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韵征文】母亲的菜经父亲的烟(散文)
父亲、母亲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中期出生的人,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他们没有什么惊人的业绩,平平凡凡直到退休。父亲是企业单位退休干部,母亲是事业单位退休干部,退休金不算高,但对两位身体无大碍的老人来说足够用了。他们勤劳节俭的生活习惯是那个时代的人具有的共性,虽然年纪大了,但这一习惯却一直保持着,有时,甚至是苛刻的。
十多年前父亲得了脑血栓,在母亲地照料下恢复得不错,能做简单的运动,生活也能自理,但家务基本上都由母亲一个人操劳。母亲年轻时身体单薄瘦弱,然而随着岁月的磨洗,特别是退休后,母亲开朗的心性、清淡的饮食、不间断的家务、读书写字的爱好都使母亲的身体越发好起来,虽七十有余,但在同龄人中身体是很棒的。
父母家离我和姐姐家都不远,虽不在一个小区,但直线距离都超不过二百米。离我们居住的小区往西十多公里处,有个非常有名的蔬菜批发集散市场,是省内乃至东北都数得上的。几年前,母亲经常一个人早晨骑自行车去批发蔬菜,然后回来把又便宜又新鲜的蔬菜分给姐姐和我,来回两个小时,这个强度对于专业锻炼的人来说都是很强了,何况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太太呢。我们一直劝她,快七十的人了,不要再骑车出去了,随后她又偷偷去了几回,没办法,我们只好强行没收她的自行车。
七十过后,母亲不骑车了,我们的担心就算少了些,但母亲还是能够买回便宜的蔬菜来,这个便宜是母亲用时间和距离来换取的。有时不经意看到老太太汗水涟涟地走了好几里的路,手上还提着十多斤的重物往家中赶的时候,眼睛都有潮湿的感觉。
父母虽然到了一定年纪,但生活上并不依赖子女,相反每到秋季,母亲便张罗着买各种秋菜,腌制酸菜等。这不但让姐姐和我颇省心,反倒我们被照顾了,随着年纪得增长,这幸福感尤强。所以,我和姐姐只要不是特别忙,每日里总要到父母家坐坐。唠唠家常、看看电视、找点零碎活,再没事就是陪着父母干坐着。
母亲的邻居有几个都是退休老师,她们好像一个小团体,经常在一起买菜、锻炼、利用固定的时间打打扑克、玩玩麻将什么的。她们子女的年龄和数量也都基本和我们家的情况相仿,孩子们年龄上下不差五六岁,孩子也基本都是两三个。但像我们家的情况就很少了,因为我和我的妻子、姐姐和姐夫都有固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而父母都有退休金,父母子女两方面都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可以互不拖累。
最难得的是,我和姐姐都离父母家不远,晚饭溜达的功夫就可以回家。而母亲的玩伴中有的子女很有出息,有的在外市、外省、甚至国外,有的子女虽然在一个城市但很忙,很少能回家,有的生活上还需要互相帮衬。所以母亲在她们的圈里很受羡慕。她们常说的一句话是“谁也没有王老师厉害,老了老了,儿女都在身边,都那么孝顺顾家,还都有出息。”每到这时,母亲的皱纹就会散开许多,洋溢那种表里如一得幸福感。每到秋季,因为是三家在一起买,母亲买秋菜就比别人家买得多,虽然要辛苦,但母亲乐此不疲,仿佛刻意要向邻居炫耀一样。
中秋节过去有一段时间了,我在外施工有一阵子没在家。再去父母家里的时候,父亲出去遛弯,母亲一个人在家看电视。母亲的茶桌上水果很是充足,因为新添小脑萎缩的父亲听从医生建议让他多吃水果少吃肉,所以很任性的每日里闹着母亲要吃水果。我看到有大枣、梨、苹果和香蕉等,每种水果,或果盘、或果筐,满满堆了一茶桌。梨有苹果梨、南国梨、大麻梨等几个品种,但每个品种都是硬邦邦的,品相也不是很好看,香蕉是那种变了黑果皮的香蕉,枣也分了三个果盘,我找了个品相好一点的大枣尝了尝,核大肉少,有些干硬,枣香味也一般。
“这枣多少钱一斤,不好吃啊,妈,你准是又买得最便宜的吧?”
“谁说的,你吃的那个是两块钱一斤的,那两个果盘里的是一块钱一斤和一块钱二斤的,你吃的那个可不是最便宜的。”母亲笑着对我说。
“节前我买的大枣都是五块多一斤的,你这也太便宜了,就算这还行,但香蕉黑皮了可别吃,弄不好中毒。”我抱怨母亲。
“我看养生堂了,那香蕉瓤子没黑就能吃,你爸不等变黑就给全吃了。”
“那也不至于啊,这一堆水果,没什么好吃的,你们也不差钱,吃点好的。”
“你爸吃得多,也快,什么样的都能吃,你看这些好像挺多,吃不了多长时间。”
随后,我看到餐桌上有盘猪蹄。
“这还差不多,你们就应当吃点好的。”但我马上发现这猪蹄不是新鲜的,闻闻好像已经有点快变质的味道。
“这不是新鲜的吧?”
“这是晓月(我表弟家的孩子)升学宴那天,给我拿来的菜,我都冻冰箱了,隔三岔五的拿出一份热着吃,一点没坏。”
“这都快一个月了吧,你还隔三岔五的,不行快扔掉,这都有味了,是不是冰箱还有?”我随后又检查了母亲的冰箱,发现里面还真有一个隔断专门保存剩菜。
“你别大惊小怪的,没坏就能吃,都冻着呢,怎么就坏了。”随后母亲过来关上冰箱门不让我再检查。
“说不说,文文(正在读大学的我儿子)学车去了吗?我答应他只要学车就给他一千块钱呢!”母亲问我。
“都学上了,还挺好得呢。”我回答。
母亲随后拿出一千块钱,说要我给文文邮走。我不要,母亲说:“你不要,等我孙子回来的时候我亲自给他。”
“不用你的钱,你和我爸吃点好的就行。”
“你说不用就不用啊,那晓涵、晓晴(姐姐的双胞胎女儿)、文文说毕业就毕业,说结婚就快,到时我这可是要准备大红包的。再说,我还有旅游计划呢!有点钱我和你爸只要能动我们就出去转转。”
“旅游可以,但首先要有个好身体。千万不能在吃上节省啊!。”
“人家养生堂都说了,多吃点清淡的,五谷杂粮什么的对身体好。”
“你就能断章取义养生堂的话,我不和你犟了,见着我姐告你状,你等着我姐训你吧!”
一时间我们也没什么共同的话题了,就坐着一起看电视。凭着我多年的吸烟经验,发觉屋里好像还有烟味。
“怎么,是来客人了,还是我爸又抽烟了?”
“你爸表面说戒烟,一碰见那些老伙伴就抽上了,他根本就没有戒烟那回事。”
几个月前,我回家时,路过小区前面的小广场,看见父亲在和一帮老伙伴们抽烟聊天。等父亲回到家我问:“爸,你不退休前就戒烟了吗?怎么又抽上了,抽烟可一点好处也没有,我都戒烟了。”
“你何大伯、张大伯我们一起溜达,他们都抽,我就跟着溜,溜着溜着就捡起来了。”
父亲的上衣兜里有一个明显的烟盒状物体,我伸手就拿了出来。果然是一盒烟,我一看牌子“都宝”。我的心一酸,老爷子抽的应当是市场上最便宜的低等烟了。“都宝”两块五一盒,一般的小商店都没有这种便宜的了。
“爸,你就抽这个,一天能抽多少?”
“两三天能抽一盒。”
“那还不抽点好的。”
“好的不贵嘛,我就是过路烟,不全吸。”
去年单位体检,我感冒一直没太好,拖来拖去成了肺炎,医生说有阴影,唬得妻子和老妈逼着去复查了好几次,终于没事了才放心。她们趁此机会胁迫着我戒烟。那时烟已经很贵,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我也就狠狠心一下子戒掉抽了二十多年的烟。一年多来,钱没看见省,但好像身体状况好了许多。突然想到家里还剩下大半条“玉溪”小半条“人民大会堂”。
于是,我没有劝父亲戒烟,而是把家里的烟拿来给父亲吸。一是想让父亲抽好一点,二是琢磨凭我的经验,抽完好烟再吸低等烟就不愿意吸了,几个回合下来,父亲兴许就把烟戒掉了。
父亲见到我拿来的烟很高兴,说你何大伯、张大伯都没有这样的好烟。等把这些烟抽没了,就准备戒烟。不想几个月来,父亲也没戒掉。
我和母亲正说着话,父亲遛弯回来了,一进屋,一股劣质香烟的味道。父亲的上衣兜里依然有半包香烟,只不过这次换成了“白‘红梅’”。据我所知“白‘红梅’”烟应当是三块五一盒。
“老爷子,你抽烟的档次上来了,不抽‘都宝’了。”
父亲没听出我话的意思,依然憨厚地笑道:“‘都宝’没货了,这白“红梅”可是最便宜的了,下次遇见‘都宝’得多买出一条。”
“我给你的烟都抽了,那这烟你也吸不动了?”
“没有,你给我的烟我就抽了三盒,还是你何大伯、张大伯帮着抽得,剩下得我留着过节或来人时抽,没动。”
“你就抽吧,抽完我再给你拿。”
“那可不用了,这就竟沾我儿子光了,你家里又是学生又是工作什么的,够不容易的了,别老沾你。”
我无话可说,从父母家出来已是黄昏。落日的余晖映满西边的天际,火红火红的,那夕阳在落入山坳之前仍然奋力地散发着光芒,彩霞满天、美丽无限,温暖着尘世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