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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寻枪


作者:牛青山 白丁,74.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162发表时间:2016-09-22 20:41:19
摘要:张焕忠是被嘈杂的敲门声给吵醒了的。

一、张焕忠
   张焕忠是被嘈杂的敲门声给吵醒了的。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想知道是几点钟,但黑暗中闪烁的屏幕上十七个未接来电让他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教导员,教导员,是教导员吗,出事了,有个哨兵死了!”
   张焕忠唰的一声坐了起来,黑暗中他还一直以为是在做梦,他记得昨天晚上会餐时高政委拍着他的肩膀说:“焕忠,部队带的不错,旅里副主任快要转业了,我和旅长都觉得你不错!”
   他知道自己终于要从这场艰苦地对峙中胜出,想起刚才干部科科长举杯时冷落的眼神,那一杯杯浊酒竟然顺着咽喉到了从未有过的舒畅,他醉了。
   他把政委的那句话一直带到了梦里面,潜意识里他已经知道了结果,但他还是一遍一遍地通过人造梦境来刷新自己的喜悦感,任何人在这种胜利面前都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这导致当他听到电话里的声音,现实和梦境中的重叠震撼让他有了一刹那的迷茫。
   门外站着的是文书顾强和副教导员刘文福,凌晨的四点二十分,一股寒气冲进来,又被强烈的关门声带出门外。
   “新兵丁聪死在岗哨上,和他一起执勤的是同年兵许海滨,不见了……”可能是在门外被冻的有点僵硬,刘文福说话有着很大的颤音,看了看张焕忠,又接着说:“许海滨不见了,枪也不见了……”
   张焕忠能感觉脚底的寒气直接冲到了头顶,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冷,完了,什么都完了!
   “怎么会两个新兵一起执勤!不是枪弹分离的吗,晚上带兵的班长呢?”张焕忠用几乎咆哮的声音问刘文福,刘文福还在唯唯诺诺,张焕忠转过头来对文书说:“小顾,你去做三件事,先通知警卫排排长和班长去岗哨等我;立刻打电话给营长,让他取消休假,尽快回来;通知各支部委员到会议室集合,准备召开支委会!”
   文书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事实上,等到张焕忠和刘文福赶到东门岗,副营长张军、警卫排排长陈龙和一班长李德翅、二班长魏治国早就守在那里,部队雪白的床单下盖着的应该是丁聪的尸体,可又根本盖不住,殷红的鲜血顺着床单蜿蜒出来,流经在当初用红色油漆涂写的“警戒线”三个大字上,在巍峨的岗哨和迷离的灯光下,散发着阵阵的诡异和恐怖。
   张焕忠伸手要去掀开床单,陈龙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教导员……”
   “放开!”张焕忠吼了一声。
   这应该是一场自杀。张焕忠忍住胸口的翻江倒胃,子弹的轨迹非常明显,下颚射入,子弹在途经后脑时旋过头骨而致使爆炸,留下一个碗大的洞,然而面容居然找不到什么破损,扭曲的表情阴森着整个黎明。
   “许海滨找到了吗,带兵班长是谁?怎么会两个新兵在一起执勤?”张焕忠把殷红的床单折上,盯着陈龙问。
   “带兵班长是下士张波,本来和丁聪一起执勤的是上等兵刘德才,昨晚因为会餐时都在帮厨,岗哨来不及调整,所以最后配哨时,轮到了丁聪和许海滨一起站凌晨一点半到四点的岗,张波十一点帮厨完喝了两瓶啤酒,估计晚上叫岗时叫了他,没起来……”陈龙不敢去看张焕忠:“教导员,许海滨不见了,枪也不见了……”
   张焕忠感觉自己时刻守在崩溃的边缘,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局面,但这个时候明显是不可能停下来的,已经死了一个,最重要的是枪不见了,子弹应该还有4发,次生伤害的危险不言而喻,现在只有找到许海滨才能知道枪在哪里,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焕忠看了看表,五点十分,天快要亮了,他要做的事情很多,不敢想象待会给政委打电话时的场景,部队带的不错,这是一个多大的讽刺,他告诉自己要坚强一些,接下来会有更多的狂风暴雨来冲击他坚守着的营部,虽然,这马上将不再是他的营部!
   “张营长,你守在这里,把尸体看好!”张焕忠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又转头对陈龙说:“和我一起回去,警卫排全体集合,组织点验,看看是否还缺少什么人,把丁聪的所有物品查封起来,把许海滨的个人所有物品查封。”
   陈龙撒腿就要跑开,又被张焕忠叫了回来:“点验完了,找两个班长带几个上等兵,抓紧去火车站和汽车站,新兵不是刚刚都剃了短发,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抓回来,恩,先把这两个兵的资料找给我!”
   屋内灯火通明,副教导员刘文福早就把一连、二连、三连的连长、指导员召集起来,张焕忠环视了一眼,每个人都是危坐正襟,衣领上的领花和肩膀上的肩章被潮湿涂上雾蒙蒙的一层,张焕忠想了想,直奔主题地说:“基本情况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死人,逃兵,丢枪,每一件都是政治事件,我已经让部分警卫排的战士去车站了,大家回去需要做三件事:第一,严格遵守支委会保密守则,不许对外泄露会议内容,通知到你们连队的每一位战士,不要瞎议论,乱传播;第二,组织进行一次点验和重点谈心,凡是和丁聪、许海滨关系要好的,全部拉入重点名单;第三,每个连队准备抽取八到十名骨干,随时准备待命,散会。”
   张焕忠坚持着不去坐下来,他害怕会不会坐下去就起不来了,早上的六点钟,天蒙蒙亮,一楼的走廊上只有他一个人,门前的腊梅在寒风中颤抖着,微风吹过,几片花瓣栽倒在泥土里,警卫排的战士已经拿起扫把在打扫卫生了,还有一个新兵跑到他的面前,把刚刚落下的几片花瓣捡起来,顺手放进垃圾桶里,张焕忠对着那个新兵“啊”了一声,新兵毕恭毕敬地面向他站着,张焕忠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让新兵接着去打扫。
   转身回到屋里,他一拳砸在门框边上的墙壁上,鲜血立刻顺着墙壁沁了一块进去,然后又一掌拍在上面,办公桌上放着丁聪和许海滨的个人资料,张焕忠用微颤的手端起来看,一个十九岁,一个二十岁,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时间留给他的也不多了,再不往上报告,旅首长将会承担更大地追究和责任,他深深地抽了一口烟,舒了一口气,他想起昨晚还在躇踌满志地向政委汇报今年参加军区大比武如何硕果累累,有什么用呢,他仿佛又看到干部科长冰冷的眼神,倒不是说他自己有多官迷,从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混到现在的正营,即将副团,他的付出和努力谁看不到,他想拥有一个更高的平台,把自己多年总结的信息化、科技化、人性化的带兵方式普及到他挚爱的军旅生涯中去,昨天晚上那个素有“半面脸”之称的干部科科长最后不是也对他翘起了大拇指吗,他甚至都在思考成了政治部副主任怎么来开展工作了,可笑啊,现在连教导员都要当不成了!
   六点三十分,嘹亮的起床号吹响了整个营部,张焕忠站直了腰,整了整衣襟,把最上面的风纪扣扣好,帽子戴好,仿佛政委就站在他面前一样,拿起军线,拨了出去。
  
   二、丁聪
   丁聪的才华有多惊艳,他的固执就有多沉重。
   他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父亲在他十岁时出了车祸一命呜呼,母亲在他十五岁那年改嫁了,和继父又生了两个孩子,初中时候母亲还经常偷偷塞钱给他,到了高中,母亲有了两个弟弟,就基本照顾不来他了。
   丁聪一点儿也不埋怨母亲,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更何况他理解母亲的处境,所以整个高中都是他和奶奶一起靠捡垃圾来维持生活,学费也是东拼西凑加上学校的减免,勉强把高中读完,大学倒是考上了,可惜没有能力交付学费,后来还是他舅舅帮他出了个主意,去部队,部队辛苦点,但包吃包住,更重要的是,考上军校后不用交学费,回头能当上个连长啥的,也算彻底地出人头地了。
   新兵连结束后,丁聪被随机分流进了警卫排,这是让他心里很委屈的地方。的确,他写的一手好字,喜欢写诗,喜欢看书,最重要的是他身体太单薄了,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根本跟不上警卫排的快节奏,每个五公里越野他都是最后一名,刚开始排长班长还找他谈心,让他好好加油,不要放弃,说实话当时他是非常感动的,但体力这个事情终究不是他手中的笔,随着每一次地落伍,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同年兵和班长心里的不以为然和鄙视,对,就是鄙视,丁聪敏感的心在慢慢温养着被鄙视了的固执。
   很少有人爱和他交朋友,一方面他的才华让人看起来有点傲气,另一方面他这个人太抠了。
   的确,每个月六十块的津贴,丁聪是唯一有剩余的人,每个月他能存下四十五块,班长带去超市采购,他从没买过一根火腿肠和一块牛肉干,他一直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每月的花费很固定,一袋洗衣粉,一块香皂,这两样东西解决了他生活上的所有需求,洗澡、洗头、洗衣。在新兵班谁都知道他在厕所是用报纸擦屁股的,但谁都不会说出来,这是他的忌讳,他上厕所永远都是在深夜,后来有几回他的班长李德翅半夜查铺时发现了端倪,每个月就自己送他一包卫生纸,他对班长尊重万分,但还是改不了半夜如厕的习惯——在他的生活中,心里已经开始渐渐影响着生理了。
   他想存够一百八十块钱,给他的奶奶买一双女士的部队作战靴,他觉得自己穿了很暖和,奶奶捡了半辈子的垃圾,还从没穿过这么贵重的鞋子,这是他的愿望。
   李德翅找他谈心时,他说:“班长,我想调离警卫排,不是我对警卫排有意见,是警卫排的生活我适应不了,我的体力跟不上,我的思想也跟不上。”
   “我知道你是个才子,有想法,但现在刚刚下连队不久,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人就做调动,警卫排很辛苦,很多人都不愿意干,但这个岗位必须有人在,如果调动了你,会有你更多的同年兵去找关系,走路子,那我们的部队就乱了!”李德翅安抚他说:“在体能上我不要求你太多,尽力就好了,但执勤和其他方面你就要多付出点,这样你的同年兵才不会对你有太大的看法,年底如果你能拿到优秀士兵,我可以答应你,向排长推荐你去给教导员当文书,你条件不错,教导员肯定喜欢的!”
   丁聪得到了暂时性的满足,但过了一段时间,他又感觉忍受不了这种气氛。
   他去找了排长陈龙,陈龙也对他进行了一番安抚,不同的是,安抚完他之后,陈龙把李德翅叫了过去,批评了一顿。
   当晚李德翅组织了一次紧急拉练,带领新兵班跑了一个重装五公里,后来不知道是谁传出来和他有关,大家对他的看法更厉害了。
   他有些恨自己,班长明显不如以往那样重视他了。
   他对自己说,一天一天的,很快的,坚持到年底就好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秀秀来信了。
   秀秀和他是邻居,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事实上,秀秀可以说是他未来的全部,他几乎每个晚上都要看一遍秀秀的信件和照片才睡觉,写信和收信是他在警卫排唯一的憧憬,是的,唯一的。
   信里只有一句话:“哥,对不起。”
   事实上他已经有预感了,秀秀最近的每封信里都会提到另一个人,他只能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遥远的大学城里秀秀投进了另一个人的怀抱,他想起在他当兵前的那个晚上,他和秀秀在一起,两个人最后衣服都全脱光了,他居然就那样抱着秀秀睡了一晚上,雷池未越,只留下一句人世间最傻的话:“等你做了我的新娘,我再来要你!”
   丁聪感觉自己的世界瞬间就塌下来了,他急迫着想去找一个人去诉说,找谁呢,李德翅?陈龙?不行,都不行,最好找一个级别高点的领导,营长又不在,那就去找教导员!
   他鼓足勇气去敲了教导员的门,开门的却是文书顾强,张焕忠恰好不在,后来知道晚上要会餐,丁聪就决定会餐后再去找张焕忠。
   丁聪最终都没有和张焕忠搭上一句话,那晚张焕忠喝醉了,丁聪和许海滨走到了一起。
  
   三、刘闯
   梅树下的泥土被一群新兵翻来覆去的捯饬,大点的土块用锹背拍碎,厚重的土地被抽上来,一片梅花缓缓落下,还来不及停下来看看这个世界,就被埋了进去。
   刘闯回来的时候,一群人正坐在会议室里开会。
   “营长好!”几个翻土的新兵放下手中的工具,站的笔直。
   刘闯摆了摆手,在会议室门口喊了声报告,走进去端端正正的坐下。会议已经接近尾声,何副旅长带队,政治部张副主任,司令部李副参谋长,以及军务、保卫、管理、干部等科室负责人在张焕忠报告后的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就入驻营部,旅里已经上报了集团军区,在军区工作组下来之前,他们要做得事情还有很多。
   “刘营长请坐,正好我来把当前开展工作情况汇报一下。”张副主任扶了扶眼角的镜架,对刘闯点了点头,说:“法医已经确认是自杀,张副参谋长已经直赴湖北黄冈,去和死者丁聪的家属进行沟通;目前派出去的三个分队都没有找到许海滨,王副主任带领军务科张参谋和两个警卫战士已经赶往山东兖州,看看能不能在许海滨的家门口守住他;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当事人许海滨,枪里还有四发子弹,这个隐患太大了!”
   李副参谋长把手上的纸头摩擦了一下,沙沙的声响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根据调查,丁聪自杀当晚,警卫排排长陈龙女朋友刚从河南赶来,住在营外的宾馆里,陈龙晚上十一点三十分出去,凌晨三点二十分魏治国给他打了电话才回来;当晚是上等兵刘畅的生日,帮厨完了以后,魏治国带着几个上等兵在楼顶堆放杂物的房子里为他庆祝,上等兵张波是丁聪的带兵班长,他喝了一瓶啤酒,之前在帮厨时也喝了两瓶,据张波和执勤晚上十一点半至一点半的哨兵说,许海滨有意提前接岗,所以在叫哨时换成了他自己去叫,许海滨根本没有去叫张波。”稍稍顿了一下,李副参谋长看了看张焕忠,又说:“从丁聪的日记来看,他是准备帮厨当晚去找教导员谈心的,但可能一直没有机会。另外,在自杀当晚,全营在外过夜人数一共有六人,三名干部,三名士官,其中五人是家属来队,一名士官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分翻墙外出,具体情况,还在核实和调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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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声枪响,惊醒了教导员的梦,新兵的自杀,一石激起千层浪。透过事件的表象,我们看到了潜在的各种隐患和不安定。事件背后表现出来的惊心的问题让人深思。孩子的成长怎样引导,部队的训练怎样因人而异,战士如何各尽其才,思想政治工作如何透过表面深入到实处。这一切问题,都决定一个战士的成长,以及部队的建设。作者用写实的笔触,给我们描述了军营的一个血腥案件,留给我们的是深刻的思考。作品取名寻枪,通篇却没有具体找枪的情节。细想,枪寓意一种力量,一种掌控部队建设发展的法宝,努力找寻到这个法宝,是部队建设的基本方向。文章剖析深刻细致,心理描写细腻真实。一篇很有思想性的警示作品。推荐赏析。【编辑:云水之间】【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6092410】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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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云水之间        2016-09-22 21:42:46
  感谢作者赐稿短篇。文章语言娴熟,主题深刻。如果解读有不对之处,欢迎探讨。
2 楼        文友:宏声        2016-09-26 14:26:43
  情感小说以事件感人,其实最感人的还有作者熟炼的语言。读了这部情感小说,我真的感动了。在江山这所培育文学新人的大学校里,作者、编辑、读者心连心。老师作品我要继续读下去。遥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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