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回到了老家。卸去多年漂泊异乡、奔波谋生的风霜，我心中无比惬意，充满了说不出来的温馨。
　　 这可忙坏了母亲，又是沏茶，又是招呼闻讯来看望我的同学、朋友。母亲蹒跚着脚步，身子微微佝偻着，忙得乐呵呵地团团转。
　　 五年啦！
　　 母亲满脸的皱纹堆成笑，数落着我多年不回家，也算熬出了一些名堂，说着说着双眼就噙满泪花。
　　 娘，我这不是挺好的吗。我笑着安慰，内心却有些酸酸的。
　　 母亲依然一袭旧式对襟青衫，已被岁月漂成浅白，上面缀着数块补丁。母亲笑眯眯地端出地道的家乡干果：油炸红薯片啦，芝麻花生糖啦，等等。这些都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姐说，那是母亲特意亲手给我做的。我用鼻子夸张地嗅了嗅，说真香！故意左手一片，右手一块，抓起来就吃。母亲慈爱地嗔看着我，满意地微笑，说还是小时候那副馋相。
　　 我挺不好意思，也笑笑说，娘，你也吃吧。
　　 我老了，牙不管用呢。母亲只是爽朗地笑着，两鬓花发颤抖着。
　　 我一惊，再次感到母亲真的老了，我的心隐隐作痛。爸去世早，是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弟姐妹拉扯成人，省吃俭用供我们读书。后来，我漂泊他乡，一去多年。
　　 晚餐时，满桌子都是我小时候爱吃的家乡菜，是母亲手调做的，盘盘诱人，特别是那盘蒜苗红烧泥鳅，黄绿相间，外酥内脆，清香扑鼻，谗得我直流口水。母亲给我夹了一筷子又一筷子，还说多吃些，这些家乡菜怕是在外头吃不到呢。母亲说着，一边习惯地拉拉腰间的围巾。
　　 我说，娘，快别夹了，你看我的饭碗里都堆成小山啦。
　　 母亲笑着说，不夹不夹。却轻轻地把那盘蒜苗红烧泥鳅往我跟前挪了挪。
　　 姐姐轻轻地笑笑，装着没看见。
　　 我的心却沉沉地一颤。
　　 母亲仍然笑着说，娃儿多吃些吧，吃饱喝足好好睡一觉，坐车困顿。娘听说你要回来，两天前就给你把床铺好啦。
　　 我的眼眶情不自禁地发热，两颗晶莹的不争气的泪珠终于落进了饭碗里，珍藏了五年的话语竟全噎回肚子里了。我本来很想说一句安慰话，却凝成了这样一句脱口而出：娘，我又不是过客……
　　 然而不曾想，母亲听后一愣，举着筷子的手顿时停在半空，怔怔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