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还记得二十年前你写的那篇《绒花开了》吗？
　　 绒花开了，你们走了，我却留了下来。年年绒花要开，我只想她不要开得那么早。她的早，会让我的六月四分五裂。二十年后，不舍和记忆都会垂垂老去，不知谁会还记得？
　　 老师，这就是你当年的文字，我把它抄录在日记本子上，日记里还夹着一朵绒花呢？
　　 确切的说，真的记不得了。可我能记得那棵绒花树，还记得你们。
　　 是谁再次勾起我对绒花的想念？只这一日，心里飘满绒花的香。
　　 记得那时，端午从不放假。食堂的伙食也格外好，另外每人多加一个鸡蛋和两个粽子。大家吃着粽子和鸡蛋，笑着跑到绒花树下的石凳上乘凉，却没有一个人要想到屈原。
　　 端午是屈原的，可那时的端午只剩下粽子。文化没了，要端午有什么用？
　　 好多学生一茬茬来，又一茬茬走。老师记得了那一张张绒花样好看的脸，而不知他们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个喜欢绒花的老师？听陆琪说，毕业后学生最能记住的是他的大学老师，高中老师都不大能记得清，初中和小学怕是都已记不住。二十年了，在这个端午。还有学生会想起我。绒花是要开了，绒花开的时候，正是他们要走的时候。
　　 遗憾的是，学生们只知道绒花好看。却不知道，绒花还有那么多鲜为人知的凄美故事。只想等长大了，说与他们听。长大了，大家都偏偏要各自走散。没有人再想着回来，听我给他们讲绒花的故事。
　　 二十年了，这个故事一直收藏着，只等他们回来。那时学生们央求我讲，那时偏偏讲不出口。现在孩子们大了，这个故事想必他们也愿意听。
　　 这绒花树又叫合欢树，最早叫苦情树，也不开花。相传，有个秀才寒窗苦读十年，准备进京赶考。临行时，妻子粉扇指着窗前的那棵苦情树对他说：“夫君此去，必能高中。只是京城乱花迷眼，切莫忘了回家的路！”秀才应诺而去，却从此杳无音信。粉扇在家里盼了又盼，等了又等，青丝变白发，也没等回丈夫的身影。在生命尽头即将到来的时候，粉扇拖着病弱的身体，挣扎着来到那株印证她和丈夫誓言的苦情树前，用生命发下重誓：“如果丈夫变心，从今往后，让这苦情开花，夫为叶，我为花，花不老，叶不落，一生不同心，世世夜欢合！”说罢，气绝身亡。第二年，所有的苦情树果真都开了花，粉柔柔的，像一把把小小的扇子挂满了枝头，还带着一股淡淡地香气，只是花期很短，只有一天。而且，从那时开始，所有的叶子居然也是随着花开花谢而晨展暮合。人们为了纪念粉扇的痴情，也就把苦情树改名为合欢树了。
　　 那些年，班中始终有几个学生要谈恋爱。是我硬生生的，给他们分开。现在感觉，那时我真的有点像法海了。我想学生时代，原本就该好好读书。不知道老师那份苦心，他们是否能懂？
　　 后来，学校没了，我也走了。从此竟忘了绒花什么时候开？
　　 一年暑假，我回去。校园内青苔片片，而绒树还在。绒花朵朵飘落一地，校园里早就没了人。看院子的老卢，已经随了落花去。后来，又换作老魏。见我去，仿佛陌生，又好似惊讶！你怎么来了？大家走了以后，都从没再回过。你还过得好吧，大家还过得好吧。还好，二十多年都没有见，也许都很忙。你咋样？老魏。还过得去。过得去就好，但愿大家都能过得去。听说好几个都不在了。然后，是一阵不约而同的沉默。许是大家都会老，也都会病，不在也是常理中的事。
　　 这么些年，没想这棵绒花树还在，花开的还那么好看。这里还能让人值得记起的，怕只有这棵绒花树了。可不是，学校的墙头都快扒完了。这棵绒树差点也被人家砍了去。我硬是拦住他们，我告诉他们这是我老魏的树。都好几十年了，我看着它长大，然后开花。然后再长大，再开花。每一年，这个院子里都热热闹闹的。它花开旺盛的时候，却是这里最安静的时候。如果没有这些花，那一个个暑假，我不知该怎么过。不知大家还能不能想起这棵树，还能不能想起我老魏？
　　 老魏问，你知这棵树谁栽的吗？我摇头，在这里十五年也未曾要知道。只看它花开，却从未过问是谁栽种。是我老魏啊！我知道老魏为何这般的对它深有感情了？老魏是后勤工人，专修花草。过去那些时光里。只知道校园里的花草，修剪得漂亮，花开的鲜艳。可有几人，曾记住老魏？后来，学校给了我一间小院子。小院空旷，同事建议栽些花草。那时，我才想起老魏。一拉还是老乡，几盆花老魏都没收钱。我怕养死，对不起老魏。过一段时间，就找老魏去侍弄侍弄。后来我走的时候，只剩下一盆，还病得让人怜惜。就这一盆，我也给带走了，算是纪念。后来我一直用心养，感谢她伴我多年的美好。
　　 后来，大家都陆续搬走了，留下老魏负责看校。老魏边看校，也边养自己的花。花养的怎样，老魏？就那回事，养得再好也没人看。过去多热闹，一到毕业时，学生都到我的院子里来照相，有的走了还要带几盆。现在只养给自己看。
　　 回来的时候，又去看一遍那棵绒花树。心理起伏着波澜。多美的一树花，清香袭人。
　　 走的时候，老魏有几分不舍。我也是。
　　 谢谢这一树绒花，谢谢岁月里那些曾经盛开的美好，谢谢端午里远方那一声声清香四溢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