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纽薇兰蜂蜜杯”征文】炊烟,飘逸乡情的甜蜜〔散文〕
秋日,受贵州湄潭美丽茶园主的邀请,驱车登上湄潭高处的茶山,从石阶的看台上向下眺望,只见万亩茶园一片翠绿,轻雾在茶树上面游动,阳光似在不断变幻,一望无际,顿觉心旷神怡。
中午,车在返回驻地的途中小歇,我从窗外看见对面的山坳小村子里升起一缕淡淡的炊烟。那炊烟袅袅晃动着,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奶白色的雾状散开,像是变成了一条飞瀑从山腰泻入山涧。看到炊烟,我的心顿时莫名激动起来。这是我多年没见到过的炊烟。随着车上游客们在指指点点,我记忆的闸门随之打开。
在我的脑海里,总是把炊烟当作一份悠悠的乡情。忘不了童年的故乡,那时候,村宅上家家户户是平房,屋顶上盖的是黑色小瓦,屋内有江南特色的土灶,土灶是有烟囱的,它们从土灶的拔风口一直竖立在外面的屋面上,每个烟囱是长方形的,个别人家也有圆形的,约三尺来高。每到早中晚的时间,村里人家就开始煮饭炒菜,尽管那时生活得简单,但燃柴点火却是生活之必须。凡在土灶生火,垂直的烟囱就会开始将柴草生成的烟拔出屋顶,袅袅炊烟和风升起,一家接一家连成一片。那些炊烟大多数是淡青色的,没有风的时候,炊烟是一缕缕散开的风景。如梦如幻的炊烟,会飘悠在村口的柳树林,像是在随枝荡漾,构成了一副独特的风景。
在乡村住的日子久了,就会懂得乡村人家升什么烟在烧什么柴草。当看到屋顶上的烟乌黑黑时,说明这户人家烧的柴火是茅草或者比较受潮的稻草;当屋顶烟囱的烟是淡淡的时候,就知道这户人家烧的是棉花杆或树枝类的硬柴木。微风吹拂,屋顶上升起的淡淡的炊烟就会摇曳着向上升起,很有趣的是,这些炊烟也会变戏法,它们一会儿弯腰向前,一会儿扭动着转身散开,一会儿又卧伏在房顶上漫延开来。它们有时看上去是细细的,有时是抱作一团的,有时还会一圈圈旋转,有时还像在屋顶上空跳起了交谊舞。
早晨和傍晚的炊烟是最美的。当东天朝霞升起的时候,远远朝屋顶望去,清晨各村宅的炊烟便争相升起,有的成为被缓缓染在霞光中的一抹,也有的直接被浸在霞光里如鸟飞翔。它们被渐渐地染红,村庄顿时变成天然的彩色图画,生机勃勃;傍晚,夕阳西沉,晚风轻拂,河畔柳林的软枝缓缓起舞,晚归的鸟落的在竹林间,夜莺开始歌唱,炊烟开始聚合飞向紫红色的夕阳,炊烟跟随夕阳西下时,变成了淡蓝色的紫烟向上升起,然后慢慢地散开,挂在天空的一角,或者勾住了树梢枝头升起的月亮。这就是炊烟的戏剧性表演,它始终留在我的记忆里。每每想起它,眼前总是一片彩色风景。
我小时候喜欢看自家屋顶上的炊烟,看到家里人从田间回家,不一会儿屋顶上就升起了时高时低的炊烟,看到炊烟就表明家里人已经开始做饭炒菜了,这样自己就能把握住时间,在外面的田埂上计算一下,过了一会就回家吃粥或者吃饭,填饱肚子。有时,一个人会痴痴地看村庄人家屋顶上的炊烟,久而久之,便自然成了习惯。
故乡屋顶上的炊烟,在很大程度上也佐证了村里每家每户当年的生活情况,如果你仔细地多看几眼那瓦上的烟,就会渐渐地读懂那暗含在这些炊烟中的不少秘密。记得小时候,母亲常对我这样说:“人勤地不懒,下地干了才会丰收多产。”其中含义让我知道了炊烟与干活的关系。炊烟生得早的人家,大多是勤劳勤俭之家;炊烟儿不见升起的,有以下几种情况:一是这户人家好吃懒做;二是这户人家外出了;三是这户家人都外出走亲戚去了;四是这一家常不做饭,喜欢去小镇上买大饼油条充当早饭的;五是勤劳的人家,一清早全家出动下地去了。所以母亲常这样说:在乡间,只有勤于干农活的人们,日子才会过得丰盈幸福……
每当看到屋面上的炊烟散尽了,表明此家的饭菜也做好了,不一会儿就可以看到有人坐着或端着碗在院子里吃饭了,如果家里赶上吃馄饨或者饺子什么的面食时,当时宅院子里还有隔壁邻居和谐交往之规。这时,母亲就会用碗盛了馄饨挨家挨户地送。当然其他人家也会一样,这样的和谐会带来快乐,整个小院变得温馨无比。
炊烟袅袅。小时候还听村子里的老人说:屋瓦上的炊烟,若是汇成一条直线从瓦上冒出,久久不肯散去,而且会像桥一样,架在村子的上空,便是预兆着村子里要有一位老人遇到不测,菩萨会将他请到天上去。果然有一次,我们放学回家,看到饮烟在村庄上空搭成了一条烟桥,久久不散。当天傍晚,村里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放牛回家突然心肌梗塞死了……后来经医生检查,老人患有严重心脏病,他的死与他平时不肯服药有关。我母亲也反对这种迷信说法,她相信的是科学。
那时在农村,如果村里哪家遇上了红、白事,那么这家人家的众亲朋就会赶来帮忙。这样,吃饭的人多了起来,这家屋顶上的炊烟就会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冒。如果在大理丧葬这天,灶火做饭炒菜的锅子就更不够了,这时就需要借邻居的土灶煮饭或炒菜,大家二话不说,就会帮忙生火做饭,再累也不说。
烧火的人,村里人都把他们叫做“火头将军”。烧火有本事的人才能叫“火头将军”。 “火头将军”架柴生火,能够把握火候,烧出的饭没有锅巴,既香又糯。而炒菜的厨师围在灶台前,全靠“火头将军”架柴的本领,什么菜旺什么火,“火头将军”善于运用柴火调节铁锅的高低温度。所以在同一个火灶上冒出的炊烟也是淡浓不相同的。那时,我们人小,总是围在灶前馋得淌口水,直到“火头将军”从篮子里掏出一块煎好的小排骨或爆鱼什么的,才高兴地回家去。
炊烟还是预报天气的好朋友,母亲常会看烟识天,用它来进行气象预报。如:“炊烟顺地跑,天气好不了。”有时候天的气压很低时,炊烟就会滚下屋檐。风拂过,就会满地浓烟翻滚。这是因为马上要下雨了的缘故。当室外的气压降低,湿度开始增大,烟就不往上冒,而是顺着屋面或地上滚动,看到屋顶上有滚滚浓烟时,就预示着天气将要转阴有雨,有时甚至是大雨。不管是清晨的炊烟,还是中午和傍晚的炊烟,都会让我想起家乡炊烟中飘着柴禾和柴草的那些馨香,还有我们那久违了的遥想……
看见炊烟,让我常常想起刻骨铭心的母爱。当我还不会做饭的时候,母亲每天总是在忙里忙外的间隙,还一日三餐伴着土灶为我们姐弟生火做饭和炒菜,长年累月不停。伴随着从土灶袅袅升起的炊烟,母亲常常是一边做饭,一边给我讲乡村里“粒粒皆辛苦”的故事,教育我们要爱惜粮食,还有讲中国传统孝文化的故事,什么孔融让梨、融冰打鱼、贪心老大在太阳坊拾金子的故事等等。这些故事至今还是记忆犹新。童年时代那些长长的梦在母亲的故事中变得甘甜万分。
看到炊烟,还让我想起了慈祥的奶奶。记得有一年是丰收年,母亲一天到晚在田间收割,忙得脚不踮地。奶奶看到母亲辛苦,不顾身体虚弱,主动要求把一日三餐的烧煮任务接过来。奶奶年老,脸苍老得已经像朵菊花,她的脊背有点弯曲。虽然母亲不让,但经不住奶奶的缠磨,母亲最终还是答应了。从那天开始,奶奶笑眯眯地挑起了为我们一日三餐做饭的重任。
在那些农忙的日子里,不管是清晨、中午还是傍晚的时刻,烧好饭的奶奶总是手拿饭勺,焦急地站在门槛旁等着母亲和我们,有时她会不耐烦地用铁勺子敲着桌子叮当作响,就像奏着乐曲。每每这时,我就会牵着她那布满皱纹的手,欣赏她的“歌声”……而奶奶的脸色,却在我的心中成为了最迷人的色彩……
后来我进城了,离开了故乡。在城市的车水马龙的喧嚣声中,从此再也见不到炊烟,我们的生活从此和煤气灶打交道。土灶没有了,虽然轻松不少,但一想起故乡的炊烟,就像丢失了什么似的。
还记得在八十年代后期,邓丽君的《又见炊烟》在大陆的城乡传唱。“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 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此歌当时曾一度风靡全国各地,在一些马路和一些商店里,常会听到这首小唱。邓丽君的声音甜美圆润、温婉动人,在甜美的歌声中驻足美丽梦想……当烦恼的城市生活占据了我们绝大部分的时间时,到乡间去去走走,放松心情何乐而不为。透过《又见炊烟》,我们眼前就会出现一副很美的农村写意水墨风景画,看见炊烟在村落上空飘飘荡荡,青山绿水在远处若隐若现,还有淳朴的少女在村落中穿行。此时此刻,怎不触景生情? 这首《又见炊烟》曾醉了许多听众。真是一种听唱中的甜蜜。
这些年来,我到过许多地方,看到过不尽相同的那些炊烟。我看到丽江山下升起的炊烟、新疆喀纳斯湖畔的炊烟、青海湖藏民牧羊生活区的炊烟、蒙古草原包房旁升起的炊烟……在贵州的美丽茶园高处,我看到了从苗寨新农村升起的炊烟,贴着山坡的树林,像云雾一样从山脚吐出,然后冉冉上升,轻轻的,从淡变成白色,丝丝缕缕,就像是瀑布在绿树丛中缓缓而泻……
是的,每当我在旅游途中,看到乡村上空升腾起一缕缕,一圈圈炊烟,看到它们拥抱着林子变得那么美丽时,我的心顿时就会激动。这些炊烟和我小时候见到的炊烟从外观上看,基本是相同的,但又有一些区别,这是因为因为升腾的地域不同。另外,据导游介绍过:今天我们所观赏到的一些炊烟,大多是一些地区为旅游者特意放飞出的风景,一缕缕炊烟似在告诉我们的年轻人:八十年代以前的乡村生活,大多就是这样的。如今,为了天更美更蓝,为了生态更加环保,许多乡村早已告别了土灶,用上了液化气。我们所见到的炊烟,其实就是对昔日一段人生和历史的回忆!
已经很久没有闻到故乡屋顶上带着草味儿的炊烟了,所以每每看到乡村屋顶上的那一缕缕炊烟,我的思念就像烟在升起,心里瞬间有了一份飘逸乡情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