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梦】父爱(征文·散文)
(一)
父亲骑着自行车,前面捎着我。
我坐的那个座子,是父亲亲自拿铁丝拧成的,我亲眼看见他拧的。有了这个东西,父亲就可以走到哪里把我带到哪里,父亲喜欢带着我,听我走在路上给他说话,那时他才二十几岁,而我才三岁。
他还喜欢把我举过头顶,抛向空中,然后在我咯咯的笑声里把我接住,这么重复着一直到累得举不动为止。
奶奶给他留点好吃的东西,他就喜欢留给我。
可我不知道那是父爱。
(二)
小学四年级的数学题很难,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尤其是应用题,两辆车相对(或者同方向)出发,两个(或者几个)滑轮怎么滑动,关于这一类的题我理解不来,更别说计算速度、相遇的时间和滑轮的圈数等等这些了。然而我的学习成绩在那时一直是班上数一数二的,不能在四年级就得不了“三好学生”,于是父亲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晚上以最大的耐心给我讲解,我以最大的努力都听不懂,最后只好背下父亲讲的步骤,重复他的讲解,意思就是明白了。第二天在课堂上我是班里唯一会做这些题的人,老师就表扬我,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成绩当然就更不用说了。
我知道父亲做过民办老师。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父爱。
(三)
学会骑自行车了,我去大姑姑未来的婆家玩了一整天没回家,母亲找了我一整天。当我晚上回来时从来对我不下手的母亲踢了我,我伤心,想着报复的计划。
估计半夜了,我对奶奶说,大姑父叫咱家去他们家拉煤。
奶奶是家长,半夜就把父亲和母亲从被窝里揪出来去拉煤,我高兴的不成样子了。看见父亲懒洋洋及不情缘地拉车时,我突然觉得我不该报复,父亲又没打我,他舍不得打我,而母亲打我可能是因为担心我,我那时就这么想着。
其实那也许就是父爱。
(四)
父亲经常在外面挣钱,而弟弟经常在家里欺负我,我打不过他,一件件记着,盼着父亲回来的日子。
父亲一回来,我就哭着闹,弟弟则吓的躲在门背后不敢出来,父亲就给我“报仇”,罚弟弟站,用各种办法惩罚他,我心里美滋滋的。
弟弟把自行车弄坏了,不敢告诉父亲,讨好我说让我承担责任。我为了让他在父亲不在的日子不再打我,就应承了下来。果然父亲听说是我弄坏的还笑着说以后注意别摔了自己,车坏了可以修的。那要是弟弟,非挨一顿揍不可。
我从弟弟口里才知道,父亲偏心的是我。
(五)
父亲出远门回来时,给弟弟们带来了漂亮的背心,而没有我的。
我低着头不吭声,使劲地用铅笔划着写作业的本子,划了深深的痕,眼泪湿了作业。父亲跟我说话,巴结我,我就是不理睬。哭,代表语言,眼泪,代表不满,布满伤痕的作业本代表恨。
第二天天不亮,父亲就骑着自行车,走了四十多里的山路,去那个镇上给我买回来了漂亮的短袖,我才破涕为笑。
后来母亲说,父亲买背心的时候人家商店里只有男孩子穿的,没有女孩子穿的,父亲央求人家特意从省城捎了一件回来的。
我后悔我的青春期逆反尽是那么强烈,误解了父爱。
(六)
十八岁了,我还不知道自己洗衣服。被母亲和奶奶伺候惯了的。
有段日子她们都忙,我的衣服脏的不能穿了。
我把脏衣服全部扔到院子里,自己则恶作剧般穿着奶奶的大襟子衣服裹脚腿的裤子“丢人现眼”,父亲看见了就帮我洗衣服,洗的很干净。
奶奶说,父亲活到四十岁了还从来没洗过衣服,包括给爷爷奶奶和他自己,从来没有。
父亲给我洗衣服,那说明什么?
可能是父爱吧。
(七)
我要去西北师大上学了,那时候学费很贵。
父亲在乡政府盖大楼的钱好几年没有要回来,乡政府赖账。
父亲天天为我学费的事跑乡政府,可能乡政府觉得现在没有不给钱的理由了吧,就把钱给了父亲。半夜我被父亲母亲的说话声吵醒,他们数着钱,脸上挂着笑。我知道,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可只是过一下手的事情,就被我花掉。那时候父亲才四十三岁。
父亲送我到公寓楼的下面,为我花钱买了一个十元钱的饭盆,他说我马上就要吃饭,没带饭碗怎么行,我一想来的时候是没带。后来我去那个商店看,那个饭盆只值三元钱。
我知道父爱了,只要我能吃上饭,钱多少根本无所谓。虽然他没钱。
(八)
早上父亲打来电话,问我儿子在吗?他想了。我说人家都不想你,你想他干嘛。父亲笑着说,孙子呗,不想我我也得想他。我热泪盈眶,父亲是爱我才爱我的儿子。
再有四个月父亲就六十岁了,父亲老了。
我从来没有对谁说过父亲还爱我,但说不说的不要紧,父亲爱我是事实存在的。
父爱没有母爱来的那么直接那么铺天盖地,父爱如沙,一不小心他就从你的指间溜走,等到堆积起来的时候父亲已经老去。
我爱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