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童话之秋”征文】《一剪梅》里的时光(散文) ————献给我们逝去的青春
重阳时节,冶峪河细瘦,索桥颤颤巍巍,荷塘小小,红藕香残,荷叶枯黄,一派萧索。
河畔垂柳,黄叶簌簌,伫立树下,我不由地感慨:“萧瑟秋风今又是。”
蓦地,“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安雯的歌声不期而至,幽幽飘入耳中。那流水的曲调,那淡淡的哀愁,又一次淙淙流过龟裂的心田……
我和她曾经拥有过一段共读《一剪梅》的美好时光。
镇上的小学来了两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我们一前一后师范毕业,满脸的青涩,来此校教书。我俩的教室是隔壁,住的小房子也相邻。一间大教室隔成六个小阁子,晚睡前隔着墙互道晚安。房子朝北,潮湿逼仄,常有蘑菇朵朵从床底冒出,或者一丛青青的麦苗在墙角摇曳。
晚读时分,夕霞染红了西天的云彩。两个班的孩子搬了长条凳子坐在门前读书,眼睛并不看书本,嘴里却咿咿呀呀如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地念着窄窄的一本《少儿宋词经典》,一片嘈杂中,我们邂逅了易安居士的《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两张红色的办公木椅不知何时挨在了一起,两张青春的脸庞凑在了一起。“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两颗心,一刹那,同时被击中了。在幼童一片郎朗的读书中,我们一起深情诵读着,直读得眼波盈盈,直读得唇齿留香……
没有看词的注解,我们不知道这是新婚的李清照在重阳节前夕写给在外做郎朗官的赵明诚,那是少妇的排遣不掉的相思,更不晓得赵明诚被《一剪梅》感动后所写的50首词,却抵不过才女“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简简单单的十五字里所表达的丝丝缕缕、如烟似雾的情愫。
只是觉得看着美,听着也很美,连自己都不知道,那首清新的词优美的意境、真挚的情感,为两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子描绘了她们心中对爱情朦朦胧胧的感觉。
从此,我们懵懵懂懂地不约而同地爱上了这首词,总会不自觉轻声吟诵着。如《红楼梦》里的傻丫头香菱,心里感受这词的美妙,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想去却是逼真的。有似乎无理的东西,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罢了,找来一张白纸,打上红色格子,她用漂亮的正楷字一笔一画书写这首词,又手握黑色的钢笔,用简练的线条勾勒了插图,然后贴在办公桌前方,我们一起细细欣赏着。
后来,我们在小镇的地摊上淘到了一盘磁带,上面有安雯演唱的《月满西楼》,如获至宝。午饭后,阳光下,我们一起哼唱着,很快就学会了。每次唱到“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时,我们总是相视一笑。
闲来无事,我们就一起骑着自行车去溜达。顺着黑色的柏油路,看见两旁高大的白杨树,面朝黄土,背靠蓝天,站成高原最美的风景,树叶随风哗啦啦地哼唱着。来到梁家沟畔,望着沟壑绵延伸向远方,看着盘山公路一节一节缠绕在对面的坡上。
暑期开会的日子,晚上回到她家。向西的厦房子里铺着麻将块凉席,一夜无梦。她很孝顺,伺候着爷爷吃喝,早起蒸的馒头喧软,冒着热气。
我们当时一起说过那些亲密的话语,似乎很多,似乎又没留痕迹。我们不是那种掏心窝子一说就半宿的人,至于各自找什么样的男朋友更没有说过。
那时,我们都没有意识到我们正在经历着人生最美好、最悠闲的时光,我们还不懂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珍贵。这样的日子,像袅袅燃起的一炷香,就那样在幽幽的香气中,不知不觉地一点点地走完了。
两年后我结婚了,怀孕生子,工作调动,一年后她走着同样的人生路。婚姻里的我们,工作里的我们,经历着各自的酸甜苦辣,命运的抛物线让我们很少有交集。偶尔的见面,匆匆聊几句就告别了,因为家务在等着,上学的娃在候着,学校的铃声在催着。
再后来,她去了城里。光阴荏苒,四五年了再没有见过面。我们似乎都有意无意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对方,担心探访会打扰对方的生活。冥冥之中,我们似乎还缺少一种坐下来在对方眼里看自己的勇气,也可能是没有回忆青春、直面沧桑的勇气。
我们将彼此忘记了吗?没有!
那天,她看见“丫丫”这一网名时,想想肯定是我;我看见了“月满西楼”这一网名时,会心一笑,我知道一定是她。
命运女神对待任何人都一样公正的,这十八九年间,我们都经历着人世间的悲辛,在琐屑庸常的日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走着,但都还记得那一起共读《一剪梅》的年华。那一寸寸、一尺尺的时光,是我们最美好的姑娘时代,那“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悠闲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幽幽的箫声再起,千年之前那个乱世之中的美神——李清照,她知道吗?穿越时光的隧道,她的《一剪梅》曾将两个少不谙事的少女的心紧紧连在一起。读词唱歌,成为我们青春年华里的月满西楼,虽然已是“红藕月满西楼”之时,虽已是“红藕香残”的秋日,愿我们二人还有机缘,在金菊吐蕊的古城,漫步渭河之滨,踏着一方方青砖,走向岁月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