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 入 虎 穴
　　
　　 三、 不速之客
　　
　　 于萍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昏沉沉地漫步在回家的路上，仅仅几个小时的光景，姑娘就好像苍老了许多，两只晶莹的大眼睛肿胀着，长长的眼睫毛也失去了往日的灵气，平时一笑就露出酒窝的地方，还留着泪痕，红润的嘴唇此刻显得枯干暗紫。以往下班后，她总要先梳洗一番再离校，而今天却蓬着发，无意整理，晚风阵阵吹来，一束长发盖住她那清秀的面孔。她真得好像患了一场大病。公安局的侦查员齐平和小杨来找她谈话，是她万万没想到的。由于追忆两年前那不该发生的事情，她的心情更难以平静。为了逃避兰佩的纠缠，她隐于乡下两年之久，后来又重回到了山城。政府又根据她的要求，给她安排了工作。工作起来，又是诗一般的陶醉。这使她一个自以为失去灵魂主宰的姑娘，又充满了新的活力。看到社会上的巨变，她深信，只有共产党才能拯救象她这样的人。她背诵着英雄保尔的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她决心忘记过去。她最近写了入团申请书，力争百分之百地抛弃过去的一切。而今天的事情，又是多么事与愿违啊！更使她感到可怕的是，一个罪恶的幽灵居然仍活动在这座城市里！显然，那位齐平同志没有向她透露全部的情况，但凭她聪明的直觉，心里已明白了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在恐怖害怕的背后，她又感到无限的后悔，后悔自己给齐平同志提供的东西太少了。如果自己能够把兰佩今天的下落全告诉给齐平同志，尽快把这个逍遥法外的家伙捕捉到，才能如愿以偿啊！
　　 与齐平同志分别时，她表示要继续回忆。那样的往事虽然不堪回首，但为了协助公安局的同志们，也得认真回忆一番。
　　 不知不觉，于萍已到了家。深深的巷子静悄悄的，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远远的巷子尽头，有一位倒垃圾的老人。她进了自己的院子，打开了房门。室内很黑，她顺手去摸电灯开关的拉绳。忽然，一个恶魔般的黑影“咚”地从里屋跳了出来，一把搂住了她。本来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于萍，怎么能经得起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呢？她已处于半昏迷状态。出于一种本能的反抗，她想竭力叫喊，可是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搏斗中，她只能听到一个粗野的男人的声音：“是你使我失去了上校军衔、一万两金币，而我要让你失去自由，失去生命……”这声音是何等的熟悉呀！还带着一股浓浓的酒气！啊！兰佩，这该死的魔鬼！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和机警，于萍挣扎着讲了一句话：“你……你是兰佩，……兰佩老师吗？”对方长毛的大手向于萍的脖子掐来，于萍再不能发出半点声音，她觉得自己已处于窒息中，一双眼睛都在肿胀，她想到自己要与世长辞了，于是，她闭上眼睛，两只手本能地掐着那双魔掌。
　　 不知为什么，那双卡在于萍脖子上的手松开了，于萍瘫倒在地上。黑暗中，又听那人说道：“即使你知道我是兰某人，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把灯拉亮，我什么都不怕！”恶魔真的就是兰佩，他说着划了一根火柴。于萍用理智控制着自己的恐惧，机警地爬到了屋门旁，伸手拉亮了灯，顿时，室内的一切全清楚了，兰佩坐在一张椅子上，满脸杀气，身着西服，腰里明显地露出了一只乌黑发亮的手枪。室内被弄得乱七八糟，桌子上摆着三、四个白兰地酒瓶。于萍坐在床头，寻视了一下周围，糟糕，没有一件可以护身的东西。
　　 马蹄表滴滴哒哒地响着，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两年不见了，老师你变了……变成了这么可怕的样子。”本来，于萍想说“变成了一条疯狗”，话到了嘴边又改回去了。“是共产党逼着我变的，懂吗？”兰佩声音虽不大，但仿佛是歇斯底里的发作。于萍平静了些，从兰佩的话语中，得知他已喝得烂醉，就象一头蠢猪一样不受控制。“对！在这个时候我应该更多地了解他，我不能等死！”
　　 于萍居然能硬挺着，打开暖瓶盖，倒了一杯水喝起来。“给兰老师倒一杯，听到没有，我……我的要命鬼！”兰佩已醉的舌根发硬了，于萍递过一杯水，强笑着说：“当时要是我稍微胆小的话，真会被你吓死呢！兰老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就在附近的那所小学，到学校找我有多好哇，何必来这一着？”于萍故意提高了声音。“你……你他妈地找死呀？给我小声点儿！”兰佩醉得越来越厉害，说话都结巴了：“我告诉你，你、你的老师成了蒋大总统……留在山城别……别动队对外联络处的长官啦！”于萍装作没有听清他的话，故意打岔说：“吆，才是个小连长呀？”“什么小连长，是，是对外……联……联络处的长官！”“这么说，老师能固稳山城呵！”“跟他妈地走……平地一样！老……老子不但能固稳山城……还能在隔绝人世的地……地下也他妈地海逛个够！”“地下有那么宽敞呀？”于萍故意继续问下去。“全凭着总统的高见，再……再……再有几个月……地下就可……可以大功告成，军统带弟兄们凯旋……凯旋而归，那……那就是山城毁灭之时！”“老师有多少弟兄呀？”于萍在与这个魔鬼的搏斗和舌战中，迅速增长了胆量，她下决心一定要从这条疯狗嘴里尽量多掏出一些东西。“我……我算老几？蒋主任有……有大队人马！”忽然这小子似乎觉得自己被眼前的姑娘牵着走，“騰”地站了起来，两只本来散了光的贼眼又露出了凶光，从嗓门深处发出了一阵尖笑，“哈哈……小娘们……敢审起……老子来了，你……他妈的真是我的催命鬼……，要不是你，老子何必降职？”“什么事情与我有关，还让你降了职？”“钢板尺……知道吗？共军捡去了，那……那上面有你的名字！”“老师放心，这点儿小事，你也至于生这么大气，着这么大急？我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他们如果真得来问我，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不会影响你的前程！”“其实……共军捡到了也白搭……就是……他妈的把孤女楼翻个底朝天……又他妈的有……屁用？”于萍在与兰佩的周旋中，凭着自己卓越的记忆力，竭力全盘记住了兰佩所说的话。
　　 兰佩这个地地道道的亡命之徒，在受到他的上级的严惩后，就趁夜里找到于萍的住处，来意是想杀人灭口。但是他却喝得酩酊大醉。灯光下，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比当年更漂亮的女性。他贪恋地瞅着于萍，兽性瞬时发作起来。他用手擦着流出来的口水说道：“小……小娘子……两年多……没让我亲……亲了……你过来！”于萍机警地往后退，但是恶魔已扑向了她，紧紧地把她搂住了。
　　 “咚”的一声门响，闯进五个英武威严的公安战士。“不许动，不许动！”屋里屋外喊声四起，齐平一步抢上前去，抽出了兰佩腰间的短枪。面对着眼前的五个长短枪口，兰佩颤抖着举起了双手。女侦察员小杨上前挽起于萍，只听于萍“哇”地哭了一声，便晕倒在了亲人的怀里。
　　 公安人员是根据许处长和沈科长的指示到这里来保卫于萍的。刚来到时，于萍正在引审兰佩，当时他们没有行动。在这关键时刻，便出手抓了兰佩。十五分钟后，一辆汽车开到了这个院落，兰佩被压了上去。随后，公安战士又把于萍送上了车。一声鸣笛，汽车风驰电掣般地向公安局驶去。当汽车行驶到了另一条公路上时，齐平发现有一辆黑色的“雪弗莱”轿车一直尾随在后面，他立即命令司机加速。
　　 兰佩绝望地朝后望着，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后面的那辆汽车，待那辆汽车接近到后尾时，齐平便命令车上的公安战士做好战斗准备。汽车开足了马力，车表的指针指向百迈，四个轮子几乎飞起来。突然，后面的“雪弗莱”亮了三下灯，之后，兰佩的脸部抽搐了一下，接着就低下了头。齐平象是听到了兰佩咬牙的声音，就猛然揪住了兰佩的头发，把他的头朝后一扳，但这时兰佩已咽了气。当齐平掰开兰佩的嘴时，发现舌根下有一颗剧毒假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