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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一个人的村庄


作者:席迎春 布衣,231.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257发表时间:2016-10-23 20:17:00
摘要:这是反咉进城和移民搬迁的小说,写一个村庄的消失。


  
   一
   这个村庄最多住过七十户人家。现在村民大都到城里和镇上,村里只剩下一户,家里住着老两口,都七十多岁了。老两口守护者村庄实在太寂寞了,儿子想接父母进城,老人死活不愿意。儿孙们都住进了城里漂亮的楼房,老两口还住在三间大瓦房里。瓦房已盖三十年了,年久失修,遇到下雨天,屋里到处漏雨。儿子不愿花费钱财再翻修,老头子还不死心,整整一个冬天在山上砍树,他要翻修房子。他把碗口粗的木头锯断,锯两米长一根。他每次扛一根,往返一个来回六里多路程,他每天扛三趟,路中途还歇三次。他整整扛了三个月,还不够翻修用料。冬月十二日,他扛第三趟回时,太阳早已落山,天快黑了。他放下木头时,人跟着滚到地上。老伴忙跑去把他拉了起来,他晕了,休息了一会儿。老伴给他烤了两个馒头,他吃饱了,喝了点水。他太累,也没看电视就睡了。
   晚上老伴看了一会儿电视,睡的迟一些。凌晨五点左右,老头突然发病,只说了一句话:“妈呀!你叫我把这年过了再死!”老伴赶紧给女儿打电话,女儿女婿乘车赶到岳父母家时,岳父已经不会说话了,只是很吃力地喘着不规律的气息。女儿女婿把父亲抬上车,在车上抱着父亲,司机开着车就往县城医院赶。老汉的家离县城医院百余里地,车到路途过半,老头的气息微弱,眼看就不行了。女儿女婿既痛苦又束手无策,给母亲打电话时,老婆知道老伴不行了,给女儿回电话说:“你赶紧买一只白公鸡,做引魂鸡,你看公路边的农户家门外如果搭有鸡圈,你就喊醒人家,再贵都要买。”女儿女婿还是不死心,把父亲送进了医院。急救室的医生检查后说:“人早已去世!赶紧回吧!”回来路上好不容易打听到一家有白公鸡,知道缘由后农户开口要一千元。女儿珍子不可能给他一千元,跟主户讨价还价,人家逮住机会,就是不放口。珍子赶紧给母亲打电话,老婆很着急,给女儿说:“赶紧买吧,一会儿你父的魂引不回家了。”珍子给主户说了不少好话,才总算便宜两百元,八百元卖了一个引魂鸡,放在车上。司机拉着珍子夫妇俩和刚刚去世的父亲,还有一只高价鸡,往回赶。反正,人已经去世了,不象人病危时,赶送医院时那样着急,现在还不敢声张,还不敢哭出声,哭出声,路边的住户知道了,会拦路不让你走。车到家后,全家人才放声大哭。
   远在千里之外大城市的两儿子,接到电话就往回赶。两儿子赶回来时,棺材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棺材内用白纸糊了几层,闻讯来的亲友用老家的风俗,忙前忙后地干着活,早已给父亲穿好寿衣,儿子揭开盖在父亲脸上的白布时,父亲满脸是血,儿子给父亲擦脸上的血。
   儿子放声大哭,儿子埋怨父亲不进城,要是进城的话,肯定不会死,儿子有车,儿子的家离大医院不超五里路程,全家人悔的肠子都青了。人家都说孝顺的孝是对父母好,顺字是听父母的话,顺着父母,父母都不愿意让你进城,而你已进了城,将父母丢在老家,就是不孝顺了。
   这下这个村子就只剩老太婆一个人了,女婿说,这下你该进城了吧!老太婆说我不去,女婿说,那你为什么不去啊。老太婆说,去了我的狗,猫,鸡,就养不成了。女婿说把狗猫鸡处理掉了,不就行了吗!老太婆说,那我舍不得啊!女婿生气了说,把狗和鸡杀的吃了,那猫扔掉算了。老太婆就是不愿意。儿子只顾着忙前忙后给父亲处理后事,这时哪能顾上劝母亲进城。上一辈亲人,只有姨和老太婆这亲姊妹俩了。姨走到她姐姐跟前说,不管咋样,你得随孩子走,到时你一人呆在这深山老林,象姐夫一样得了急病,娃都不在你身边,谁照看你啊!老太婆对妹妹直摇头,也表示不愿意去城里。
   亲友用竹子编了一个精致官轿,放在棺材旁,让大儿子来到停放父亲的床前,躬着腰背着父亲,从屋里背到院里,把父亲放在官轿上,象平常一样让父亲座好。这其实不是真的把父亲尸体背的放在官轿上,而是做一下假动作而已。隆重的仪式完毕后,官轿拿到旁边烧掉。
   农村不象城里办丧事那样简单,农村太繁琐,仪式特别多,晚上八点,准时有歌舞和唱戏,十一点结束后,开席吃饭。十二点,准时开歌路唱孝歌。孝歌一直从晚上零点唱到早八点结束。唱孝歌的人白天睡觉,晚上继续唱。唱孝歌的目的是给孝子和逝去的人做伴,图个热闹。开歌路最为有意思,也最为复杂,民间有一定的讲究,唱孝歌的人,也算是民间艺人,现在的唱孝歌艺人这不会失传,因为,原先唱孝歌是不要工钱,而现在唱一晚一百五十元工钱。零点孝子们按照辈分的大小排着长队,跪在门前的十字路口上,用黄表纸从十字路口一直烧到家里,意思是把各路神仙由大到小,大到玉皇大帝,小到当地的土地爷,都按次序往回请到家里。唱着请着,孝子们不停地烧着纸和点香叩头。你想有谁不敬畏和尊重神灵吗?人面对多种磨难和艰难困苦,是要找一个精神寄托的。
   人一旦去世,歌舞团到来后,先举行的一个仪式是请祖先,由逝者的大儿子抱着灵牌,到祖先的墓地,儿子把灵牌放在祖坟前,跪下烧纸,对祖先说明事情的缘由,唢呐手吹着歌曲,就这样把祖先往回请。
   那只引魂的白公鸡可就惨了,它的翅膀和腿都被绑住,放在棺材前祭台香案下,唱孝歌的锣鼓整夜整夜不停地敲打着,鸡被震的昏昏僵僵,头夹在翅膀根,一动不动。这只高价鸡,几乎被折腾死掉,但它还不能死,它还没有完成它的使命。在农村老人去世后,一般最少得放四天以上,到出殡的前一天,要给纸扎的童男玉女点光,点光由唱孝歌的艺人进行,他把朱砂和神砂放在白瓷碗里,把白公鸡脖开一个小口用鸡血搅拌,唱孝歌的人,用毛笔蘸着鸡血在童男玉女的脸上,五官进行点睛,他口里不停地唱着歌,我也听不懂,但意思我略知一二,意思是老人一辈子,在阳间,过的很不如意,受了很多苦,到了阴间后,就要不用劳动,就能享受荣华富贵,要叫你们童男玉女好好伺候。在老人出殡的那天,鸡被绑在棺材盖外面,等棺材抬到墓地时,人们把鸡翅膀和腿上的绳索解开放在墓外面,生生死死,顺其自然。
   龚根子把他父亲轰轰烈烈,热热闹闹,体体面面地安葬后,他才感到累了。因为,他七天七夜没有休息,他今天要好好睡上一觉。到安葬后的第三天,还要给父亲全坟,要把远处的新土,担到坟上,在坟上盖上层厚厚新土,那是逝去人房屋。
   安葬父亲后第三天,全坟时,那只公鸡还藏在坟头的花圈下,龚根子给这只白公鸡倒了了一葫芦瓢玉米,来喂这只鸡。到第四天时,龚根子要回城了,他和弟弟都超假了,他俩必须得走。可他就是放心不下母亲。叫母亲进城,母亲根本不愿意,家里出了这事,谁都高兴不起来,他不高兴,但万万不能和母亲争吵,但还强装着笑脸。临走时,他又到父亲的坟上,给父亲叩了三个头,他掀开坟头的花圈给鸡倒玉米时,花圈下只剩下一地鸡毛,那只引魂鸡早已被野兽吃掉了。他此情绪有些低落,把那葫芦瓢玉米拿回家里给家里的鸡吃了。
  
   二
   龚根子的父亲和龚根子的妻子闹的仇很深,曾闹的差点打了起来,这事很有一段故事,还得从龚根子妻子在老家镇上盖房说起。龚根子早已和妻子关系闹得很僵,已经六年没有同床了!但婚还没有离掉。不过龚根子的父亲去世后,他的妻子准时从城里赶了回来,并且哭得很伤心,外人谁也看不出来龚根子夫妻俩关系不好。龚根子是韩城市一家煤化企业的一名正式职工,户口在城里,而妻子的户口在农村,他想退休后回老家。镇上移民搬迁,要把山里的人搬迁到镇上或城里。龚根子和妻子商量在老家镇上盖一座小楼,他的两个儿子都已上高中了,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已到了孩子快结婚的年龄了,没有房子那还能行吗!那是两千年时候,龚根子的妻子于淑玲回老家盖房子。龚老汉身体还硬朗,他知道儿子要盖楼房,就在村子的公路旁,用钢钎撬石头,准备盖房子用。他整整撬了一冬的石头,他知道这样能为儿子省点钱,心里高兴,累点苦点那没有什么!龚老汉的儿子在城里上班,想长时间在家盖房,那不太现实,但请一个月假还是能行的。但淑玲就是不愿意他请假。淑玲从外地西安请了一个男人来家里给盖房主事。这事不说在山里的镇上炸了锅,即就是在西安市也是有人说闲的。这男的对淑玲一口一口地姐姐的叫着,企图掩盖人的耳目。但在山里是行不通的,会弄巧成拙,更会被人传为笑柄。村邻都把龚根子一家人笑臭了,背地里都骂淑玲是婊子,破货!
   龚根子根本想不到,自己妻子从结婚二十多年来,从来不愿意和丈夫到自己的娘家里串门。为这事龚根子还十分恼火,但生气归生气,他也没办法,妻子闲自己的颜值差,给她撑不起脸面。他也后悔当初,自己仗着在国企工作,捧着铁饭碗,在计划经济时代吃香而自不量力,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现在他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不是经济问题,他不差钱,差的就是情感出问题。于淑玲在二十年后,以给自己盖房的名义,竟然把自己的情夫公开化,堂而皇之地领进家门。为这事龚老汉气得得了病,经医生检查龚老汉患了脑梗。淑玲还把这个外号叫小王的情夫领到她姨家。她姨知道后,背过她情夫的面,把她叫到一旁,狠狠地痛骂了她一顿。这事被龚老汉家知道后,打心眼里对淑玲她姨表示感激。龚老汉没有好的办法,他不能眼看着儿媳被情人拐走,但无力干涉。
   淑玲建房地点在离镇上二里地的沟口村移民安置点,离老家十里地。龚老汉经常用架子车给儿媳拉干柴,送木耳,野黄花,商芝,腊肉等干菜。还送土鸡蛋。后来发现送去的好东西,儿媳都舍不得吃,都变着花样给情人吃了。龚老汉知道内幕后,就再也没给拉柴和送土特产了。淑玲知道露了馅,也不收敛,天天领着小王到镇上下馆子,直管点好的吃。忍了四个月,龚老汉终于忍不住了,他给儿子打了电话。儿子知道后很是生气,给淑玲打电话骂了她。淑玲气愤不过,想和情夫私奔。龚家盼不得淑玲和小王私奔,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私奔是对龚家一个台阶下。你想嘛,淑玲和小王私奔后,龚家还不照样把房子盖起来了。而淑玲孩子都大了,她子女会怎么看她。淑玲反复思考后,认为私奔对自己不利。而小王不愿意了,他是不愿意给龚家出力的,因此干活莫名其妙地发火。他想走,但淑玲就是不让小王走,还百般地在小王跟前献好,小王可不吃淑玲的那一套。有一天干完活,小王看淑玲没有私奔的动机,加上今天炒五个菜,少炒了一个菜,于是他当着邻居的面把电饼铛给摔砸了,淑玲怕事态扩大,赶紧把小王拉到房间里。邻居都嫌丢人,也没有回屋去拉架。淑玲用丰乳紧贴住小王的胸部,嘴在小王的脸部狂啃,柔情地说:咱们今晚到城里开房!小王一听知道有好事,就慢慢地消了气。
   淑玲和小王在城里寻欢回来后的第二天,正是镇上集市逢集,龚老汉上集买了些生活日用品,回家路过儿媳盖房的地点时,淑玲早已等候在路边,她开口就骂她老公公,骂的意思是不该给儿子打电话,龚根子骂了她。路边看笑话的村民很多。龚老汉受到这样的侮辱,肺都要气炸了,他忍住屈辱拼命地走开。他有脑梗是不敢生气的,但遇到这事能不生气吗!他怨儿子太无能了。儿媳的辱骂他一句都没有还嘴,走过二三里路程,看前后路上无人,他放下背笼,坐在路边一堆干玉米桔杆上。这时地上还没有消冻,土块上有冰渣,北风呼呼地刮着,玉米秸秆的枝叶也被风吹得呼呼啦啦直响,树的光秃枝丫被风刮的呜呜鸣叫,象龚老汉的哭声。他真想一头碰死在这臭婊子儿媳面前算了。活到快七十岁,第一次遭到这样的侮辱。他歇了一个多小时,才慢慢起来,向家里走去。
   这事被龚根子知道后,他想回去把这对狗男女杀了。那个姓王的秃顶男人,就在他妻子盖房的门前搭了一个木板庵子里睡着,睡在那里给看盖房的施工材料和工具。洒上汽油把这狗日的烧死算了!那天龚根子在电话里和淑玲对骂,由于声高,他的喉咙吼得都沙哑了,声一点儿都发不出。他想从城里拿汽油肯定不行,上车严禁携带易燃易爆品。后来到底他放弃了。他也并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整死那王秃子,而是考虑到后果。如果把那对狗男女杀了,自己的孩子上学就无人管了,年迈的父母也会无人管了。思来想去,为了孩子和父母,他忍了。人们常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仇不能不报。龚老汉见了他大儿子说,我这一辈子叫儿媳把我侮辱骂了,我都气死了。龚根子无言以对,他感到很愧疚,对不起父亲。原先父亲劳动休憩之余,总爱喝点酒。他每次,从城里回来都要给父亲买两瓶好酒。现在父亲患脑梗,医生有让父亲戒酒,父亲就不敢喝酒了。就是从城里买些牛羊肉和鱼,他还不习惯吃,农村人生活单调,爱吃肥猪肉,但肥猪肉吃了人患脑梗的几率就高。龚根子回忆父亲这一生,他就偷偷流泪,他的父亲是一位乡村教师,教书之余,就是辛勤劳动来支撑着这个家,父亲卖了一辈子柴,他在没有公路的时候,用背笼背柴,往返二十几里路程,到镇上把柴卖了后,有饿着肚子回到家里,在镇上连一个烧饼都舍不得买的吃,祖祖辈辈穷怕了,一辈子就爱屯粮,吃不了都放坏了,但就是舍不得卖,年年吃陈麦,年年夏天晒粮费时费力,养成了老习惯谁也劝说不听,腰压弯成“7”字型了。龚根子最为后悔的是父亲还没有享一天福就走了,他还没有好好孝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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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社会的变革,城市和乡村的各自巨变,带给人们物质和精神生活的极大冲击。龚根子,曾经让人羡慕的国营企业职工,随着社会的发展,被逐步挤到社会的边缘。因为长相差劲,曾经靠国营职工身份娶到的漂亮老婆,渐渐背叛了他;煤矿企业的一步步潦倒,也使他陷入经济拮据的困境;父母对乡村的留恋和固守,也让他的生活顾此失彼。而他父母生活一辈子的乡村,也到了淘汰和消失的地步。农村人口大量涌入城市,造成城市生活压力急剧增大,农村村落大片荒芜颓败;曾经的乡村小农经济模式一去不复返,造成新旧更替之间的断层和自然环境的退化;乡村的传统文明的传承和治安环境治理,也陷入利益操控的怪状。本文用细腻朴实的语言,客观冷静的笔调,以龚老汉和龚根子作为两条故事线索,展示了社会变革浪潮下底层百姓生存的真实面貌。广大农村在时代变迁的过程中,逐步衰退消亡的这一特定时期的社会现象带给读者的思考,是这篇作品最具内涵和深度的一面。一篇时代特色鲜明,内容翔实丰富,主题厚重深刻的作品!推荐阅读!【编辑 云水之间】【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610252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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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云水之间        2016-10-23 20:21:14
  作者生活阅历丰富,人情世故洞察谙熟,对社会现象的感悟和思考敏锐深刻。期待更精彩。
2 楼        文友:席迎春        2016-10-23 20:29:02
  谢谢云水之间编辑,你对文章的删节和修改付出了辛勤劳动,你是一个伯乐编辑啊!我庆幸遇到你这样的好编辑。
3 楼        文友:朱开旺        2016-12-16 19:15:55
  非常感人啊!期待新的作品哦
4 楼        文友:漠沙利亚        2017-07-24 09:56:05
  故事真切,叙述手法精湛!
交有志之士,结肝胆之朋。
5 楼        文友:张永康        2017-12-13 20:14:39
  第一小节还没有看完就被吸引,故事朴实细腻,感人。点赞!
回复5 楼        文友:席迎春        2017-12-20 19:54:27
  谢谢你认可,我会努力,不辜负你的期望啊!
6 楼        文友:漠沙利亚        2018-01-01 13:13:29
  生活孕育了文化,文化丰富了生活,也让更多的人了解城乡不同的生活。
交有志之士,结肝胆之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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