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一直跟随着我的主人，我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象两个快乐的伙伴一样。
　　 我的主人叫翠鸟，她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女人，却偏偏给自己取个秀气的小鸟的名字，起也便起了吧，小鸟就小鸟吧，可她还非要在前面加个翠字，意思就是她是只鲜艳的还令人会产生遐想的小鸟。
　　 而她给我起的名字更是可笑，我明明是条黄色的卷毛贵宾犬，是一条标准的动物狗，她却偏偏给我取个饮料的名字，叫什么咖啡，唉，她怎么不叫我咖啡豆呢，还更具体些。
　　 唉，这个世道就这样全被她搞乱套了。
　　 我对自己名不副实的这个名字相当不满意，这名字还不如楼下那只白色博美老弟的名字好听呢，它的名字叫羞羞，多好啊，羞答答的，跟羞答答的玫瑰似的给人以亲切和无限向往。这名字就像博美老弟的一把保护伞保护着它，它就是干了坏事也没人会联想到是它干的，多羞的一条狗啊，怎么可能干坏事嘛。
　　 每天主人都会带我出去散步三次，每次出去对我来说都像是和大自然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前面的统统不算。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又奇妙，让你陶醉的不仅是鲜绿的草地，还有飘散在空中的那些桂花的香气。
　　 外面不仅景色诱人，还因为我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在外面干。
　　 我总得把我的领地巡视一番吧，把该做的记号标示一下，我总不能不警示那些没有道德修养的其它犬类来随意践踏我的领地，在我的领地里胡作非为，到处拉屎阿尿，给人以极不文明的印象，非要让那些豢养我们的人跟着我们一起遭受别人的攻击和谩骂。文明是需要大家共同遵守的，不能因为一只狗的鼠类行为，而把大家的名声都搞坏了。
　　 我在东奔西跑忙着工作的时候，主人十分不理解我，也十分没有眼色，只要我一离开她，她就会扯着她嘶哑的大嗓门乱喊乱叫：“咖啡——咖啡。”喊一声也就算了吧，我又不是聋子，可她非要喊上五六声，直到看见我出现为止。简直是对我灵敏听力的一种亵渎。
　　 她这一喊不要紧，弄得整个小区所有的居民都知道我有这么个滑稽的名字。这名字常常引来一些孩子围着我转，干扰我在树根下撒尿的正常工作。他们明知故问：“阿姨，它是不是叫咖啡啊？”主人也不替我掩饰一下，很得意地对他们点点头。
　　 我一边撒尿一边生气，尿也撒不好，长此以往我非被他们搞出肾结石不可。
　　 一个才刚学会说话的小女孩每次见到我就用她的小手指着我，对她的婆婆和妈妈介绍说：“你们知不知道它的名字叫咖啡呢。”说完就哈哈地自己笑起来。连一个小女孩都要笑话我，你知道我的名字有多糟糕了吧。
　　 这小女孩不止一次笑着向她的家人介绍我，而是没完没了。我们住在一个单元楼里，对她的这种行为我躲也躲不过去，我们不是在楼梯上遇到，就是在门口遇到，她也跟我一样常被家人带到外面来游荡。
　　 不过她长得也满可爱的，一头黑色的卷发，脸上还带着两个深深的酒窝，笑笑的。
　　 我比她年长些呢，就让着她吧，如果她知道我的主人叫翠鸟还不知要笑成什么样子呢？
　　
　　 二
　　 我每天和主人一起用食。
　　 今天她做了我爱吃的红烧肉。我老早就闻到肉的香味了，主人炖了很久才端出来，都快把我馋晕了。
　　 主人给我碗里拈了两块红烧肉，一块小瓜，半根豆角。我闻了闻把肉吃了，把蔬菜留在那里，这绿色的东西味道感觉不是太好。
　　 主人一块又一块地夹着红烧肉吃，才给我吃了两块，盘里的红烧肉眼看变少了，我怕她把肉给吃完了，急得不行，忍不住哼唧起来，我一急就会喘粗气，我围着主人直转圈，希望她不要再吃了，留点给我。
　　 见我这么急，主人训我说：“连小瓜和豆角都瞧不上了，你想吃肉以后投胎到屠夫家去，天天有肉吃，要么投胎到猪圈去，天天守着猪，想吃随时可以咬一口。”
　　 她说得也太轻松了吧，有那么容易投胎吗？我还想直接投胎到总统家呢，还有专人服侍我，还有很多达官贵人讨好我，还有很多漂亮的衣服穿，那才好呢，鸡鸭鱼肉每天随我吃个够。跟着你我有什么奔头，顿顿饭都小气得跟个铁公鸡似的，每次都比我吃得多。对自己总是放任，对我总是苛刻，连个红烧肉都舍不得给我多来两块。
　　 我对着主人汪汪地一阵乱叫。
　　 唉，如果不是因为我是条狗，我早就抛弃她自己过日子了，但我们狗狗忠诚的天性让我不得不对她从一而终。
　　 每天晚上出去溜达完，回到家里主人都要给我洗洗。她虽然是一个女人，可是对待我一点也不温柔，她直接把我拽到水管跟前，拿水来冲我的四条小腿，也不管水冰不冰，我受得了受不了。她通常都会边冲洗边安慰我说：“这才是我们的小咖啡嘛，不洗脚成何体统，是吧。”
　　 只要她一松手，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去，也等不到她给我搽干。
　　 该死的那些浅黄色泥巴印子，常常跟着我一起跑出来，在白色的地砖上排成两排，我走哪它跟哪。主人立刻看见了，又一把把我逮回去说：“怎么还这么脏？”
　　 我又再次被她按在水管前去冲洗。我心想，真麻烦，脏就脏点嘛。
　　
　　 三
　　 有一天晚饭后，主人带我出去遛弯，一出门我就看见那只博美老弟可怜兮兮地趴在它家一楼的窗台上，像死了一般动也不动。见到我出来，它才有了活力，站了起来，在它家的窗台上跑来跑去，还不时地用它的爪子来刨窗户玻璃，想和我玩。我把前爪搭在它家的窗台上对它摇摇尾巴，看着它，嘿，哥们我来了。它家里没人，它在里面干着急，我也没办法，只好随它了。
　　 我跟着主人撒开小腿开始四处跑动，在外面我们遇到小区里一个漂亮的小江阿姨，之所以称呼她为小江阿姨，这都是跟随院子里那些小孩喊的。见到她，我不失礼貌地对她汪汪地喊了她两声，她竟然没听懂，还说：“翠姐，你家这条小咖啡在叫什么？”听不懂也就算了嘛，干嘛还在咖啡前面加个小字呢？我有那么小吗？我比博美老弟看上去还要大一些呢。
　　 小江阿姨说：“翠姐，我有两个孩子晚上回来没人教，我也没文化，他们的作业我也辅导不了，你能不能帮我辅导他们一下，晚上吃过饭让他们到你家来做作业，有不懂的地方你给他们讲讲。”
　　 主人起先似乎有些不愿意，但经不住小江阿姨软磨硬泡，同意了。
　　 自从小江阿姨家的两个小男孩来了之后，我就失去自由了，连晚饭后的散步也推后了两个小时，直到他们写完作业，复习完。在他们学习这期间我被主人强行关在笼子里，像个犯人一样失去自由。
　　 这两个小屁孩，一个名字叫长江，一个名字叫黄河，如果他们的妈妈再生一个那一定会叫怒江或黑龙江了。每次一来那个叫黄河的弟弟总跑到我的牢笼前逗弄我一番，好像我是他的宠物狗似的，我心想，去去去，一边去，有你们就没有我。如果不是你们来到我家，我会这么惨吗？像被关禁闭似的。
　　 没想到我的主人还挺有文化，对那俩屁孩也很有耐心，总是轮流给两个孩子辅导着，为他们梳理那些知识点，还偶尔给他们讲些有趣的故事，比对我还要好，跟她这么久，她还从来没给我讲过故事呢，这两个小屁孩真是让我嫉妒死了。
　　 俩屁孩完成课业后，我也重获自由。
　　 不过家里突然多了两个屁孩，还是满热闹的。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主人带我在门口溜达时，又遇到小江阿姨，她似乎很感激主人给她辅导俩孩子，说：“我家娃娃一回家就跟他爸爸讲，翠老师对他们咋个咋个好了，还给他们煮咖啡喝。”她这话倒把我吓了一跳，主人没有煮我啊？但我反应极快，知道她说的那个彼咖啡不是此咖啡本狗狗了。
　　 小江阿姨向主人打探两个孩子的学习情况，主人说：“大的那个孩子基础很好，记忆力也超强，英语和语文很不错，尤其是古文《爱莲说》背诵得相当流利，就是数学弱了些。小的这个有些注意力不集中，好动，不过人很聪明，反应也快，数学比其他的科目要强些。”
　　 小江阿姨说：“这两个娃娃放在你这里，有你帮我辅导，我就放心了，不过让你费心了。”
　　 主人说：“先让他们在我这里学学看，如果有效果就继续，没有效果，你还是及时给他们俩另外找老师。我这里有咖啡在，怕影响他们，也不方便长期辅导他们。”
　　 主人还是好，还会替我着想呢，我抬着头看看主人，心里满是感激。
　　 小江阿姨说：“只要这两个娃娃二天能读出书来，有出息，我也就满意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愁，就愁他们两个，不要二天跟我一样没文化，在社会上混不开。只要他们两个好好学习，我为他们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也不枉自带他们这一场。”
　　 想不到这俩小屁孩还那么有福气，有一个愿意为他们付出的妈妈。
　　
　　 四
　　 今天是周末，主人把我关在家里，自己去超市逛去了，出门前她对我说：“咖啡，今天我要去买烤鸭不能带你出去，超市不让你进去。”我对着主人哼哼唧唧，很想跟她去，超市不让我进去，我们可以去农贸市场嘛，那里不是也有烤鸭吗？
　　 主人不顾我的想法，决然地把我独自留在家里，自己走了。
　　 等待主人回来是漫长的，她也不知为什么去了那么长时间，我一个人在空旷的房子里很是孤单寂寞，一点风吹草动都让我胆战心惊，没有主人的保护，我就特没安全感，好像谁都可以来任意宰割我一样。我暗想，昨天那人会趁着主人不在，捉了我去煮吗？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早上主人带我去院子方便的时候，遇到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笑着指着我对主人说：“翠姐把你家这条狗拿来炖了吃掉，起码还能煮一大锅肉出来，你看它胖乎乎的，肉肯定不少。”
　　 “哼，想得挺美，咋不把你拿去炖了，你的肉可比我的要多多了。”我边想边下意识地往主人身后躲了躲。
　　 面对这么可恶的人，主人不仅不生气，还哈哈地跟着一起笑，居然说：“好啊，红烧还是清炖？”她这说的都是人话吗？再怎么我们俩也生活了一段时间，感情基础还是有的，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呢，你作为一个主人和朋友咋就那么绝情呢？
　　 他们说着，我在一边听着，心里紧张得不行，随时注意观察他们要不要对我下手，如果苗头不对我就撒腿跑，别看我长得矮，腿也短，他们是跑不过我的。好在他们只是说说，并没有采取具体行动。
　　 我不想再跟那个坏人继续呆在一起，我去咬主人的裤角，拖她走，一遍又一遍地拖主人，主人被我纠缠的没法，和那人告别，带我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五
　　 我提心吊胆地呆在家里，密切注意着门口的动静，生怕那人会惦着我的肉，闯进家里来。只要门口有一点响动，管他是谁，我就拼了命地大喊大叫，先把对方吓跑，让他们不敢靠近我家。
　　 后来我觉着自己很孤单，于是跑去把主人的睡衣用嘴含着从床头拖到门口，趴在上面，就像趴在主人身边一样。有了主人的气味，我心里踏实了很多，也没有先前那么惧怕了。
　　 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主人终于回来了，带回来一只香喷喷的大烤鸭。我看见主人高兴得不行，对着她又跳又蹦，去扑她，欢迎她回家来。正当我在那里热情奔放时，主人弯腰拾起她的睡衣不愿意地说：“嗨，你怎么把我的睡衣拖到门口，多脏啊。”我灰溜溜地摇摇尾巴躲开了，生怕主人会打我。主人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说过就完了。我见她脸色好转，立刻又忘乎所以跟着她跑前跑后，跟个不长记性的贱皮子似的。
　　 超市里的烤鸭是比农贸市场的烤鸭好吃多了，难怪他们会在大门上挂一张不许狗入内的牌子，原来是怕我们进去把里面的烤鸭全干掉。真可笑，我们跟着人类这么久了，早已经文明得不行，就是再喜欢鸭子的味道，也会先付了钱再合法地吃它们，绝对不会不文明地连钱也不付就的乱来。你超市不就是以赚钱为目的嘛，给你们就是了，但也别挡我们的道啊。
　　 可是超市十分不文明，不让我们进就算了，干嘛画那么一幅图来侮辱我们，还怕我们看不懂他们的字，非要用一幅图画来告诉我们。这副图画其实画的很简单，就画了一幅我们狗类的肖像，然后在肖像上打了一个很大的叉叉，像是在枪毙犯人那样，意思是如果我们进去，就是死路一条。不让进还这样扁我们，也太欺负人了，这不纯粹是种族歧视嘛。
　　 主人不知道在外面偷吃了什么？回到家里居然就啃了一块鸭腿就不吃了，然后把那只吃剩的鸭腿骨丢给我，这顿饭就算完事了。她丢的那点骨头哪够我吃，只够塞牙缝。你不想吃，总不能让我也不吃啊？这也太没道理了吧，你不饿不等于我也不饿吧。
　　 我愤怒地对她吼叫起来：“什么意思啊？我饿了一下午，眼巴巴地等了一下午，就一根小骨头就把我打发了，不行，再来两块烤鸭。”
　　 对我的汪汪声，主人笑了起来说：“你要吃多少？难道要把鸭子都吃了吗？有本事自己到外面去捉一只来吃。”
　　 “主人说的是什么话？我能自己捉鸭子吗？我从小在城市里长大，连鸭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怎么去抓它们？抓错了对象，不是让我犯罪吗？有那么多被列入国家保护的动物，谁知道谁是被保护的谁又不是呢？”
　　 我继续汪汪地叫着，对主人讨要鸭子吃，活到这种乞讨的地步，我的人生也够悲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