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瓢虫
多少有了些暖意,我隔着枯败的玉米叶,瞅了瞅正南方待理不理的太阳,它走它的路,它傲慢地掷给我及周围一些光和影,它怂恿西风摆布黄草抽打我的脚踝。
我有气无力地丢掉镢头,这是我砍掉空玉米稞的工具,它躺在砍到的空玉米稞旁,慵懒地吮吸阳光,如同含乳入睡的婴儿。
我顺势侧卧在一堆砍倒的空玉米稞上,那空玉米稞簌簌地响,是风力,是我的挤压力所致,还是在表情达意?两千多年前的先哲庄周,已痴痴地做过猜想,他对蝴蝶多情,芸芸众生中的平淡玉米稞,他设身处地的想过吗?空玉米棵,或站或躺,都如刚做母亲的产妇,回顾昨昔,风姿绰约婀娜多姿的玉米们,眼睁睁看着辛勤养育的玉米棒子,被我被我妻子被我儿子给咔嚓咔嚓掰掉给强取豪夺,类同气势汹汹的可恶官僚,肆无忌惮地暴力执法!
我累了,干了一上午的活,手脚发麻,恹恹欲睡躺在空玉米棵上,斜插进的阳光,透过镜片照在腮帮上,痒痒的,痒痒的,我用手背蹭了一下,你就顺势爬到我的手背上,是一只瓢虫!七星瓢虫?不,不止七星,我确信。我看到你背上的“星”密密麻麻,在我们人类社会中,某人若成就卓著,披红挂彩可获“星”章,但“星”数量总是寥寥。
现在是秋季,几近深秋,而你还在田间出现!你在我的手背上手指上彳亍徘徊,纤细的脚纤细的触角,在我肌肤上画弧画线。你张开背上的美丽的壳,展开淡黑色的羽翼,那羽翼,闪亮,一定顺滑(我猜想,我没敢触摸)。你想展翅欲飞,你重复了欲飞的动作,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你继续爬行着,寻求合适的位置,想再次尝试。我不忍心看你的下一次失败,轻轻掬你在手心,起身高高举起,如同捧着自己的心,又像他人放飞信鸽一样轻轻抛出,我看见你展了翅膀,见你奋力地前行。我错了,你被重重地摔下来,那前行是我人为的推力。你被重重地摔在玉米稞上,我听到了声响,我感受到了你的心痛。
在这秋天,你不能飞了。
我匍匐在地,仔细审视着你的举止,你置我的怜悯于不顾,还在匆匆行自己的路。你是觅食吗?这时节,蚜虫早已被你及你的同伴们消灭殆尽。你是寻友吗?我环顾四野,触目的有远处赤裸的树木,由远及近的小狗。那你又为何匆匆呢?
我有责任照顾你,如果说只是兴趣,那是对你生命的亵渎。我捡起刚食用完的火腿肠袋,将你揽入其中,放在身旁。说真的,是准备带你回家当朋友的。
说时迟,那时快,闻到香味的小狗,叼起那香肠袋,在我的威吓声中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