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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媳妇打工回来三四天


作者:木之 布衣,240.8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852发表时间:2016-09-13 15:26:07

媳妇打工回来三四天
   夜里醒来的时候,睁开惺忪的双眼,见窗外明明的,初以为天之将黎明,实际上是月光如严霜,听身边熟睡的媳妇你把均匀的呼吸送进耳膜,开了灯,见墙壁上钟表的时针还蜗牛般努力向12进发。
   睡不着了,这是你打工回来后的少有失眠。在你回来前,倒是经常性的。那时都是在凌晨两三点钟,很自觉地清醒在床上。无人相语,当然也无人相扰。每每打开电脑,面对一页页空白档,根据自己的生活经历思想和情感,随意涂鸦。树上的鸡鸣有时很善意地提醒俯床的艰辛,可面对眼前由空白而充实的文字,也会不顾安抚腿骨髋骨肘骨而率真刻笑容于脸上,以此表达对文字的谄媚和祝贺。
   媳妇你是远赴新疆拾棉花了的。工期是两个多月,去时是旧历的八月初二,眼见的中秋节迫近了,我买月饼给你吃。你说放着吧,在中秋节圆月就行了。你说这话时一如既往淡淡的,我不知是否还有深层含义,你经常嘲讽我,说人家能升,升官,说我只能生蛆。说本村一个财大气粗的老板太太,跟着男人云游天下,买一件衣服2800,有整有零。你说你什么时候穿过280的衣服?带着一脸的怨恨,你同着村里的伙伴一同打工去了,先坐的是村里相送的三轮电动车,你坐在车厢行李中间,只露出从你头上飘逸出来的黑发,在疾速行驶的风中向呆站在街道上的我挥舞,我当时没有看到你的眼睛,不知是否有泪如我一样伴着。
   今年是你第四次为咱家为新疆为国家为社会做贡献了。第一次,至今有十个年头,你说你还清楚的记得,儿子那时还不满一岁,在哺乳期。你给孩子断奶,孩子哭,你让我夜里抱着孩子在街上走动,你偷偷地跟在后面哭。每次工期完结,两个多月劳务费只是五六七八千元。那是怎样劳动的呀,趁着星星走,趁着星星来,早晚有露水。想那些在台上作秀的明星星们,一举手一投足,动辄几万几十万几百万轻而易举地划入自己账户。天壤之别!真是天壤之别!在众百姓带有仇视的骂娘声中,你我在电话中有不同的交流。今年,你更多提及哈密瓜,甜,冰糖味;你还告知我刮风了,你夸张地说风大,说不敢去厕所,害怕一出门给刮跑了。你多次说想喝水饺。你说,让咱母亲在家剁好肉馅,包好饺子,放到冰箱里,等着你一回到家就喝,在听你训示时我似乎看到你欲滴的垂涎。
   可,事情并没如心所愿,在你回来的头一天,你八十岁的父亲——我的岳父——散步时跌倒不幸摔成髋部骨折(作为中学语文老师,受过高等教育,活到40岁,还真是第一次认识“髋”字的读音,回家后查字典知道它的意思)住进了医院。住院的头一天夜,我是伴随岳父的唯一“患者家属”。岳父躺在病床上,大小便饮食等都需要我的服侍和帮助。那一夜似乎很漫长,为消弱对你的思念,我在岳父间歇的呻吟声决定用写作来打发。圆珠笔是跑几家超市买到的(医院附近的超市多的是卫生纸巾方便面鸡腿饭盒尿壶坐便器等),笔记本是统统的没有。只好卖着笑到护士的吧台前讨要。当时值班的那年轻女护士端坐在吧台里专心看书,听到我的央求,抬头和头里的双眸看看我,同时把白嫩的脸庞让我偷窥得一览无遗——就是这一看我才决计和你逛化妆品专卖店的。她看到我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一副近视眼镜,知道我也是读过书的人,就微笑着从打印机上用纤细的手指捏去一页,在她递这种动作即将进行时,我不失时机地补充一句,多给几张呗,我写东西。她就又追加三页。我后来及现在都多次想,要是我当时说写作品,符合“高端大气上档次”(跟儿子学的流行语),她一定还会多赐予几份。当时我光顾感恩戴德了,把有皱纹的笑脸再次很廉价地奉献给她,谢谢后得意忘形地转身离去了。我对得起四张A4纸,我不妨把那夜的所写如实地摆在这里:
   陪护
   晚上八点多钟,我往窗外看,只能看到玻璃上呈现出病室内两盏灯的影像。我的岳父,八十一岁的他躺在13号床上,在护士给注射止痛针后呻吟声才渐哼渐止。同一病室的12号床上也是一位老人,头发如同我岳父的一样白如秋霜,那人的骨折是在腿部,手术已进行了五六天,饭吃得香,吧唧吧唧;觉也睡得香,呼噜呼噜。他的陪护是他的爱人,年近七十的老太,很是健谈。她坐在窗台里边,也看着窗外,她在电话里对女儿说不用来,问二小还咳嗽不,叮嘱天明干生意时一定穿厚点。我看见她用没拿手机的手抓一根筷子在窗台上一道一道毫无规律地画着,那筷子是喂她老伴喂食后废弃的垃圾,跟床头柜子上的输液器一样。
   我的岳父眯着眼睛,有时很夸张地将手指和嘴唇抖动起来——频率超乎意料的高,就像舞台上技艺精湛的演员跳肚皮舞——似乎手指内部或嘴唇局部发生了内讧,看样左股头骨折给他带来的痛苦真是不小。
   是在今天上午,我正在单位上班,岳母突然打来电话,说快快来,话都结巴了,说岳父在门口溜达时跌倒了,一条腿不能动弹,必须赶紧去医院。我的丈哥在外地打工,我的妻子外地也在外地,一时无法赶回来。所以,我赶紧向单位领导请假前去照顾。呼叫一辆救护车跟着妻侄女一同往40里外的县医院。下救护车抬担架坐推车,在急救室在心电图室在CT室,一同的检查,结果是髋部骨折。办理入院手续,交款拿药。电梯内楼梯上,我马不停蹄。医生旁护士边,我寻这问那。特别有一个问题,想征询医生,就是岳父户口本和身份证上名字不一致时到底依据哪个时。在医生办公室,那医生(后来听说是该科室的主任)双手抱拳在胸,冷冷地望着我,冷冷地对我说,咱俩知道的一样多。劝我可以去派出所里问,说医生除了一点医学知识比派出所的强,其他的都没人家派出所的强。他身边的一位年轻医生——嘴唇上的胡须毛茸茸的——为体现勤学好问,他执着笔问我和13床是什么关系?抱拳在胸的主任又是冷笑,用带着冷笑话语顶替了我的回答:还用问,翁婿关系。我很诧异,有毛茸胡须的年轻医生也把五体投地钦佩的目光给了双手抱拳的主任,但等他答疑释惑。他收束了冷笑,恢复了官长的冷峻,用特有悬念的简洁注脚加以诠释:只有女婿才问这问那。当时办公室大有穿白褂的人在,其中包括一个不招人喜欢的中年胖女人,否则我真会刨根问底,征询他准确无误判定的理由。至今已过去几个小时,到了黑色的夜,他的话语仍在我的脑海里萦绕。
   岳父侧卧在床上,这床叫手动护理床。我估量一下,高一定是86公分,宽一定是116公分,长一定是206公分,这些数据是中国工匠做床经常使用的传统,图得吉利。床四周都有可拆卸的护栏,床头护栏上挂着两个标牌,塑料包裹,长条形状,大小如衣店衣服上所随的合格证,一黄一绿,分别写着“注意安全,小心坠床”和“防压疮”。和两个标牌相伴的还有一个文件夹,上面夹着几页或千篇一律或个性化的材料,千篇一律的尽是列表格的说明文,毫无生动性可言,个性化的是护士和患者陪护的签名,护士的签名龙飞凤舞,患者陪护妻侄女的签名也毫不示弱,大显文字的曲折蜿蜒。标牌和文件夹都因地球的引力,乖顺静静地在床头坠着。床头底层还有可操作枕头高低的手柄,手柄上半圆形的弧线两端分别标注“高”和“低”。岳父就是在或高或低的操作中把呻吟声释放出来的。床上铺着洁白干净的褥子,褥子上覆盖着同样洁白干净的被子。每天35元的床位费的价值是通过被褥的洁白干净来体现吧。
   在岳父床位和卫生间当中的空隙处,摆放着我的床。这个“床”,是由白天的多功能“护理椅”拆拉而成的(折叠成椅,拆拉为床)。长度我用自己的身高来衡量,约176公分,高度我借助的手指拃数,约36公分。那宽度呢?我又拃了拃,两拃另二指。40公分许?一定的。幸好我很瘦,朝上躺着两侧没床体可浪费。由平躺到侧卧需十分的小心谨慎才是,否则会十分容易地跌落到地面上。为防止意外发生,我坚守某种睡觉姿势,直到累得发麻发痛才小心谨慎更换另一种姿势。这床没有护栏没有靠背没有枕头,只有一件从家里捎来的褥子,薄薄的,窄窄的,宽度刚好是这张床的二倍。我想铺一半当“褥”,折一半覆盖在身上为“被”,而我的腰围胸围肩围是床宽的约三倍组成的。这样有“褥”,“被”就不能覆身;有“被”,“褥”就名存实亡。我无可奈何地偷偷苦笑,这笑只是表现在脸上肌肉的拉动,口腔里气流所配合的声响被头顶上方嗡嗡作响的空调所湮没。
   嗡嗡作响的空调给岳父带来了莫名的烦躁和痛苦,他用满是青筋的手揉搓床沿,在哎呀的痛苦声中念叨着小萍,怎么还不来呀!12号床上的老头和他老伴惊讶地望着,他们可不知道小萍就是我岳父的女儿就是我的媳妇。在岳父的念叨时我赶紧走到跟前劝慰:快了,这一次是真的。明天天明就到你跟前了……
   现在看看那几张趴在椅子上写的草稿,觉得也没多大意思,如大写特写护理床和护理椅,无非还是体现当夜的漫漫无期,表现我心里的孤寂与猎奇。深夜我专注地写作时,那个值班的女护士推门而入,说给我岳父打肚皮针,防高血栓的,见我在纸张上书写了密密麻麻的文字,真给我甜甜的微笑,在她那白白的脸蛋上很舒我的心,当然岳父在跟前我不能有其它啥想法的,更当然,即使岳父不在跟前也不能有啥想法的。我的心里只有你。
   头一天我是请假去照顾岳父的。接下来的时间学校里还有课需要我上。我心急如焚,第二天一再打电话给即将到家的你,在电话里,我听到你和你的同伴们开心地嬉笑着,你还说道水饺,你说你饿坏了,来到家就是准备好好吃一顿的,我清晰地听到你的同伴说一起到咱家吃水饺。你还指示我一定要把床上的铺盖好好晒晒,要干干净净。在你的指示声中我又听到你同伴的笑,开心惬意荡漾在你周围。我不忍心把岳父的事情告诉给你,害怕你在路上担心,你是个有事就心重的人。
   我清晰地记得你回到家后给我打的第一个电话。你很有些愤怒,你说你揭开锅盖看到锅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你怒斥我到底去哪里了。当我告诉你我岳父在医院住院时,我听到你颤抖的声音,正如你后来伺候我岳父时所数落他的那样:年纪大了,还不处处小心,叫儿女出去都不放心。你接二连三问怎么了,严重吗,在哪里住院的。我一一作答。并答应到车站去接你。
   是上午的十点来钟,我来到车站,昏黄的太阳被冷冷的北风吹得摇摇晃晃,白色的垃圾袋很恼人在腿脚在肩膀缠绕,一些男女老少拉着行李匆匆地往这往那。我盯着一辆辆开过来的客车,希望看到穿着得体打扮入时的你走下来。终于,你走向来了,穿的衣服是多年前买的,有些臃肿。脸,比那时更显黑显瘦。我一时既欣喜又酸涩。紧走几步觊觎抓你的手——当场没熟人的——可你拒绝了我卑劣的行径,用手指指不远处拥抱一起的一对年轻恋人投来的目光,你说饿得连走路的气力都没有了,怎么还有心思瞎闹。我还是硬牵着你的手,拖着拽着进来附近的一个餐馆,要了两碗杂烩菜,你的十五元,我的十块,每人一个烧饼。五七分钟的快餐,我陪着你吃,还陪着笑。在我笑时在你吃时,我看到你抹眼泪,你说几天没很舒坦地吃过东西没很舒坦地睡过觉,你也为我岳父担心。
   到了医院岳父住的病房,你和已到亲戚见面交谈,有眼泪有欢笑。我插不上话,退到走廊里,看白大褂医生和护士,看愁眉苦脸的陪护人员,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也看远处高耸频繁转动的塔吊——天空甚是阴沉,看样要下雨了。
   真感谢你的善解我意的你的外甥女惠儿和她的对象小李,在傍晚夜幕将拉上乌云孕妇般产子之际,他们非常果敢地担当起照顾我岳父——他们姥爷——的重任,催促你跟着我回家,坐几天火车太累了,回家好好睡一觉。咱们当地有种习惯,把乘车,都说成坐车,而你从新疆的库尔勒出发,一直到下车的小站,屁股几乎都没机会接触车上的座位,你说你大都是站着的,在比肩接踵的过道上,很难动弹。最烦人的是来回如游鱼的手推餐车,一来一往在服务员的怂恿下不停穿梭,他手里攥(赚)的是钞票,可苦了为避让他和它通行的你和你同站着的等肩客,挪脚收腹提臀夹臂束胸。回家后看到你浮肿的小腿,我更坚信你的言语不虚。
   从医院回到家,已经是万家灯火,咱挨饿的儿子正守着你的行李包吃你从新疆捎来的葡萄干。两个多月没见,你和儿子都很兴奋,儿子喊你妈妈你叫着儿子名字,而后都问些很关切的话——我开始下厨给你做饭了。
   做的是玉米粥,炒了芹菜肉。当我把热腾腾的饭菜端给你时,你坐在床沿上把刚洗好的小腿让我看让我摸,确实是肿不是胖。儿子给你撤掉洗脚水。你把挣的一摞钞票叫我看叫我数。我并没依你数钞票,只是嘿嘿笑笑。我在细看你的脸,你全无心酸的模样,荡漾出开心的涟漪,你在为自己劳动的成果而高兴。劳苦功高的你把钱塞到我怀里使性逼迫我数,儿子抢了过去,你的目光盯向了儿子的很有节奏的手指,一二三四五六……你听得乐此不疲。
   九千一百二十元!
   数完钱,你还想讲钱的故事,我指了指你面前的玉米粥,你只暂时得闭上那话匣子,转向饭菜。喝的是玉米粥,就的是芹菜肉,你说家里真好!这句感慨话是从没出过远门的我无论如何都体会不出来感同身受的意境的。电视开着,在电视发出的杂噪声里你问咱家辣椒的收成问小麦的长势问村里某人的病况问某家女儿的出嫁,我夹菜堵你的嘴,你笑儿子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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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他们是由于生活所迫而不得不分居两地的夫妻,设想着通过勤劳的双手改善家庭环境。岳父的意外住院,使打工刚回的她,把钱大部分交给了医院。怀揣所剩不多的钱,原本想置一身稍上档次的新衣、新鞋,再买一套可以使皮肤变好的化妆品。可那些在营业员口里低价位的数字,却把她吓得落荒而逃。最终仅在集市的摊位上,买回那些低廉的产品,致以高贵的幸福。文章用第一人称的手法,让人跟随其心理的变化而变化。语言幽默,使人忍俊不禁,却又在漾起的笑中,感到辛酸。推荐共赏!【编辑:风飞沙】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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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风飞沙        2016-09-13 15:26:55
  感谢作者对短篇的支持,祝福、问好!
回复1 楼        文友:木之        2016-09-13 18:28:34
  谢谢你的问候,中秋我们共快乐。
2 楼        文友:风飞沙        2016-09-13 15:31:35
  这个家庭物质上虽然不富裕,但精神上是富裕的。他们的内心闪着光,正好与岳父病房里骗吃骗喝骗钱的那家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妻子的容颜虽然被岁月磨砺得不再漂亮,但灵魂的高贵,更让人痛让人爱。文章如涓涓溪水,让人觉得温暖、美好、给人力量。期待作者更多精彩,欢迎继续赐稿!
回复2 楼        文友:木之        2016-09-13 18:29:46
  美到酸涩。
3 楼        文友:小小流星        2016-09-18 17:39:20
  欣赏学习,问好木之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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