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丁二嫂丢花寻短见 牛支书因故受牵连
　　 “精灵人净做糊涂事”，这乡间的俗话确实不假。丁二嫂不就是位“一扯头发梢，脚底下都动弹”的精灵人么，可谁知道她是踩了哪门子邪，为了区区百十斤棉花被人偷走的事，一时想不开就喝了农药。你说说，这不是犯糊涂么？
　　 丁二嫂虽说已四十开外，却依然花颜水色，说笑风搅雪，干活驴打滚，扳起指头在村里数人物，她算一个哩。唉，也正应了“红颜薄命”的俗话，三年前天塌地陷，丈夫出车祸死了。如今家里只有她和儿子小山，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有人也撺掇过，想为丁二嫂再扯根红线，可她不肯，她担心继父亏待儿子，误了小山念书。丁二嫂是个好强的人，她要凭自己的能力挣钱供儿子念完大学，待安顿好儿子的事，再回过头来为自己作打算。眼下，小山正上高中，翻过年就要高考了，丁二嫂心里油汪汪的，为儿子考学鼓着心劲。不过话说回来，要挣钱供娃念书，她一个女人家，容易么？去年，村上与城里的一个科研单位挂上了钩，引进新品种棉花，籽种限量，僧多粥少，家家都想种。丁二嫂没少流眼泪，才争到手二亩地的种子，她像看待儿子小山那样精心侍弄这二亩棉花，棉花也像小山那样懂事争气，长势喜人。这不，才拾了个头茬，就轧了十捆花。
　　 棉花丰收，有人夸奖，有人眼红，也有人打起了坏主意，竟把丁二嫂刚轧好的十捆花偷去了。丁二嫂清早起来扫院，扫到西厢房时，隔窗一看，天啊，堆放在屋里的十捆棉花没有了。慌忙下细看时，怪呀，门上的锁子锁得好好的，窗上的玻璃完整无损，棉花是怎么不翼而飞的？丁二嫂一屁股瘫坐在地哇天唠地哭骂起来，哭声惊动了四邻，一伙人相拥着来了，打问的打问，劝说的劝说。丁二嫂鼻甩泪扯，且诉且骂：“偷花贼，你阎王爷不怜鬼瘦么，咋黑着心肝偷我孤儿寡母呀……偷了我的棉花，让你常年害病买药吃去……别说你做贼偷得妙，以为我不知道？我早就知道你没打好主意，你不想让我好活，你也不得好死。你等着，我到阴司也饶不了你……”丁二嫂哭哭骂骂，言三语四，看意思好像她已经猜到是谁干的，要不怎么听起来豁豁牙牙的净是茬儿？东西丢了，难免七猜八疑，天知道这会儿丁二嫂心里疑惑谁呢，看来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弄不好别把自家的头粘进胶锅里去，几个有心计的人看茬口不对就趁机抽身走了，剩下三五个人也跟着往外走。不料就在这当儿丁二嫂拿起一瓶农药，嘶声骂道：“偷花贼，我今日干脆就死给你看！”已经走到门口的几个人赶快返身奔来上前夺下药瓶，可是已经迟了，丁二嫂已喝下了农药，大家慌忙驾车拉上往医院跑，半路上人就咽气了。
　　 丁二嫂一死，村里像揭开了热水锅，腾起各种议论：天大的窟窿有地补，大不了也就是百十斤棉花么，值几个钱？犯不上把命搭上呀！
　　 嗨，你说得简单！丁二嫂是啥人，没你想得开？听说并不单单是为丢棉花的事才寻短见的。丁二嫂是“把手压在磨扇下抽不出来了”，她已身怀有孕，都三四个月了，前些天还去过医院呢。失了身了，又丢了棉花，这才走绝路的。
　　 听丁二嫂骂的那话，已画出了渠渠道道，八成是牛支书干的那事。嘻，老牛吃了口嫩草呢。
　　 人们开始私下议论，交头接耳挤眉弄眼地传来传去，越传越有模有样了。无风不起浪，细细品味起来，牛支书还真有疤疤痂痂的可疑之处哩。村支书牛万万五十出头年纪，在支书这个官位子上他一坐就是三十多年。刚当支书那阵，牛万万风华正茂、血气方刚，那年头好搞运动，牛支书是位“运动健将”。可如今年过半百，成了个病身子、药罐子，特别是一到冬里哮喘病折磨得他上气不接下气，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真叫人替他担心。多年当村官直接与群众打交道，干的又都是催粮要款、刮宫引产之类的涩滞事儿，免不了今日冲撞张三明日得罪李四，白脸红脸都要唱，清水泔水都得喝。好事干上十件八件，不见得有人夸；错事干上三件两件，千里路上都传得一溜风。就说眼下这事吧，眨眼工夫很快在全村传开了，而且传得有鼻子有眼：第一，村上买回棉花种后，丁二嫂找牛支书要种子，牛支书不愿给她，说棉花种金贵，技术要求高，恐怕她种不好，白费油蜡灯不亮，可后来不光给了她，而且还比谁家给的都多，一给就是二亩！这其中，有鬼没鬼？第二，丁二嫂种上棉花后，牛支书特别关心，三天两头“指导帮助”，一男一女钻在棉花地里，长天大日头的，别说“干柴见火”，就是“手不逗虫，虫还咬手”哩，能不出些带“彩儿”的事儿？第三，丁二嫂喝药前骂的那些话，是骂谁呢？骂的不正是牛支书么？“偷了我棉花，叫你常年看病买药吃去”，牛支书不就是常年看病吃药的么？“我早就知道你没打好主意”，这话更像是骂牛支书，哼，“指导帮助”，原是打人家的主意，骗人家的身子呢。如今，丁二嫂失了身子，又丢了棉花，赔了夫人又折兵，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能不寻死觅活么？
　　
　　 二、丁二嫂是否怀孕 马十四可曾做贼
　　 丁二嫂之死，在村里引起轩然大波。与此同时，乡上的公安派出所也接到一个匿名电话反映此事。派出所孙所长得知这情况后，一边向县公安局作汇报，一边带干警小王来村里察看。谁知就在孙所长他们到来之前，村里几个好事的小伙子，向丁二嫂的儿子小山要来了钥匙，打开了房门。他们想知道，贼娃子是怎么不撬锁、不砸窗就偷走了棉花的。他们怀疑这锁不起作用，就开锁试了试，进屋看了看。结果，非但没看出个子丑寅卯，还把现场给破坏了。孙所长和小王赶来后，一时从现场查看不出什么眉目。一些人就议论，去年学校发生的强奸案，直到现在都还没破呢，眼前这一案恐怕又是个乱麻秧子理不清的事了。
　　 经过几天的调查了解，孙所长在群众会上公布了结果：所谓“丁二嫂怀孕”的流传，纯属子乌虚有。本来要知道丁二嫂是否怀孕，只需解剖尸体便一目了然，但丁二嫂的娘家人不同意。娘家嫂子哭诉：半月前死者还来过娘家，姑嫂俩一同上厕所时，娘家嫂子亲眼见到丁二嫂换月经纸，怎么能说她怀孕三四个月了呢？人都死了，是哪个黑了心肝的还拿瞎话咬她，说这没底没面的话？如果说是娘家人有意护短，嫌自家女儿寡妇怀孕，伤了娘家人的脸，那么，医院的诊断病历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半月前丁二嫂去医院看过病，病历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头晕、心烦，听见吵声就焦躁不安”，诊断结论为“更年期综合症”，所以，盛传丁二嫂怀孕一事，纯属无稽之谈。另外，孙所长也询问过牛支书，查明了为何多给丁二嫂棉种的缘故：一开始考虑到新品种技术要求高难管理，一个女人家又没帮手，如果措施赶不上，棉花就要减产，所以不同意给她。可丁二嫂哭哭啼啼三番五次请求，又说她儿子正上学急需用钱，多种些棉花可多得些收入帮扶她一把，这才就多给了棉花种子。丁二嫂不懂技术，牛支书常抽空去田间指导帮助，这是事实，至于丁二嫂临死前骂的那些话，究竟是骂牛支书，还是另有所指，需要再作进一步的调查。现在大家要问，那到底是谁偷棉花了？由于现场已被破坏，增加了破案的难度，欢迎广大群众检举揭发，提供线索，积极配合。有个急性子的小伙当场站起来说：“依我看，这贼就出在本村里，外村的人咋知道丁二嫂轧的棉花放在哪里？干脆让派出所挨户搜一遍，一搜保险人赃俱获水落石出。”小伙子这一说，会场上一声响：“搜！”孙所长的目光迅速在一群人中扫视了一遍，缓缓地说：“我们公安机关持证搜查，是有目标的，咋能毫无目标挨门齐户搜呢？这是违法的。不过，我这里要提醒作案者，千万不要存侥幸心理，尽快主动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散会后当晚有群众反映：丁二嫂喝药的那天清早麻麻亮他出来小解时，看见有个人拉着架子车出村，车上装的是棉花，待走近了才看清，这人是马十四。起这么早拉棉花出村，不知是怎么回事。
　　 这个线索极为重要，孙所长和小王商量，先去棉花收购站查，果然从当天的收购存根上查到马十四卖过棉花，且数量与丁二嫂丢的棉花相同，不多不少正好一百斤。
　　 奇怪，马十四卖棉花为什么要赶天麻麻亮就出村？棉花的斤数怎么就与丁二嫂丢失的数量相同？会不会是当晚行窃得手，赶在天大亮前拉出去销赃，神不知鬼不觉干净利索地把钱弄到手？
　　 找马十四谈话，孙所长单刀直入：“最近你卖过棉花没有？”
　　 马十四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一听孙所长问起此事，又怕又急，牙关颤抖，语言也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我，我卖过，卖过棉花，可我没偷过棉花……”
　　 “你卖了多少斤？”
　　 “一百斤。”
　　 “你卖棉花，为什么要天未大亮就出村？为什么你卖了一百斤，丁二嫂也丢了一百斤？这怎么解释？”
　　 “孙所长，我冤枉呀！我真的没偷丁二嫂的呀……”马十四语无伦次哭泣起来，断断续续道出了原委——
　　 原来马十四今年也种了一亩新品种棉花，拾了一茬花，轧了五十斤，原准备再拾一茬后攒在一起卖。丁二嫂出事前的那天晚上，他正在家里看电视，王大眼来了。王大眼与马十四同岁，两家关系十分要好。王大眼那晚来，向马十四透露了一个消息，棉花的收购价格可能要下浮，说不定从明日就执行哩。马十四知道，王大眼有个妹夫在收购部门工作，不大不小还是个什么头头脑脑呢。王大眼能说这话，肯定有可靠消息，马十四对此深信不疑。王大眼反复叮咛：“这消息也是我自己瞎琢磨的，千万不能走漏风声。你最好起个早，说不定就能多卖几个钱呢！”王大眼走后，马十四两口子一合计，为了不让外人知道卖棉花抢好价钱，这才起了个早趁天未大亮悄悄出村，哪料想竟碰在丁二嫂丢棉花的倒霉当口上了。
　　 马十四结结巴巴说了半天，孙所长又补问了一句：“你不是说只轧了五十斤棉花么，怎么卖了一百斤？”马十四一听忍不住抽泣开了。原来，马十四有个女儿叫马小妮，长得就像年画上的美女似的，高中念书时被同学们称为校花。马小妮高考落榜后，牛支书推荐她到本村学校当代课教师。谁料想，去年暑假马小妮一人留校看宿，一天夜里闯进个蒙面人把马小妮强奸了。马小妮原来打算年底结婚，马十四两口子把去年种的棉花特意留了五十斤，准备给女儿做嫁妆用。男方知道这事后，婚事就黄了，至今马小妮还没找下婆家呢。那天卖棉花时，就把去年留的五十斤棉花也合起来卖了。马十四还拿出卖棉花的收据，果然一半是一级，一半是三级。一百斤棉花，两个等级两个价，看来马十四说的是实情了。
　　 如果马十四说的是实情，那么，他打早起卖棉花就是受了王大眼的影响。而棉花价格并没有下浮，王大眼为什么要编造消息骗人呢？孙所长心里沉吟着。
　　
　　 三、搜查好搜不宜搜 卧兔难打吆起打
　　 找王大眼查证。
　　 乍一看王大眼，中等偏上身材，银盘大脸白白净净，鼻尖微微下弯，旺旺的一对剑眉下，两只眼睛如五月的山杏般大，明亮亮的闪着机灵、溢着精明，名叫王大眼，确是名副其实。几句见面话说过，孙所长便转入正题。
　　 “听说你和马十四关系很好？”
　　 “对着哩。”
　　 “马十四卖棉花时，你知道不？”
　　 “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卖棉花前，来我家说过。”
　　 “啥？他来你家？”
　　 “他来……噢，看我，一急说反了，”王大眼眨眨大眼，“我去他家时，他说想卖棉花。”
　　 “你当时给他说了些什么？”
　　 “我提醒他，轧的棉花别攒下，要抓紧时间卖，及时交售给国家，卖得迟了，当心掉价。”
　　 “棉花价格稳定，你凭什么要说会掉价？”
　　 “嗨，前有车后有辙，苹果价格就是例子么。”王大眼扳起了指头，“去年苹果刚下来，价格还不错。可一些人按兵不动，堆着不卖等候涨价哩，等到后来，一天一个价地往下掉，别说卖钱，本都赔上了。”
　　 孙所长岔开话题，又问了许多其他事情，王大眼都一一回答滴水不漏，冷不防，孙所长又突然问：“马十四打早起拉棉花出村，是谁出的主意？”
　　 王大眼一愣神，随即答道：“我们两家再好也是两个锅里搅勺把，我哪能给人家出啥主意！俗话说人心隔肚皮，他偷棉花哪能告诉我？”
　　 “你怎么知道马十四偷棉花？”孙所长紧追问。
　　 “你们不是正在调查他么？”
　　 “照这么说，你没有告诉他起早卖棉花？”
　　 “我说的意思是让他早点卖，没说早起呀！怎么，我说错了吗？丁二嫂轧了棉花要是早些卖，也就不被人偷了。呔，都怪我嘴长爱说话！”
　　 打发走王大眼，孙所长暗忖：两人说的虽大致相同，但在关键处却大相径庭，一个说是“早起去卖”，一个说是“早些去卖”。是马十四听岔了，还是王大眼怕追查他的责任而改了口？小王在一旁提醒孙所长：“看王大眼这人不是平处卧的兔，说不定是他偷棉花时去了马十四家，让马十四早起卖棉花，事情如果败露了，好让别人怀疑马十四。”
　　 孙所长点点头：“也许会有这种可能，这二人关系密切，很可能互相串通，看来，这两人都值得怀疑。”小王刷地站起来：“那好，我回去开搜查证，对这两家进行搜查。马十四若说的是假话，那他家里就应该还有五十斤新轧的棉花，一搜不就搜出来了么；王大眼若是偷了棉花，他家今年未种，哪来的棉花？不是偷的又是怎么来的？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