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期间，从C城的家回乡下单位值班，再也不能和以往一样睡懒觉，或者晨练了。想想马上又要投入纷繁芜杂的工作，精神立刻紧张起来，甚至大腿上的肌肉都变得紧绷绷的。年轻时候保持这种心态，应该是意气奋发、斗志昂扬、精神抖擞的体现，如今，奔五的人了，作为老乡镇，对于新形势下剪不断理还乱千头万绪的工作，竟然产生了一丝丝莫名的畏惧。初生牛犊不怕虎，长出犄角反怕狼。唉，真是老了。
　　 长途汽车站牌下，大大小小车辆来来往往，喇叭声和发动机轰鸣声早早划破了城市清晨的宁静，天亮了，人们又开始了奔波忙碌的一天。我很着急，目不转睛盯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我要乘坐第一辆发往我们县城方向的长途汽车，否则到达单位时间就太迟了，而市县两级督查室总喜欢在假期督导查岗。
　　 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从眼前晃过去，又晃回来。留着寸头，显得朝气蓬勃，格外干练，但是脸上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目光炯炯有神；一件花格领深蓝色体恤衫配上一条牛仔裤，加上脚底浅灰色运动鞋，使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他左顾右盼，好像也等乘车，却又不似我这般着急。这时，一辆小车慢慢在我们面前停下，车门一开，一个个头不高的小伙子下车，绕过车身后面走过来。
　　 “去哪里？”他瞅着我招呼道。
　　 "高庄。"我无意地回答。说实在的，我从来不愿意和私家车打交道，上车后说不定走半道上就把你倒卖了，（倒卖是指私家车说定去某地先哄骗乘客上车，因为拉客少，中途把乘客倒给其他过路去某地的车。）或者干脆停在半路上招揽乘客，任你着急火上房也没用。
　　 “你去哪儿？”然后小伙子扭脸问我身边那位严肃青年。严肃青年没有吱声，好像根本没听到那人的问话似的。“你去哪里啊？”私家车司机又大声追问了一遍。“X-县-县-城。”严肃青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告诉他。司机开始朝我们周围搜寻，“就你们两个人呐？”既是象询问我们又好像自言自语。然后转身上车开走了。
　　 我继续朝客运站方向张望，按理说第一辆长途客车应该发出来了。那位很有派头的青年优雅地溜达了两步，然后停下，掏出一款名牌手机瞥了一眼，我没有看清是苹果6还是苹果7。他眉头紧锁，心里好像装着X县城县委书记遇到棘手的事急需要他去处理。
　　 又一辆小车停下来，司机同样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个头比先前那位更矮。还没等开口问我们，只见刚才和我们搭讪的那位司机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急忙对那位新来的司机说：“哥们儿，你去吧，两个，去X县城。”“我不去县城。去高庄。半道下车。”我急忙纠正。“你们现在走不走。要走，马上上车。”后来的司机催促道。“你真去X县县城不，你要真去我就坐车。”“骗你干啥，真去。”后来的小伙子信誓旦旦保证道。
　　 汽车发动起来，那位老板派头的严肃青年坐在副驾驶位置，我坐在司机后面。透过后车窗，我重新朝长途汽车驶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仍然没有长途汽车开来的影子。严肃青年扭头对司机催促说：“快走啊！”他看出来私家车司机摇下车窗，头伸出车外想要继续揽客。“恩，马上。”司机无奈地加大油门，汽车驶离车站。
　　 “你家哪里的，哥们儿？”我坐在后面朝前面探头问私家车司机。“山呼庄。就在附近。”我知道这个村名，距离刚才城郊车站仅有半里远。每次坐车来C市，看到这个名字，总让人想起英国作家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那是一个复仇的故事，很让人沮丧。
　　 “我姐夫的长途汽车是从C城去X县城最早的一班车，就在前面，刚出发不久，我们很快就会追上他。”司机手握方向盘，看着前面边驾驶边说。
　　 “你不是要把我们倒卖了吧？”严肃青年猛然侧过身对司机质问道。
　　 “你不是去X县城吗，我保证把你们送到就行呗。”司机言外之意乘客没必要管他使用什么方法。
　　 “那可以不一样。我为啥要坐你的车，就是图一个方便快捷，否则我早就坐高客了。说话做事要讲诚信。小伙子，你知道什么叫诚信吗？——诚信就是要言而有信。一个国家没有诚信，就会被其他国家孤立，一个无论规模多么大的公司企业如果没有诚信，就会没有市场，那买卖还怎么做，一个人如果没有诚信，时间长了就会失去所有的朋友。你作为司机，如果没有诚信，以后谁还敢坐你的车，你说是不？”严肃青年侧身对着司机大谈诚信，谆谆教导道。司机没有答话。严肃青年继续说道：“我经常来C市，以后也许少和你打不了交道。昨天晚上和朋友打了一宿麻将，我让我的司机回县城了，否则我怎么会坐你的车。原本打算今早打的回去，我给出租司机一百元他还不愿意拉。他回来还可以拉人呢，又不是空车白跑。”严肃青年显然很气愤，竟然有人敢驳他的面子。司机还是没有说话。我感觉这位派头十足的老板够抠门的，大概昨晚打麻将输得很惨。从C市到X县城，总共一百六十多里地，出租车一般要价都在一百五十块以上。“后来我想坐高客回县城，可是高客还要等二十分钟才出发。我坐你的车就是图个快捷方便，你要半路把我们倒卖了，绝对不行。要不你就把我重新拉回车站，我坐高客去！”司机还是没有说话，此时我们已经驶离出发地大约有六七里了，估计他正考虑汽车已经走出这么大老远，烧了半升油，再把我们拉回去太不划算。
　　 “你当初上车也没说非要我直达县城啊，我姐夫的车就在前面，你上他的车，不给你加钱，而且也能最早到达县城。”司机继续争辩道，他认为坐一次车和坐两次车到达目的地没什么不同。
　　 “那绝对不一样。”老板青年斩钉截铁反驳道。“我刚才说过，坐你的车就是图个快捷方便——我哪里没去过，我见得多了，你别认为你是当地的就能这么干，我C城朋友也不少。”我心里一惊，想必这位老板神通广大，黑白通吃，怎么说着说着就威胁上了。我们所走的这条国道经常发成拥堵，即使不换车，如果发生拥堵，照样不快捷。看来他坐这个车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不过，他想要把这个错误努力纠正过来。
　　 “这是个诚信问题，你必须把我送到县城。”严肃青年不容置疑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坐你的车，就是看你小伙子老实。”接着他缓和了语气，夸奖司机一句。“你如果送我到县城，我保准你回来不会空车，也保证你不会受到当地司机欺负。我还可以帮你拉两个乘客，即使旁边有当地车挡道，这一点没问题，我说到做到。”
　　 “你们县城要系安全带吗？”司机怯怯地问道。看来他开始投降，做去县城的思想准备了。
　　 “你的车没有安全带？”我追问道。
　　 "我有。"说完他把系在身上的安全带拉长又弹回去，发出“嘭”的一声响。“我是说——他扭过头朝副驾驶上老板青年看了一眼。”，严肃青年没有说话。
　　 “按理说副驾驶位置也要系安全带的。”我附和着说。
　　 “没那么严重。出了问题我来办。”严肃青年沉吟了一下，慢吞吞地说。看来他对刚才这个问题也没有底气。原来私家车司机怕遇到交警查车。“有我呢。出了事我会帮你摆平的。”老板又信心满满补充道。
　　 “去！”私家车司机看来最后下定了决心，大有豁出去的意思，长长吐出一口气，“看这位大哥这么急，一定有急事。要不咱们在前面上高速。那样更快一些。”我想，改走高速的话汽车成本又增加了高速费，看来私家车挣个钱挺不容易。
　　 “我倒不在乎早会儿晚会儿。"老板这句话又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也许他只想整治一下这位不打算信守承诺的私车司机，让他以后做事要懂得诚信原则，少做倒买倒卖的事。
　　 “要不我看看我的司机在哪里。”说完严肃青年拿出手机。“你在哪里呢？呃，在老家呢。那么你在通往X县城的H镇高速路口接我，我现在上高速了。好，好，就这么定了。”口气仍然不容置疑。
　　 这下好了，私家车司机不用去县城，也不用担心交警查车了。那位派头十足的老板也不用担心堵车了。只是我有点担心，我在高速上下车能行吗。
　　 “没问题。你们那块我经常跑。高庄高速上有一座高架桥，桥下高速拦网有个缺口，你可以在那里下车。”得，他倒比我更熟悉我们当地地形。
　　 “好咧。”我舒心地往后一仰，靠在柔软的座椅靠背上。
　　 汽车在高速上唰唰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