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父亲绝食的第九天了，汪金跪在奄奄一息的父亲身旁，紧咬着牙，尽量不让眼泪流出来，父亲断了的左腿肿的粗大明亮，伤口处已经溃烂化脓，全身仿佛都没有知觉，呼吸若有若无，眼睛偶尔睁开看汪金一眼，转瞬就闭上，眼球浑浊，但目光犀利，包含着无限的内容，汪金懂得，父亲汪余山是要牺牲自己，以换取汪金出狱。
　　 早春三月的天气阴冷潮湿，临时监狱里的人都睡在铺了薄薄一层干草的地上，汪金把自己身下的草全部垫在父亲身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脱下盖在父亲身上。一边是决心要死的父亲，一边是急需粮食的共产党武工队，汪金的心理复杂而又矛盾，心如刀绞。
　　 半个月前，武工队的联络员杨海营被逮捕后变节投敌，当了可耻的叛徒，供出所有的联络员，包括汪金的父亲汪余山，好在武工队及时转移了。狡猾的鬼子不动声色，在汪余山去给武工队传递消息时背后盯梢，汪余山发觉盯梢后，把鬼子带到远离武工队居住的山沟，在大山里绕圈子，气急败坏的鬼子开枪打断了汪余山的腿，又拖回到围子里的临时监狱严刑拷打，坚强的汪余山一言不发。柴木沟全长四十多华里，沟壑交错纵横，草木茂密，没有人带领，鬼子和讨伐队是绝对找不到武工队藏身的山洞的。
　　 父亲汪余山被捕入狱，送粮的重任落在汪金的肩上，谁知，汪金半夜送粮回来，也被讨伐队抓住了，只要在晚上私自出围子，就按私通武工队论罪。
　　 汪余山听说监狱规定，一家有两人在监狱里，一人死了，另一人可以放出，之后就开始绝食，父子俩在监狱里无法明确交流，汪余山只是说：“我腿断了，不能走路了。”其余的只有靠眼神示意，汪金完全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只恨不能以己身代替父亲。
　　 由于叛徒杨海营的出卖，几乎所有的武工队地下联络员都被逮捕，受尽了严刑拷打，但没有一个是孬种。汪金也满身是伤，身上的伤痛远远比不上心里的伤痛。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即将绝食而逝，心里还得牵挂着武工队员。正是春季青黄不接的时节，家里也濒临断顿，母亲和妻子天天出去挖野菜，半锅野菜加上一点点粮食，还能勉强维持着。武工队员呢？已经十天没人给送粮了，齐英、许忠、许长文，还有受伤的宋连生，他们这些天都吃什么呢？
　　 鬼子们烧杀抢掠，更可恨的是汉奸，明明是中国人，却帮鬼子欺负中国人，人人都恨透了他们。汪金不懂得抗日救国的大道理，他觉得，既然人们都恨鬼子、恨汉奸，就得有人把大家联合起来，大家合在一起才有力量，齐英带领的武工队除了杀鬼子、锄汉奸，还联合大家一起打鬼子。
　　 第十天，汪余山终于停止了微弱的呼吸，十天的革命事业与父子深情间心理折磨，使汪金已经无法痛哭，用父亲的死，换取自己活着出去，汪金深深感到，忠孝不能两全啊！
　　 带着血海深仇的汪金出狱了，外面已是春意盎然，草木翠绿，山花烂漫，他含泪埋葬了父亲，国恨家仇充斥着汪金的满腔热血，他毫不动摇地在革命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