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锁魔
王锁右手有六个指头。
“六指”矗立在拇指背上,渺小而又丑陋。同学们见了,嘻嘻哈哈,嘲笑不已。
王锁羞于上学,躲在家里,鼓捣各种锁具,什么牛头锁狗头锁鬼头锁,只要一到他手里就被拆得七零八散。不但会“拆”,还会“装”。一“拆”一“装”之间,锁的各种结构了然于胸,就像庖丁解牛一般。那个六指,抓按弹抠,十分灵巧,人称“六指锁魔”。
就业激烈,王锁不读书可不行。老师急了,频频家访,学荀子苦口婆心劝学。父母急了,先是言语相劝,再是拳打脚踢,后是棍棒相加。一切无效,大家摇头叹息:唉,朽木不可雕也。
“天生我材必有用。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王锁辍学说罢,跑到浙江打工去了。
六指仿佛听得懂人话,兴奋地跳起舞来。
王锁行走在街头,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听说你拆锁装锁挺厉害,是吧?”瘦高个问。
王锁脸红到了脖根子。
你睁着双眼能拆装,闭着双眼还能吗?瘦高个咄咄逼人。
“这……”王锁心情紧张,憋了半天,只说出个无关紧要的字来。
“光闭眼不行,说不定会趁我们不注意偷看呢。”头戴撮箕帽的退休老人不放心。
“干脆,拿黑布来,蒙住他的双眼吧。”短衣短裙、头戴大墨镜的女汉子提议。
行人,越来越多。
王锁面有难色,嗫嗫喏喏。
瘦高个跨前一步,指着王锁鼻子问:“喂!说了半天,你到底行不行啊?”
“试试看。”王锁向来话少,被人一逼,越发紧张,声音小得像蚊子过路。
一张黑布,折成多层,将王锁的浓眉大眼蒙得严严实实。
各种能找到的锁具,古代的“觽、骨错、奔牛锁、叶形锁、鱼形锁、喜鹊锁”,现代的“铜锁、铁锁、钢锁、千层锁、密码锁”,摆得满满一桌,跨越上下五千年。
王锁凭手一摸,感觉像是一道道美味佳肴,顿时眉飞色舞,一路“吃”将下去,无“锁”不能。一时轰动全城,吸引了一大批锁业公司的董事长和总经理现场观摩。
兰花锁厂的兰董事长翘起拇指,啧啧称奇,当即重金聘用。六指受到鼓舞,又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股东们不同意:“‘六指’很丑,有损企业形象。”
“人才难得,不要以貌取人!”
股东们怏怏不乐,默然离去。
王锁进了兰花锁厂,如鱼得水,成为首席技术员。他潜心钻研,刻苦攻关,拿下了锁芯的核心技术。抚摸着精密加绝密的品牌锁芯,王锁自豪地唱道:“我的‘中国芯’”。
同行中,绰号叫“锁王”的人不服,跟王锁提出摆擂比武:一小时内,打开对方制造的各种锁具。赢者,收购对方,成为领军公司。输者,甘为麾下一卒,加盟费一百万元。
“小王呀,我们已经成为全省锁业的龙头企业,不要比好吗?”向来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的兰董事长十分担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试试看。”王锁轻轻回答,还是那句老话。
“万一输了,我们的品牌砸了不说,光加盟费就是一大笔损失啊!”
“这……”说到“一大笔损失”,王锁心头一颤,把头埋进了裤裆,挂起了“免战牌”。
树欲静而风不止,锁王追到兰花锁厂,下了挑战书。
“挑战书”三个字,像三把雪亮的匕首,“嗖嗖嗖”地刺向了王锁的胸膛。
“兰董事长,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有人挑战,就要有人应战。如果我输了,造成的损失我贷款负责!”
兰董事长坐卧不安,召开董事会,研究对策。
“贷款负责?说得轻巧。他一个小小技术员,区区万元月薪,能负得起这个责吗?”董事甲冷笑。
“是啊。我们打下半壁江山,来之不易啊。不能同意他打擂,否则将天塌地陷啊!”董事乙发言危言耸听。
“就是就是。如果半壁江山垮了,那咱们兰氏集团就垮了!”董事丙附和。
一片反对声,兰董事长拍板放弃。
突然,王锁直闯冲会场,“啪”的一声,将“军令状”拍在桌上。
“军令状”三个字,仿佛三盏明灯,照亮了兰董事长的心。他力排众议,做出终极决定:“同意打擂,我负总责!”
六指像是遇到了知音,把舞蹈跳得更欢了。
擂台上,双方手指飞舞,一把把古灵精怪的锁被打开了。人山人海的现场,掌声雷动,一浪高过一浪。
一刻钟过去了,半个钟头过去了。时间,仅剩一半了。
六指灵巧舞动,或抓或按或弹或抠,争助主人一“指”之力。可一不小心,六指卡进锁眼,“咔”的一声折断了。
王锁顾不得比赛输赢,迅疾向医院跑去。
兰董事长开车追了上去。
比赛意外终止,王锁输了。
王锁挂着绷带,勒紧裤带,砸锅卖铁,贷款赔偿了全部损失。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拿回输了的东西!”
一年后,王锁的断指接好了。他躲在出租屋里,抚摸着重获新生的六指,抛开钥匙开锁的老办法,潜心研制指纹锁。三年后,他主动出击,向“锁王”挑战。条件除了与上次相同外,加盟费翻了个倍,变成了两百万。
“锁王”和钱董事长上次捡了个便宜,尝到了甜头,不加思索,爽快答应。
双方互换了对方研制的新锁,在全城最大的广场上开始了新的比赛。
兰董事长,不,现在不带“长”了,成了别人的董事了,他携女儿兰花花,步履蹒跚地到了比赛现场。
“锁王”身体微胖,但手脚麻利,很快弄完了一大半锁具,而身形细瘦的王锁才刚弄到一半。
王锁气喘吁吁,忍不住瞥了“锁王”一眼,对方正朝他微笑。不!那不是微笑,分明是嘲笑。他越是这样想,越是急得满头大汗,甚至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观战台上,两鬓斑白的兰董事哭丧着老脸,不断地掏出纸巾,擦拭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兰花花一点也不着急,两个笑涡洋溢出迷人的微笑。
钱董事长嘴里叼着雪茄,一边颔首微笑,一边“啪啪”地鼓掌。他的老董事们,一个个笑逐颜开。
很快,又是一刻钟过去了。
王锁忍不住又瞥了“锁王”一眼,看到对方已经鼓捣最后一把锁,不禁长吸了一口气。
兰花花离开座位,飘到王锁身边,莞尔一笑,给王锁递了一张白毛巾和一瓶矿泉水。
迷人的笑涡,期待的目光,让王锁浑身充满了力量。他抓起白毛巾擦去满头大汗,举起瓶子喝了个底朝天,把六指放到唇边吻了一下,迅速镇定下来,加快手法追了上去。
“锁王”抬头瞥了王锁一眼,感觉胜利在望,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
王锁打开最后一把锁,“咣当”一声,撂在桌上。
六指,纵情舞蹈。
“王锁,锁王!王锁,锁王!王锁,锁王!”观众们欢声雷动,兰花花激动得热泪盈眶。
新“锁王”诞生了,老“锁王”抓耳挠腮,汗如雨下。忽觉口渴欲饮,却无水可喝。他立刻奔向王锁,抓起王锁的瓶子就喝。哪里还有水?早被王锁喝光了。他神情沮丧,抓起王锁擦汗的白毛巾摇晃着,举手投降。
钱董事长,不,已沦落为兰董事长的钱董事了,气得瘫痪在座位上。过了好久,他撑起身来,步履艰难地走上场去,抓起王锁研制的触屏锁察看。看来看去,看去看来,发现那锁并无锁眼,而是一块电子屏,上面闪烁着11个绿色数字。开锁并无奥妙,唯需十一个手指验证指纹而已,少了一个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