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雨
一
好一个周六,秋雨滴答,从黎明起,就淋湿了我的心,洗涤着我一周以来雾霾的情绪。
天空是铅色的,太阳躲在被窝里睡懒觉,棉絮一样的被褥里,肯定很暖和,调皮的雨滴们在天空跳着舞,万物都是观众,静静地观看着。时而来一阵风,树叶们便鼓鼓掌,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哭泣。
草儿们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再雨中彷徨,似乎在问:“我该怎么办?”
雨中刚刚露头的蒜苗可是高兴坏了,伸出两只小手儿,接住一滴滴水珠,可这劲儿地长个头。雨滴在塑料薄膜上敲击,像千军万马在奔腾。那浩浩荡荡的的队伍,便是遍地的大蒜幼苗,整齐的阵容,威严的绿军装,齐刷刷敬着军礼,在洁白的地毯上,整装待命,接受着人民的检阅。
我却没有资格去收获那么舒心的一幕,我只是希望,我的父母能收到这样的大礼。
一周前,父母的地犁好了,等候着种大蒜。我想帮忙,但是母亲说不用,让我好好陪儿子上学。一亩多地,父母亲拖着苍老的身躯,是怎样在田地里爬着,一枚一枚地往土里植蒜种的,我不敢想。母亲的手臂酸麻了十几年了,那天撒化肥,母亲咬着牙皱着眉头给我看她的手背。手背上一片乌黑,中间有一个黑斑,青筋暴突,老皮松皱,令我不忍看,我说:“娘,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到底是咋回事,咱不能胡乱吃药。”娘说:“这么多年,看了多少回,吃了那么多药,也白搭,没用。唉,这几天疼得撑不了,也不知道是咋的。”
我心里紧缩一下,说:“咱上县医院查查。娘,我正好在城里住着。”
一旁的父亲说话了:“那就去看看吧。”
母亲却说:“这几天太忙了,种好了地再说吧,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几天。”
我无语。我知道,母亲的病一向都是自己撑着,实在撑不下去了才去看医生的。手都成这样了,她不说,我们都不知道,她正常干活。
那么,就下周再去医院,那个时候,大蒜肯定种完了。我这样想。
今天,是周六,秋雨阻断了我回家的路,沥沥水帘,像根根愁绪,漫天里铺张开来,溅湿我的眼睛。
二
周日,借上房东的三轮电车,我和儿子踏上了去娘家的路。
天空依然浸满了水,浓厚的乌云像灰色的棉絮,遮住了太阳的身影。雾气笼罩在周围,树木在忧郁里静默,田地里有三三两两的人,那是在拉蒜,就是把塑料薄膜下面的蒜芽压出来。用的是特殊的工具,大都是自制的,几个麻袋连在一起,泼上水,两头系上绳子,平铺在蒜地上的塑料薄膜上,一人拉一头,在田埂上走。麻袋经过之处,尖尖的蒜苗芽尖便透过薄膜钻出头来。有的用自家的毛巾被浸上水,有的用几个破旧的被单……
大概是昨天刚刚下了一天的雨,其他的地里不能干活的缘故吧,只有大蒜地里有人。有的在勾蒜,有的在罩塑料薄膜,都是我熟悉的一切,让我有一种置身故乡的温馨。
时而有一片青黄的麦苗映入眼帘,给人惊喜,给人希望。
儿子开着车,一路颠簸,我在后面关注着路况,一面回忆着二十多年前的情景,一面寻找着旧时的影子。
路两边的景物匆匆而过,像二十多年的时光一样快,还是那些村庄,还是那些人们,只是,时光的流转中,催老了熟悉的脸颊,增添了许多新房屋,和许多陌生的面孔。
来到父母的小院,堂屋门上了锁,我把鸡蛋放在厨房的锅里,和儿子徒步往地里去。
父母亲的蒜地已经有许多蒜苗钻出了薄膜,像一群调皮的孩子在洁白的地毯上玩耍。
父母亲不在蒜地里,而是在棉花地里拾棉花,是邻居告诉的。
踏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棉花地里,老远就听到了母亲的说话声。
我依然是欣慰,是的,看到劳动着的父母,我由衷地放心。
母亲的手臂似乎好点了,父亲穿着臃肿的大袄,不知道是哪个堂姐给他的;母亲身上穿的也是别人给的旧衣服,他们说,干活,不能穿好衣服。
天上忽然明亮了一点,我的心也明亮好多,雨云渐渐散去,蓝色的天空一块一块的露出来,像透明的蓝水晶一样,纯洁无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