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九月十七日，是我的生日。儿子李告是知道的，他已经是初二学生，会唱英语生日歌，懂得生日的含义。在前一天，他就数他珍藏在纸盒子里的私存的钱，决计给我买东西。他的钱不多，只剩数十元，那钱是春节亲人们馈赠的累积，前些时维修电视播放器他支付了，前些时他哥哥外出他又拿出自己的钱买了送行的东西。平常几乎无收入，他把他渐存渐少的钱拿出来数，我不在意，我忙我的事，给手机充电，给相机充电，学校里要有很多事做，我不能因一己之私而影响学校工作。上午完成学校的工作后回到家，已到午时，我赶忙往电锅里加水，插电加热，准备下水饺给儿子吃。他放学回家都是喊饿的。妻子前两天刚外出，照顾李告的责任现由我肩负。锅里的水滋滋响，电视里主持人兴奋地介绍诺贝尔获奖作家莫言的生活琐事，摆着尾巴的小狗逡巡不前盯着新入住的小小猫，被拴着的小小猫惊恐不安地上跳下蹿：一切都显示着浓淡相宜的生活气息。
　　 “爸爸！”突然闪进面前的李告，将一盒蛋糕在我眼前晃动：“给你。”浸出汗沫儿的额上刻满了胜利和得意，他搓揉安抚着因拎蛋糕盒而局部於血的手指。
　　 我嘿嘿笑，长这么大，第一次获赠生日蛋糕，还是十三岁的儿子给的。学校里也记录每位老师的生日，也许没顾得。也有开蛋糕店的挚友，那人离我遥远，更无法获取恩惠。我看着摆在桌上的蛋糕，看着俯身忙碌的告，只顾嘿嘿笑。
　　 李告叫我坐在桌边，看他解开丝带，打开礼盒。他将一根根小蜡烛插上，点燃，火机火焰烧了他的手，他哎哟着狠狠甩下手，又赶紧吹口凉气，一丝带有歉意的笑容卖给了我。
　　 “爸爸，你许个愿吧。”弓身完成点蜡烛使命后，告直身面对我说，“心想事成的。”
　　 我按照儿子的嘱咐，合掌闭眼默默祷告——泪腺似乎有虫子在蠕动——睁眼，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告在一旁呵呵地笑。电视里不知什么节目，很多人也拼命地鼓掌笑，难道他们也祝贺我生日快乐？
　　 李告叫我切蛋糕。我笨拙地做了，他连忙用盘子帮着盛了，将第一块用小叉喂给我吃，奶油味，甜甜的，沁我心脾。蛋糕上面还摆放着硕大的葡萄粒，他又挑了一粒送入我口中，同时也将他自然可掬的笑容装在我的眼里。
　　 儿子又切一块，说送给他奶奶——我的眼里又一热——最后他切一块给自己。
　　 他端起蛋糕盘开始品尝，开心惬意。白白的奶油在嘴角溢出，肆意浸润着下巴所能霸占的区域——小狗和小猫低头吃着小主人分给的蛋糕，不顾看难得的场面了。
　　 水饺烂在锅里，蒸汽沸沸扬扬往外闯……
　　 是下午的第三节，学生们开始给我在教室庆祝生日的。
　　 第三节上课铃声尚未响，三个学生就到办公室里迎接，担心我找不到地方似的，他们一脸正经地提醒说该我的课，催促我赶紧去上。其时我还真不知道他们的企图所在，只是从在该班学习的儿子李告口中听到简洁的消息：大伙儿准备给我祝贺生日。我不以为意，拎着课本按常规而行。轻轻推开虚掩着的教室门，哧哧哧哧，刚等迈步进门，守候在门里的不知两个学生，拿出“雪花”，奋力地朝我头上脸上眼镜上脖颈上喷射而来，瞬间教室里雪花飞扬，我也成了披雪艰难行进的老翁。学生们顷刻间人声鼎沸，欢呼雀跃。
　　 “老师，生日快乐！”铿锵有力震耳欲聋的祝福声更让我一震。
　　 “莫这样，老师我的血压真想高！”我摘下被“雪花”模糊住了的眼镜，眼睛被殃及，也湿，脸上盛满笑容的沟壑又毫不吝啬地向学生展示。
　　 李虎豹提着生日蛋糕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又冲着我咧嘴笑，露出他一贯的纯真和狡黠。将蛋糕盒摆在我面前的讲桌上，压住了我的教案，教案也湿漉漉的，是沾了刚喷洒“雪花”的光吧。副班长申世松也给送了一件礼物，同样放在桌子上，他说是他自己买的。
　　 “谢谢，谢谢大家！”我双手做出“暂停”的符号，要求同学放弃影响公共秩序的行动。
　　 我拭擦了眼镜，戴上，看到挂在屋顶的彩带在微微飘动，学生个个脸上绽放笑容，宛如一朵朵盛开的鲜花（现在想，这比喻竟如次恰切，折服。折服于五彩缤纷的画面，折服于心旷神怡的鲜活生命）。我摆手叫坐下，安静，扯高嗓门道：“同学们，静一下，感谢孩子们给我过生日，谢谢（掌声）。为了表达谢意，老师在这里进行即席讲演（掌声）。首先，老师声明的是，我的生日信息是不慎被个别人给窃取了的（众哄笑瞥见李虎豹呈撇嘴状）。我将上诉到法律主管部门，以追究其刑事责任。现在我手机上话费余额不足以给设置在海牙的国际法庭进行沟通，否则我将有那人的好看。（我笑众人笑）言归正传。老师在这里讲三点：一，老师我是喜欢大家的。这话绝对是发自肺腑，没有丝毫的伪善。我也相信‘性本善’学说，个别同学在课堂上调皮说话，都是童心未泯的表现，我允许个别学生有超越老师权限进行发挥的表现。看，今天不是个别学生超越老师权限了（同笑）。二，奉劝学生牢记‘以学为生’的天职。在青春美少年的大好时期，别荒芜了项上的这个脑袋（自指肩负神圣使命的头颅）。我们不是官二代富二代，都是连绵不断的农后代，陈涉还不甘心地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大家难道都不能振臂高呼：我要当总理！（笑，都笑）当然我警告大家，生活在这和谐的年代，其乐融融，我没蛊惑大家发动暴力革命以达到昭然若揭的目的，而是希望你们通过艰苦卓绝的笔耕笔战，最后顺理成章功成名就。大家愿意改变自己的命运吗？（齐声答愿意）那么，你们就为心中的目标奋斗吧！三，过生日真好。明天能不能荣幸设置为“生日第二天”，后天设置为“生日第三天”，大后天设置为“生日第四天”？（众人笑）不行？（答行）不行就算了。演讲完毕，谢谢。（鼓掌）”
　　 蛋糕礼盒上附带着一个纸制的皇冠，学生们高喊：李告，李告……以有节奏的拍手鼓励我儿子李告给我戴上，我看到儿子腼腆后勇敢地踏上讲台，将那溢满掌声和笑意的皇冠给我戴上。
　　 又是非常有节奏地拍手，学生们齐唱“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竟忘记回馈“Thankyouverymuch”！在潮湿的眼睛下，砰砰跳心脏前，两手微合着，是在忙碌地接受学生一份份赤诚。
　　 班长王玉洁代表全班同学致辞，她站起来，脸色绯红，可声音洪亮：祝老师生日快乐，万事如意！
　　 我还想听听她醉我的话，不料她在大伙儿热烈的掌声中已经就坐了。看到她用笔在纸上写，是准备采用书信的方式？
　　 学生们围拢到摆放着蛋糕的讲桌前，薛苗苗张俞韩盈张婷婷忙着，是李虎豹点的蜡烛，可能是是申世松摄像，高美花的手机用上了派场。“许愿，许愿……”在学生们的提醒下，我又如同上午一样，双手相合当胸，祝大家都快乐！
　　 切蛋糕后吃蛋糕，别提了，多年后津津乐道的学生们回忆时一定说自己的脸上都沾了光，沸腾的班里像李娜申玉郑志豪张国通郑发展，哪个人不倍感愉悦？脸上蛋糕的奶油因照片的存在而成为记忆的永恒。我的脸上，更是多份营养的叠加，赵亚茹给纸，擦了；郑志豪给纸，擦了；李继超给纸，擦了；还有一位学生，用湿手巾给拭擦，仍不净，因为回到办公室时还因尊容不洁被同事乐，只得用班内没舍得分发完的糖块堵了大家的嘴。
　　 呵呵，当同事吃着糖块时，坐在椅子上很疲倦的我想到刚才和学生们嬉闹时警告大家的一句话：同学们，欢笑声不要那么大，让别的老师听到了，会嫉妒死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