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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站出口处尽管人山人海，二毛还是一眼便看到了白云。他一边向前挤去，一边向她用力挥动手臂，疯狂呼叫着她的名字，生怕她因一时没发现他而向其他方向走失。她似乎听到他的喊声了，便循声四顾，神态焦急地寻找着声源。白云终于看到他了。二毛眼睛一亮，心里酸酸的，真想立刻就扑到她身上，给她一连串狂吻。
　　 好不容易拼出一身臭汗二毛才从人缝中挤过去，从出站口抢出了老婆。他带着白云一钻进出租车就迫不及待地抱住她狠狠“啃”了一口。白云抚摸着二毛的头发说，这么长了像个乱鸡窝，衣服也有一股酸臭味了。
　　 说着说着眼眶里就涌出了一串泪水。二毛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条皱巴巴的手帕替她擦泪。
　　 当初叫你别离开工会偏不听，非要带头写申请当销售员，不听我的话现在后悔了吧？白云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丈夫说，干脆别当销售员了，还是回厂工会当你的干事吧，虽然钱少点，但工作轻松，我们也可以天天在一起。
　　 好马不吃回头草，再说厂里搞改革，给工会下了精简指标，我最年轻我不离开谁离开？二毛说。这个时候回去，不是叫人家笑话嘛！
　　 白云说，我总觉得生意场是个大泥潭，我真怕你有一天陷进去弄一身泥再也洗不清了！
　　 二毛的正式官称叫毛二兵，熟人朋友都喜欢叫他二毛，是岷江电子厂销售处驻昆阳市的业务经理，也就是销售员，顶个业务经理的头衔好听点而已。他一米八的个头，长的就像香港电影明星周润发一般帅气。来销售处前是厂工会的宣传干事，打球照相吹拉弹唱这类事都有他的份，潇洒浪漫，老职工眼里的花花公子，姑娘们眼中这叫风流倜傥。他整天背着相机在全厂东游西荡，利用手中的“尼康”把厂子里数得上的一流美女照了个遍，二流美女也照了个一大半。一九九一年五一文艺汇演，二毛用长镜头瞄上了一个跳孔雀舞的姑娘，她那优美的身材和舞姿都像极了那个以孔雀舞闻名的杨丽萍。他拍下了两幅全身的舞蹈动作之后，又对准姑娘的脸部瞄起来，当他把长焦镜头推至最大限度后，一张叫人心动的美人脸部特写出现了。二毛看傻了，几乎忘记了按动快门。
　　 几天后，当他将匆匆拍摄下的照片送到姑娘面前时，他发现卸了妆的姑娘比舞台上浓妆艳抹的形象还清纯动人。他抑制住心脏的剧跳，尽量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又不失潇洒地将几张拍有白云的照片递给她说，今天找你是想征求你的意见，我要选一张照片参加市摄影展，不知你是否同意？
　　 年轻美貌的姑娘大都爱虚荣，一听说自己的形象将亮相市摄影展，便半推半就羞羞答答地同意了。
　　 从此，他们的接触便频繁起来。以后，他又请她进了几次舞厅，在那浓情似酒的氛围中，他们旋转得晕头转向，渐渐坠入爱情的漩涡……
　　 出租车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口停下。小巷内的水泥路年久失修，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积满了雨水泥污，蚊蝇飞虫贴近积水飞来飞去，带起一阵阵腐臭秽气。二毛提着行李，小心地绕过一滩滩积水，将白云带进了一家不大的旅馆。旅馆登记室坐着一位大妈模样的妇女，旁边还坐着两三个旅客陪着她闲聊。一见他来了大妈就调动起一脸笑纹热情招呼道，二毛接到人啦？
　　 二毛说，接到啦接到啦，这就是我爱人白云！
　　 说着就揽过白云的肩头让大家瞻仰了一下，显得十分骄傲。
　　 白云也顺势向各位微笑着点了点头，一副不胜娇羞的样儿。
　　 二毛得意地说，白云这是第一次出远门，王阿姨还得请你多多关照！
　　 王阿姨就夸张地说道，哟，好漂亮的大美人，二毛你真有本事！
　　 白云红着脸捅了捅二毛，二毛便豪情满怀地将白云带上了三楼。
　　 这是街道集体开办的一家小旅馆。客房就是筒子楼改造的，搂道中间是公共洗漱间和厕所，搂道尽头便是二毛包下的房间。房间门口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岷江牌录像机驻昆阳市办事处”。昆阳办事处共有两人，一个是业务经理二毛，另一个是销售员小石。这是一个套二房间，外间是办公和接待商家的地方，里间是卧室，铺着两张单人床。因为销售员小石回厂休假，房间要空半月，二毛觉得是个难得的机会，就叫白云请假来昆阳市玩玩，反正房间免费，可以省去不少住宿费。白云没来之前，以为办事处至少应该有个招待所的样子，谁知一进来才知竟如此简陋，心都凉了半截。房子是典型的七十年代建筑，墙壁分布着许多裂缝，地面连瓷砖都没有贴。室内设施很简陋，除了两张单人床就只有两把木椅和一张二抽桌、一个柜子、一个热水瓶和两个洗脸盆，其余什么都没有，连电视机都没有配备。白云一看就噘着嘴说，这就是你住的呀？
　　 二毛嘻着嘴说，这不很好吗？
　　 白云惊讶道，就这样还很好？
　　 反正只是睡睡觉，住那么好干啥！二毛大大咧咧地说，我这一个床位一天才十元，优惠价八元，按厂里规定的省外出差住宿费每晚二十元的标准，我可以捡回多少床板费，哪点不划算？
　　 白云一脸凄楚地说，可你为什么瞒着我，说你这里怎么怎么好！
　　 二毛叹了口气，点燃了一只烟。不瞒你又能怎样？市场这么“秋”，货卖不出去奖金就拿不到手，不吃床板又怎么办？
　　 白云一下子扑到毛二兵身上呜呜哭起来。
　　 看到白云哭了，二毛也感动得不行，一把将白云紧紧揽进怀里，一边吻她一边就替她舔去泪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紧紧抱着，不断亲吻，白云闭上眼睛躺了下去，二毛慌乱地解开她的衣扣，不一会儿白云的胴体便横陈在二毛眼前，像白玉兰花一样纯洁和娇美，两个不大的乳房使她看上去像没有发育完全的少女，二毛轻轻吻着她的乳房，轻轻抚摸着她的胴体，仿佛怕一用力就会揉碎她似的。白云静静地躺着，轻轻地呻吟着，带一脸享受和满足任凭他怎么折腾。这时，二毛忽然想起了另一个女人，她那起伏很大的胴体就像海浪洪峰一样激情澎湃，似乎从没有得到过满足似的，总是带着一脸焦渴催促他，大呼小叫地给他鼓劲叫他用力，不让他揉碎死不瞑目。正想着，白云在他身下扭动了起来，仿佛是在提醒他专心，他这才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白云，就故作疯狂地向白云体内冲击起来……
　　 二毛和白云气喘吁吁地从爱河上岸之后，一时都觉得很疲惫，便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儿。旅馆冷冷清清，连台混眼睛的黑白电视机都没有。离开晚饭时间还早。二毛平时是在旅馆的食堂吃饭的，但是他今天决定要破费一下，带白云到口福堂中餐馆去撮一顿，然后再去卡拉OK一下。
　　 白云洗了洗脸，略略化了化妆，换上一件白色连衣裙，便挽着二毛出了门。
　　
　　 2
　　 1995年的夏天雨水特别多。连天几场大雨把夏天的暑气扑灭殆尽，就像一个未老先衰的青年人，还在盛年期就被病魔缠得失去了火力。二毛带着白云在街上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着本地的风俗民情，不知不觉就到了口福堂。正要走进店门，忽然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招呼他。二毛一转身，原来是金冠电器行的老板金冠一从汽车里伸出一个脑袋在叫他。金冠一穿着西裤白衬衣打条蓝底白点的领带，虽还不到四十岁，但身体已经开始发福，还算端正的大脸上时刻挂着笑，常常使人联想到某位相声演员。他虽说是个体户，可在几家国营大公司承销录像机越来越少、甚至不愿进货的情况下，金冠一却能保住数量不减，甚至还有所增加，这样就成了二毛手上的头号销售大户。金冠一常说我做的是人情生意，只要是朋友的货，赚不赚钱我都做，我的宗旨是友谊第一赚钱第二！
　　 金老板一看见白云，眼睛立刻大放异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对二毛说，这就是你太太吧？
　　 二毛立刻把白云推到金冠一面前不无得意地炫耀道，这就是我爱人白云，今天才到，正说进去吃饭，你也来一起吃罢！
　　 金冠一抖动着笑肌说，我一看就猜出是你太太，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快上车，我们到大富豪海鲜酒楼去替弟妹接风！
　　 白云忸忸怩怩道，别客气啦！
　　 二毛也说，都是哥们朋友，何必破费，你干脆下车咱们一块在这里吃吧！
　　 金冠一却推开车门，愣着眼不由分说地将二毛拉过来命令道，还想不想做生意，快上车快上车！
　　 二人只好上了金冠一的车。
　　 大富豪海鲜酒楼是昆阳市的一间有名的高档餐厅，由于价格贵，就像它的名字取的那样，不是富豪一般都不敢进来。才刚过五点，酒楼后面宽敞的停车场已经停满了各色高级轿车，在穿制服的泊车引导员的引领下金冠一找到了一个泊位。停好车后，便神气十足地领着他们像检阅仪仗队一样从身着旗袍的两排迎宾小姐中间穿过，又跟着一位迎宾小姐进入了一个叫威尼斯的包间。包间里分为两部分，一张罩着白色挑花布套的圆形餐桌占据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摆着饮料冷柜、34吋大彩电、录像机、高级音响、茶几和摆成半月形的真皮大沙发，这是供食客在进餐之前或之后娱乐休闲用的。包间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一进来便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
　　 几个人坐定后，小姐给他们一一斟上茶水，就将一本装帧精美的硬皮封面菜单递给金冠一请他点菜。金冠一将菜单转递给白云，叫白云点。白云惶恐地推辞一番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封面。一看菜谱，她不禁吓了一跳，除了很少的一部分菜定价在四五十元外，绝大部分都是百元以上，还有标价千元以上的大菜。她像遇到强盗一样惶恐不安地望着二毛，祈求他的帮助。
　　 金冠一见她受罪的样子，便笑道，别怕，你就照着贵的点，金哥再穷这顿饭还管得起。
　　 二毛看见白云不知所措的目光便接过菜单说，我来点！金哥请客不吃白不吃，他那么有钱不宰他宰谁？说着就点了几个海鲜大菜要了一瓶五粮液。
　　 金冠一笑道，我是被你吃熟了，但今天我不是请你是请白云，你不过是陪酒先生。说着就又叫小姐再加一杯人头马XO白兰地。
　　 不一会儿，菜陆续上来了，小姐端着“人头马”正要放到金冠一面前，金冠一却指指白云叫小姐放在她面前。小姐将酒放在白云面前，白云连连摆手说不会喝不会喝！显出一脸难为的样子。
　　 金冠一说，这杯酒是专为你点的，你要是不喝这个就跟我们一起喝五粮液？
　　 二毛也说道，白云，这是人家金老板的一片心意，你那一杯人头马顶上我们一瓶五粮液的价了，还不领情！
　　 白云红着脸说，人家不会喝嘛！
　　 金冠一笑道，感情好能喝多少喝多少！
　　 二毛也附和道，对对，能喝多少喝多少，还有我帮忙嘛！
　　 小姐给他们斟上酒后，金冠一便端起杯子说道，今天为白云接风，连干三杯，我先干为敬！说罢便一口喝干了杯子，接着又叫小姐连斟了两杯也一一干了。
　　 二毛见金冠一连干了三杯也不示弱，不顾白云暗示制止也一杯接一杯下了肚。
　　 轮到白云喝了，她又忸怩起来，说什么也不肯沾嘴。
　　 二毛说，金哥你就发扬点革命人道主义精神，饶了我家白云吧！
　　 金冠一欣赏着白云不胜娇羞的样儿便动了恻隐之心，就说，那总得做做样子，用嘴唇沾一点总可以吧！
　　 二毛也帮腔哄道，你就给金哥一个面子，少呡一点嘛！
　　 白云看金冠一脸的真诚，也不好再说什么，就举起酒杯闭上眼睛，像喝中药汤一样憋着气呡了一点点，两朵红云随之便飞上了脸颊，接着便咳嗽着说，我醉了我醉了！
　　 金冠一笑道，表演得太夸张了吧，你肯定还能喝！
　　 二毛解围道，男不和女斗，你怎么老找女的拼酒，要喝我来陪你，感情深一口闷！说罢一仰脖，嗞的一声酒便没了。
　　 金冠一看他这样就说，你既要见义勇为就连干三杯！
　　 二毛便接着又灌下两杯。
　　 白云打了二毛一下说，我看你都快成全能冠军了！
　　 二毛嬉皮笑脸地说，今天是高兴，金老板为你接风，我能不舍命陪君子吗？
　　 金老板笑道，我不要你陪，我要白云陪我喝三杯！
　　 白云一脸悲苦正不知怎么回答，二毛抢说道，明知她不会喝酒你还出这样的难题，这不是成心迫害她吗？
　　 金冠一说，给她打五折总算可以了吧？
　　 白云说，除非你要了我的命，哪怕打一折都不行！
　　 革命靠自觉，只能对你慢慢培养启发你的觉悟了！金冠一说着便端起酒杯色眯眯的看着白云说，我他妈的太嫉妒二毛了，你说他那猴相有什么魅力，怎么美女都争着往他怀里钻？说罢就和白云碰了碰杯，痛苦欲绝地长叹一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到这话白云心里一惊，就觉得金冠一话里有话，正想问问，却又觉得有点唐突，害怕影响高兴的气氛，就暂且忍下了。喝得二晕二晕的二毛一点也没有觉察到白云的异样反应，反而得意地对金冠一说，我还嫉妒你呢，你总有上千万的财产吧？
　　 金冠一乘着酒兴说，你要羡慕我，那我们换嘛，你把我的财产全拿去，我只要你的白云！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白云觉得受了侮辱，有些生气，但又不便翻脸，就打了二毛两下斥道，不许你们拿我开玩笑，讨厌！
　　 边吃边说笑，不知不觉已过了八点，又唱了一会卡拉OK，白云就说回去吧？
　　 金冠一挽留道，有你们单独亲热的时候，陪金哥再玩会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