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征文】秋日,陪父寻亲(秋韵散文)
一、
想想您的背影
我感受了坚韧
抚摸您的双手
我摸到了艰辛
不知不觉您鬓角露了白发
不声不响您眼角上添了皱纹
我的老父亲
……
听着刘和刚演唱的《父亲》,心底就有莫名的感动。看着父亲年轻时的照片,那是一名英俊威武的警察,再看看眼前干瘦沧桑的老人,天壤之别,让人难以置信眼前的老人就是我的父亲吗?内心酸酸的。时光像一把无情的刻刀,残忍地改变了人的模样。
父亲在菜园子里忙着,他望着泛黄变瘦的黄瓜秧,眼里噙着泪花念叨着:唉,又到秋天了,也不知你老叔(表叔)和你那几个姑妈都怎么样了?
叶落归根,唱不尽的游子吟。人老了,思乡之情更加浓烈。看着父亲眼神里的期盼与渴望,我想:趁父亲身体健康,应该去寻找多年未见的亲人,自己有责任帮他圆这个梦。
父亲小时候随爷爷奶奶从内蒙被拨民来到黑龙江,也许是水土不服,没几年爷爷和奶奶就过世了。父亲有两个妹妹,小妹妹在赤峰出生时就送人了。如今,大妹妹已经去世多年。父亲大多数亲戚都在赤峰。三十多年前,父亲和他们有书信往来,我小时候经常替父写信。在我成家后没几年,母亲去世,家散了,父亲也没心情写信,从此就断了联系。父亲在来我这之前,把他所有家什都送了人,当年的书信丢了,从此与亲戚失联。时间带走了岁月,岁月带走了美好的年华,但那种融入血液的亲情是任何侵染都永远也抹不掉的,父亲心里始终牵挂着故土的那些亲人。
二、
8月中旬,瓜果飘香,气温适宜,有利于出行。我和丈夫商量,在这个时候陪着父亲去寻亲,通情达理的丈夫积极赞成,这让我很开心,也很感激他。
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父亲时,他那沧桑的脸上立刻布满了笑容,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连说:“我真是太想看到他们了,太好了!”转瞬间,他又叹口气说:“哎,那需要多少钱啊?还是别去了。”
丈夫笑着说:“钱的事你不用担心,这笔费用我们出。”
父亲的脸上尽显高兴和满足
经查阅得知距内蒙大约有八百多公里的路程。没有联系方式,我和父亲只是凭着模糊的记忆,确定大概地理位置。
8月19日,阳光温和,空气中散发着芳草的清香,我们整装出发。
父亲穿着整洁的白色短袖衫和黑色长裤,一双网面布鞋,显得精神矍铄。他坐在后座上,一会儿看看两边的田野,一会儿看看前方。我坐在副驾驶不时地回头看看父亲,他总是像个孩子似的,嘿嘿一笑。还不时地叮嘱:“慢点开,不着急的。”
父亲的精神状态好,我很欣慰,陪着父亲旅行的感觉真好!
我把保温杯递给父亲说:“渴了就喝点。”
父亲笑着接过去,捧在手里。
我说:“如果坐累了,就依着边上那个小被子躺下歇歇。”
他笑着说:“这能累着?一点也不累。”
在眼前掠过的风景,如同人生的过往,来不及仔细欣赏,就飞逝而去。
三、
路两边大多是玉米地,快到通辽地界,在碧绿的田野里,一片片金灿灿的向日葵花,正朝着太阳笑呢。
面对这片陌生而又美丽的土地,我也很激动,因为这是父亲的故乡!我设想着那些亲人的面孔,各种猜测与想象并在,他们过得怎样?姑奶奶和姑爷爷都健在吗?我期待与亲戚相见的那一刻。
经过七个多小时的行程,到达了内蒙赤峰地界。这时候,父亲显得特别激动,手扶着车窗,向外看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用手擦了擦,不停地说:“二十多年前,我来过,好像是这个地方……哦,又好像不是……”我笑着说:“爸,这就是赤峰了。”父亲说:“哎呀,变了,都变了,变化太大了!”
车行驶在乡村路上,映入眼帘的是:洁净的村落,没有了土路,柏油路四通八达。后来和亲人聊天得知,根据中央精神,内蒙古自治区决定用3年的时间,在内蒙古实施农村牧区“十个全覆盖”工程,既改善了环境又提高了农牧民的生活质量。
一路询问,最后在主路口停下。父亲早已按捺不住迫切的心情,车子刚停下,他就急忙打开车门,匆匆地下了车一溜小跑,奔向在房山头聊天的人群。
“爸,你慢点儿,等我一会儿。”我急忙说。
其中一位妇女起身要走,父亲径直朝她走去想问一下路。
可巧的是,这位就是我老婶。
老婶认出了父亲,睁大眼睛惊喜地拍着手,笑着大声说道:“哎呀,这、这不是黑龙江的大哥吗?”
父亲惊喜地在老婶的脸上仔细地辨认着说:“是我,是我啊,你是、是顺发媳妇儿吧?”
老婶激动地说:“哎呀,是我呀,咋就这巧呢?大哥,你坐火车来的啊?”老婶握着父亲的手,眼泪含在眼眶里。
我和丈夫赶紧跑过来,父亲笑着自豪地向老婶介绍说:“是他们开车陪我来的,这是我姑爷和姑娘。”
那群人都站起来,好奇地看着我们。
老婶没有见过我和丈夫,她愣了一会儿,马上高兴地抓住我的手说:“哎呀,这是大侄女儿啊?大哥,你有这么好的姑娘,好福气啊!”我一下子被感染了,也紧紧握着老婶那粗糙有力的大手,笑着说:“老婶,可找到你们了,你们都好吧?我爸总念叨你们呢。”老婶泪盈盈地说:“都好,这么多年没有你们的消息了,做梦也没有想到大哥还会找我们,走,快回家。”说完,老婶擦了一下眼睛。
老婶牵着我的手来到他们家,映入眼帘的是,坐北朝南的大砖瓦房,宽敞的院子,门前是菜园,各种蔬菜惹人喜爱。果树上红红的沙果缀满枝头,一串串的青枣垂在枝叶上。房子的右侧是仓库和驴舍、鸡舍、狗舍。左侧是车库,里面有摩托车和三轮车,还有打玉米的机器。走进宽敞明亮的室内,华丽版顶棚,瓷砖地面,雪白的墙壁,一切都显得洁净清爽。可以看出,农家的日子过得不错。
我们的突然到来,让老婶高兴得手足无措。她在衣服上擦擦手,笑着招呼我们坐下。她转身到厨房切开一个大西瓜,端上来让我们吃。吃着香甜的西瓜,看着忙碌的老婶,顿时觉得好亲切,没有一点陌生感。老婶急忙拿起手机给在不远处干活的老叔和孩子们打电话,说家里来了贵客,都快点回来。
这时,我才仔细打量老婶,她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花衣裳,灰色裤子,一双大脚板穿着沾了泥土的布鞋。灰白的短发,黑红而干燥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好像从来没有用过护肤品。她有一米七的个头,消瘦但腰板直,走路如风,干活麻利。一边和我们说话,一边忙这忙那,在六十多岁的老婶心里,只有不停地干活,没有休息的概念。
父亲向远处张望着,盼着老叔快点回来。大门外,老叔大步流星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老叔六十多岁,比老婶矮些,头发都白了,八字眉,三角眼,黑红的脸膛布满了细密的纹路,身体略显瘦弱,他笑起来很滑稽,像戏曲舞台上的丑角,让人忍俊不禁。别看他没念多少书,可他有智慧的大脑,说话幽默风趣,在七十年代末当过生产队长和会计,口碑好。这正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老叔快步奔向父亲,一下子握住父亲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老叔抹着眼泪说:“听说你们来了,我还不太相信,像做梦一样。大哥啊,可把我想死了,没有联系电话,没有你们任何消息,我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你了呢,这是侄女和侄女婿吧?”
父亲也抹着泪说:“我也很想你们啊!是的,是他们陪我来的。”
老叔擦了擦眼睛,接着说:“头些年,我打114查询你们,找到好多重名的,哪个都不是,我以为大哥你不在了呢。”
老哥俩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诉说内心的牵挂。父亲高兴得喜泪纵横,双手任凭老叔握着摇着。
老叔又擦了一下眼睛,高兴地说起近几年,生活富足,孩子们也大了。他又指着身后说道:“大哥,你看看,我这大房子,你就别走了,在这里养老吧,我养着你。”
父亲感激地说:“看看你们,我就放心了。呆几天,我还是要回去,我离不开他们了。”
父亲的话,让我很感动,说明我在他的内心深处是值得依靠的。
老叔家有四个孩子,三女一男。老叔的儿子外出打工去了,都已成家立业。他们相距不是很远,各自在不同的岗位上忙碌着。几十年的沧桑巨变,弹指一挥间。
老叔的三个女儿骑着摩托车先后赶来,她们放下摩托车,和我们寒暄几句,拎着菜奔向厨房就忙开了。她们有着淳朴农家女孩的秀美与可爱,三姐妹在厨房分工有序,厨艺都很棒。没多一会儿,丰盛的晚餐就摆了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浓浓的亲情如甘甜的清泉,滋润着久别的心田。
父亲坐在主位,笑得合不拢嘴。
老叔端着酒杯来个开场白:“热烈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大哥一家的到来,让我非常惊喜。二十多年没有见到大哥了,可想死我了!啥也别说了,为了团聚,干杯吧!”
老叔喝了一口酒,动情地说:“今天,大哥为什么能从大老远地来看我呢?因为是大哥大嫂把我拉扯大的。当年,大哥一家被拨民去了黑龙江。我妈死得早,那时我才七、八岁,父亲就把我送到大哥家一呆就是四、五年,嫂子对我特好,无论我怎么淘气,从来不打我,这个恩我还没报呢,嫂子就先走了……”说着,眼圈又红了,眼泪滚落下来。
老叔擦擦了眼睛,接着说:“今天,看到大哥的气色好,比我还年轻,真要感谢你们把我大哥照顾得这么好,身体硬朗,是我没想到的。”
父亲擦了一下眼睛,接着老叔的话说:“哎,你嫂子去世以后,多亏了姑爷和姑娘的照顾,我这辈子没有白活啊,知足了!”
眼前的一切,我顿时感到非常温暖,真后悔为什么不早几年陪父亲来找他们。
听完老叔的话,我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样牵挂老叔了。我笑着接过老叔的话说:“原来你在我家呆过那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老叔笑笑说:“那个时候还没有你呢。”
第一天晚上,大家很晚才散去,屋子里就剩下我和父亲还有老叔。我笑着问父亲:“老爸,我妈对老叔那么好,为什么对我那么凶?我小时候妈妈总打我……”
父亲说:“哎,因为你是女孩嘛,又没有血缘关系,你妈很守旧也很固执。”
父亲的话,让我无语。原来,在母亲的心里,我永远是外人,她从来就没有把我当做她的女儿待,从来就没有接纳过我。如今,母亲去世多年,无论母亲对我怎么样,我都不恨她,非常理解她固有的观念。
已经是子夜时分,我没有睡意,躺在温乎乎的炕上,过去的一幕幕不断地在脑海里涌出。
是父亲把在襁褓中就失去母爱的我抱回家,从此,养父和养母含辛茹苦地我把喂养大,真的很不容易。小时候的冬天,雪把整个村子埋没了。就在这寒冷的冬夜,我得了两次重病差点没命,是父亲抱着用棉被包裹着的我,跋涉在没过小腿的雪地上奔向公社卫生院,他不顾劳累,气喘吁吁地为我求医问药,又在村子里找偏方。在父亲的悉心照料下,我又重生了!从小到大,无论我怎样淘气和叛逆,父亲对我没有指责,更没有动过一个指头。是父亲给予了我一切,没有父亲,就没有我的今天!虽说不是亲生,但养育之恩大于天,更让我体会到酸甜苦辣的大爱无垠!
昏昏沉沉像是刚睡着,大公鸡就吵着人们起床,不一会儿,毛驴扯着脖子大声吵着饿了,小狗狗也汪汪地凑热闹。哎,天还没亮呢,外面就这么热闹,哪还睡得着?没多会儿,老婶第一个起床在院子里忙活起来。
四、
父亲的上一辈老人都过世了,只剩下父亲的平辈人和他们的后代。血脉亲情,至亲至爱,没有亲疏,没有远近。
老叔的三个女儿和几个姑妈轮着请我们,每个家庭都各自有独特的风情。
最高兴的是,老叔在头几年找到了父亲的小妹妹。
老叔带路,找到老姑家。老姑和她的儿子、孙女从屋里奔跑出来迎接我们。我看到姑姑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她一下子抓住父亲的手说:“大哥,你可来了!我好想你啊,又找不到你。”
父亲也流着泪说:“妹子,你还好吧?我也想你们啊!”
老姑擦着眼泪说:“好,都好着呢,孩子也大了。快进屋坐。”
老姑仔细地打量着我们,她拉着我的手说:“多好的闺女啊,大哥你有福啊。”
我感动地也流着泪。
老姑的丈夫去世多年,一儿一女已成家立业,孩子孝顺。七十多岁的老姑个子不高,红中透着黑的皮肤,花白的头发,苍老的脸上挂着幸福的泪水。老姑很健康,晚饭后去扭秧歌,老人家该享受快乐的晚年了。
五、
一晃一周的探亲时间在亲情的温暖中度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老叔和老婶再三挽留,父亲笑着说:“看到你们过得好,我太高兴了,也放心了。你们都挺忙的,耽误了很多活计。等有空,我再来看你们。”
秋日的天空湛蓝湛蓝的,蓝的迷人。举目看去,茂盛的庄稼掩映着农家院落,空气中散发着庄稼成熟的味道。和亲戚依依惜别,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
变化的是岁月,不变的是我对父亲的感恩之心,父亲对我恩重如山!我要一直陪着他,慢慢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