。依高科长的脾气，我原以为他一定会暴跳如雷，又会骂人。但奇怪的是，高科长很平静，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他不紧不慢地说，小丛，你尽管保存好发票就是了，到时候他自己会找你给你报销的！我觉得为一个路由器让两位领导闹意见很不爽，就跟高科长说，高科长，免了吧，我不需要报销了。高科长没答话，再看看，他坐在沙发上，右手托着脸竟歪在破旧的沙发上打起了呼噜。我心里说，看付副处长那口气，根本就一点戏也没有。不过呢，我还是只管保存好发票就是了。通过这一件事情，我也看出了付副处长跟高科长不合拍的一面。我也听说了有关他们两人曾经竞争过副处长这一职位，但最终付副处长打败了高科长如愿登上了副处长宝座，而且还成了他的顶头上司。真是有句俗语说的：不是冤家不聚首啊！高科长尽管输给了付副处长，但他输的并不服气。从我跟着高科长一起工作那天起，我凭良心说，高科长为人正直豪爽，工作认真，也很有能力，就是脾气暴躁一点，也好带口头语骂人。尽管转业到地方几年了，但他的部队作风还是没有多大的改变。他也不会讨好上级，我觉得他吃亏就是因为自己的这种性格造成的。在工作上，付副处长对高科长也很客气，总是老高长老高短的，说话时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也还偶尔来办公室转转。两个人也没有发生过正面冲突。
　　
　　 一个月后的一天，付副处长打电话到我们办公室来。我接了电话。他很客气地对我说，小丛，你把那张路由器发票让高科长签上字拿到我这里来吧。我一听，很高兴，知道是能报销了。令我不解的是这个高科长早有预见。我不知道，高科长跟付副处长这是玩的什么游戏？这个付副处长在一个月前还为这只小小的路由器给我上了一课，我还记忆犹新呢！现在居然反过来再找我给报销，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是不是付副处长有什么短处让高科长抓在了手里？放下电话，我对高科长说了。高科长说，叫你去你就赶紧去就是了。我想起年后报办公品计划时高科长说的话来，当时，我还担心如果再买一只路由器来不就浪费了么！现在，我相信，高科长已经知道了付副处长是不会同意买的，心里就佩服的五体投地。我感叹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我到了付副处长办公室里，付副处长十分客气，笑容可掬，平时那种见了下属的冷面孔也不见了。他说，小丛啊，考虑到你买这个东西也是工作需要嘛，因此就给你报销了吧。然后十分潇洒地在发票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放下笔对我说，你去财务报销就是了。另外，你们不是还打算买两个优盘吗？也是工作确实需要嘛，你们自己去买吧，单价不超过百元即可。
　　 回到了办公室，我把付副处长同意我们买优盘的事给高科长说了。高科长吐一口烟雾说，这种人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我说，高科长，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难道经费就不紧张了吗？也不建设节约型社会了吗？我不明白付副处长他是什么意思呢？高科长呷一口茶说，天上不会掉馅饼的，他有求于我们啊。我说，他能求我们什么呢？高科长说，你等着瞧就是了。
　　
　　 几天以后，高科长参加完处长办公会回来对我说，小丛，准备一下，下周一处里要组织述职了。你第一次参加，要认真准备，把上年度自己的成绩实事求是地总结一下，用不着谦虚。当然存在的缺点也要实事求是地指出来。
　　 一周时间转眼即过去了，这是周一的上午，付副处长带领他分管的三个科室人员一起述职。三个科室加上付副处长一共15个人，付副处长规定每人述职时间不超过5分钟。然后，他第一个带头述职。无非是政治思想学习情况、一年中主要取得了那些成绩、存在的不足、廉洁自律情况、今年的打算等老套路新五股文。之后按照正科长、副科长、科员这样的顺序次第宣讲。一个小时后，述职结束。付副处长又总结发言。他说，刚才大家都进行了述职，可以说，大家都很重视，准备的也很充分，一年来我们这几个科室大家工作的都很出色，圆满完成了上个年度的工作任务，局领导对我们的工作是满意的。由于时间关系，今天述职就到这里告一段落。另外，根据局里安排，下面还有两项工作：一是请大家对本处几位领导在上年度的工作进行民主测评。跟大家一样，处里几位领导也不容易，虽说没有多少功劳但还是有苦劳吧！请大家评议时实事求是做个评价吧。表格中的三个拦目，不可能人人都是优秀，也不可能有不称职的吧？第二项就是请大家从我们15名同志中评出3名优秀的同志来，这是局里分配的指标，多一个也不行，大家看怎么评啊？大家谁也不吭声，也可能是都在考虑这几个优秀该让谁当的问题，或者也在考虑自己是否有资格当的可能，因为这个优秀可是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有相当裨益的，它对于个人今后的加薪或提职都有很大的好处啊！还是行政科李科长第一个打破沉默说道，我看甭评了，大家都是优秀。众人都笑了。付副处长也笑笑说，这显然不可能，三个名额一个也不能多。有人又说，抓阄算了，谁抓着算谁的。有五六个人附和说这样也行。付副处长喝口水说，行是行就是不大严肃，局里知道了不得了！高科长发话说，还是无记名投票吧，这样相对公正些。高科长话音一落，许多人都说，就是。付副处长也说，那就投票吧。说罢，就开始下发早已准备好的电脑打的15人名单，每人一份，一同下发的还有给处领导的民意测验投票。付副处长说，大家同意谁是优秀就在谁的名字后面划个对号，注意只准划三个，多划者作废。对处领导的评议还望大家多多支持啊！
　　 我第一次参加这种投票，我拿着那两张表格，不知道如何是好。第一张是为处领导投评议票的，我见坐在我身边的高科长都为领导们划了称职，我也就如法炮制。第二张是选优秀，15人大名单居首的是付副处长的大名，下面依次是几位正科长、副科长，后面的才是各位科员的名字。至此，我才恍然大悟付副处长为我报销路由器并同意买优盘的原因所在。到底选谁做优秀呢？我有点犹豫不决，我看见高科长很快就划完了，他把选票折叠起来在往我这里瞅着。我从付副处长的名字开始往下顺了一遍又一遍名单。看着付副处长的名字，我的眼睛竟模糊起来，越看越觉得这名字就像一只路由器。见有人已经开始往上交选票了，我才匆匆地在自己认为的确是优秀的三位同志名字后面郑重地划上了对号。
　　
　　 2006.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