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湖秋游
　　 二零一六年十月二日，是国庆长假的第二天，与妻子带着三个孙儿来东湖游玩。
　　 上午十二点出发，从东南入口进入湖区，因为有小孙儿小贝的参与，行程就少不了阻碍与曲折，少不了精彩纷呈与妙趣横生。我们上坡下坎，东瞅西望，尽心尽力地走动位移，以扩大游览面。偌大的湖区，拣精要处走访也只能望其项背。我们沿着弯弯曲曲的栈桥到达湖心亭，在浅水湾寻芳观鱼戏莲，还跨过游艇区的玻璃围栏，观望一泊秋水，半壑喜气，水秀河清，满湖粼光。
　　 前些年，有幸观赏到一次东湖秋捕，那个光景，那个场面，那个气势不亚于电视上播放东北长白山某地的开冰捕捞，使人震撼讶然，叫人心旷神怡。原来这大漠绿洲上的弹丸小湖，也能养育出这么鳞光灿灿、飞珠溅玉、千跃万闪般的浪里白条，雪山惊鸿。那是一次盛大的围网捕捞，午后秋阳如霞似火，从西边彩虹桥斜射过来，如烈焰熊熊燃烧，映照得东湖红彤彤的水天一色。当到了多方围拢收网的一瞬间，在东南方宽阔水域里，形成了船摇浆摆，水深鱼跃，海鸥叼鱼郎群鸟穿梭，百羽翔集与安贫乐道毫无思想准备的群鱼万头攒动。从此我才相信这东湖的傲慢与清澈，神奇与丰满，激荡与刚强。她不是一般的湖，而就是南疆喀什的心脏和熠熠生辉的夜明珠，或者就是西南边陲的一泓明眸。这次观鱼，也许因为初次上了封闭，有高高的铁栅围栏，固若金汤，不怕垂钓与捕猎，才会有如此之大、之长、之众的鲤鲫鲢草，锦鳞荟萃，自由穿梭，肆无忌惮地晃到近岸边与老人儿童妇姑兄嫂们逗乐。莲藕依旧是那种小巧玲珑，干瘦温润的睡莲，没有映日莲荷一碧万顷的富丽堂皇，也没有出于污泥而不染骄人的丰姿与韵味。
　　 光和日丽，风清气爽，星星点点的游船自由穿梭，湖面上随处可见显眼红黄色的救生衣，也少不了骄横霸气的游艇，兴风作浪，横冲直撞，于宽阔的湖面上拉犁使耙，勾划出道道神采飞扬的犁沟邱壑，翻腾着湖泊的五脏六腑。
　　 寒临大漠雪菊艳，秋光秋水爱死人。两人个大孙儿珮泽与啸东跑前抢后，争吃论喝，于草坪上追打，在江湖边上玩水赏花，拨藤弄草，匍匐漫上，而小贝更加活泼可爱，他从来不喜欢任何形式的约束与干扰，也讨厌别人的跟踪与牵扯。他能勇敢地攀登高峰，身入洼地，也可以独闯江湖自顾不暇；他不需要别人搂抱与亲近，今日天高地阔，更换了崭新的环境，他一个不足两岁的小人儿更加趾高气扬，一意孤行。当你悄悄地尾随或者不小心使脚步弄出了响声被他发现时，他会一跃而起，弹跳着，摇摆着不揣高深向前疯跑。看到他趔趄癫狂，时时会因倾倒而跌损的样子，因疼孙心切叫人心惊肉跳。其实他很稳健，很少摔跤，即使不小心摔倒了，碰疼了，也不声张哭闹。今天是他更加放任自流的日子，他一路走在前边，当仁不让地在前边当起了领头羊，其动力当然是有两个小哥哥在后边追赶着。只是小贝他不会掌握方向，不会组织协调。一忽儿爬上山岗草坡，一忽儿冲入浅滩湿地，好在湖边深水处采用了玻璃围栏与松木栏柱相结合的护栏方式，可以透明地玩山赏水，也可以攀援登陆，极目远眺。更让人担心的是湖心岛开放的渠系与浅岸重叠的台阶，而且此起彼伏，波连浪接，循环往复，与海南岛及青岛的海浪毫无二致，稍微不同的是有咸淡之分，东南西北方向之分，情节气势与人流众寡之分，惊涛拍岸与心潮逐浪之分。东湖平畴千丈水波如镜，毕竟是大海的微缩与毛发，像泥鳅永远掀不起大浪，独木也不可能成为森林。
　　 但是，东湖可以铺设平台，一无遮拦；可以放心地亲昵观光，亦可冒死试水跳湖。这就有了敬畏，有了害怕与担心，更别说初生牛犊，他们不知世上还有尊卑利害，阴谋诡计与阳光大气的区别与界限。在湖心岛玩了很久，再转到赏景池，歇脚台玩玩，这儿从来都是妇女与儿童的天堂，歇脚与打站的圣地，跑跳嬉戏追逐拍照是理所当然的。
　　 这里有凹下去很深的圆弧，有潺潺流水与隔岸清池，也有高耸林立的梁栋与亭台，界而未界，高低错落；原生态的条石丰满如斗，大理石坐垫气粗如牛，要想撼动它们如撼泰山般艰难，叫人惊叹——是谁的创意巧夺天工，是谁的思维让上帝发笑。然而安坐躺卧，围桌畅饮，写字读书却是十分理想的选择。妻子带着珮泽与啸东，都是接近入学年龄的孩子，我作为流动哨打游击，监测环护着幼稚可爱的小贝和他的哥哥，深怕他跳水与越轨，也怕他有所闪失与碰撞，看着他天真的眼神与想和人竞争跑跳的动作，就像走进了照妖镜或者身陷了迷魂阵，照见了人类无比懵懂淘气童年的质朴与浑沌及人猿难分的原始横荒，然后再跳出桀骜不驯，回到如今的文明社会。我们每个人都是在父母的襁褓与呵护下成长起来的人，如果一个人失去了最靠近最亲昵的两棵大树，哪怕是其中之一，你的幼年童年即使到青年也一定是无幸福可言。你也许伤痕累累，气喘嘘嘘，血迹斑斑；你也许望洋兴叹，忧谗畏讥，泣不成声。因为成长是需要付出真诚耐心与高昂代价的，同时亲情爱情温情是人之常情，也是有限的吝啬的，如果生命中缺少正能量，你就得蜿蜒曲折地投奔调剂，委曲求全地凿壁借光，以屈求伸。
　　 我的几个孙儿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是乐而且忘忧过着小少爷的美好生活，人人都是是他们自己心灵的皇帝。在小贝人生第五到六百天有趣的时光里，全是在父母与祖辈温暖的肩膀与怀抱里边渡过的：他可以在餐厅饭桌上拉屎撒尿，在坐椅缝隙与膝盖肘腕间小睡攀爬，家里外界随时都可能成为接纳他的摇篮与温床，到处可以做梦畅游，叛逆捣腾。看到他莲步轻移，在花木水草掩映的石凳之间迂回包抄，举步维艰地迈出几个小步伐后终于选择了两石凳之间最近的距离，一蹴而就，做出了一个近乎成人的跨越，一次漂亮的尝试，我们会默默地发出真诚的祝福与会心地微笑，叮咛自己也是告慰未来：小贝一天天长大了，一天天闪开翅膀了，他会比我们的路走得沉稳矫健，成长得比我们顺畅快乐！
　　 逛东湖一来二去共有五六个小时之久，也不觉得有多长，不觉得有多么劳心累人，原来答应两个大孙儿，说要带领他们去逛游乐场，吃汉堡包的事，时间已经明显不够了，况且东湖西北天空已经乌云密布，黑云压城。山雨欲来风满楼，刚才还温暖如春，比母亲还慈祥，比父亲还明媚阳刚的天气顷刻间就要变脸，我们还有一段很长的路程要走，还是躲着点好，有备无患，说不定还是一场具有颠覆性的大风暴呢!
　　 攀上几十层高岸石头台阶，蹿出层层森严的障碍壁垒，再走过安检门口踱到东湖广场，庆祝中秋佳节的标语造型、装饰诗画还没有撤尽，没有销声匿迹，十一国庆节业已消渡近半。闲处光阴容易过，老来更惜分秒。属于我们的秋光已经所剩无几，在创造财富，积累知识阅历，奉献老春完全彻底燃烧自己的同时，很有必要深刻地检查反省自己，尤其是应该准备好谢幕总结的报告，给儿孙、给社会和人生画出个比较丰厚踏实的句号!
　　
　　 风暴乍起
　　 匆忙返回的公交车上，我背靠车窗落座在车窗一侧，怀里抱着次孙儿小贝。他昏天黑地，睡得很香甜，很沉稳，手肘自然下垂，不是太大的脑袋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摇晃着，我只能斜躺着，使自己的身体签成一把人体躺椅，妻子带着其它两个大点的孙儿小宝与小东挤在车辆尾部较高的座位上。
　　 虽说是长假，车子还不算太拥挤，但是过道上，吊环扶手上全是身体腰肢的分叉，也有扶行李兼抱孩子就地下蹲歪躺的，车上多是和蔼可亲的维吾尔同胞，他们在尊老爱幼、扶助他人方面做得更好。即使彼此年龄上下相差几岁，有抱婴儿的和没有负重的区别，也会自觉地履行义务，谦让的行动如在自己家一样随常，时时让人动容。刮起狂风了，车窗很快被关得严严实实。否则，狂风倒灌，飞沙走石，全是戈壁滩上的咸尘漠气，气势汹汹惊涛骇浪般向车厢里边涌来。也有废旧塑料袋，多彩污染的布条杂物在空中身不由己地抽搐着打起了旋涡，在电杆树枝民房上招展挥舞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不朽旗帜。
　　 路上的行人车辆一如既往，应走的照样行走，应该跑的依旧抱头跑着，即使心急上火的也不敢过分地超速行驶。可是，头顶上乌云翻腾，身边的穿天杨、大冠榆、红柳沙枣已经成了无根的浮萍，脚下站立不稳，头上群魔乱舞，摇头摆尾，枝叶横飞。高树成了一张张拉满的弓或者一弯新月，最有气势与打击力度的除了细沙尘埃，烟屑雾气，还要数呼啸跳跃的风鞭电母，它们指向那儿，抽击哪方，那里就所向披靡皮开肉绽，俯首称臣装孙子。路上车内除了车轮挤压路面的摩擦声，克服阻力的汽笛声，还有飓风摇山撼岳，奏乐鸣笛，胡作非为的肆虐声，淹没了悄谈低吟，掩盖了婴孩的哭泣与呻诉，即使此刻身心不适，痛心疾首大声地请求援助，也许只能看到一点肢体语言。
　　 针尖大的窟窿可以漏下斗大的风。车子从出发时就发现身后的窗玻璃没有关好，因为是我自己的身体就牢牢地挤压在车窗缝隙上面，况且这次出门没有充足的思想准备，穿戴着十分单薄的秋装，紧靠有着拳头宽窄的裂缝。起初是清凉甘爽，接着是寒风刺骨，近而是变本加厉，随着时间的推移，风速也在递进。我感到裸露的肩膀后背冰冷如铁，寒风已刺入骨髓，然而也就十来公里的行程，只是回头看了几眼窗孔及外边，佯装着若无其事，沉稳如常。因为孙儿正在酣睡也腾不出手来，我得出生入死，心甘情愿地做一头护犊的老牛，一堵挡风的矮墙，说什么也不能让孙儿受到伤害，也不能感冒着凉。再说，多慢的班车每分钟也会有一公里的速度。越过城郊稠密的高楼，跨过两座相邻不远的红水河大桥，回家的路是近在咫尺，也许到了标志性建筑射箭高塔旁边，那些绿树环绕、居所密集的地方，风力也许相对会小点。
　　 然而浮思幻想总是残酷现实的天敌。人说：云彩缝隙的日头，后娘的指头。到了家门口下了公交车，那阵阵狂风更加凌厉刁蛮，粗犷豪放，它没皮没脸地闯出牢笼，挣脱束缚，冲向天空，冲向电线杆，冲向林带草坪，抡圆了千尺板斧，挥舞着抽天长鞭，针针见血，鞭鞭锥心撕肉：各种车辆在逃遁，每个行人都得弯腰低头；可怜的冲天杨，电线楼层，站牌与广告标语就成了众矢之的，遭到了口诛笔伐百般凌迟，甚至掀翻倒地，再踩上一只脚的猛烈轰击，在疾风中哗哗作响，嘤嘤地抽泣。首当其冲的是大型广告牌，楼顶的高标与违章建筑小品与鸽子笼，太阳能热水器，小摆设等吱吱作响，鬼哭狼嚎，也有直接被提起掀翻从高空抛弃如敝履，像流星般地飘散逃逸的。走出车厢，踏上大街，女人和孩子似乎练就了非凡轻功，都在漂浮和抽筋，多么雄壮的男人也会感到头重脚轻，站立不稳。狂风雨点就是躲藏在幕后阴险的推手。
　　 回头再看身边的栏杆，节庆期间悬挂的大红灯笼以及标语横幅，摇头摆尾如风中残烛，即使崭新锃亮的电动车及地面看来比较坚实的附着物也会被狂风刮得东倒西歪，溃不成军。我们时刻担心楼窗玻璃与楼顶砖石也会意乱心烦，分崩离析集体散伙突然掉下来，砸向沮丧痛苦而无助的人群。难道这就是世界的末日吗，这是阵风强风、特级大风暴、还是狂飙飓风鬼魅兴风作浪，反攻倒算，借尸还魂。然而，原来想着摇摇欲坠的电动车是不可能再次开动的，等待拽鞍牵蹬之后，它居然平稳地驶出了好远，冲向了马路一端，像电波水纹传递一般逆着风向回到了目的地——我们有点温暖可爱的小家。
　　 夜幕降临了，风雨交加，“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放下行李，安排好老幼，再洗把脸，喝口煎汤，伸个懒腰，这才发现狂风暴雨不是一个空洞的概念。因为家里供电开关已经不起作用了，那么因为近朱近墨的原因，连带的饮用水音响电视也是会受到牵连。还得关紧窗户和风门，锁死有几道暗锁的机关，否则，风门它是经不起这么严峻的考验，总是况啷况啷，踢踢踏踏如磨牙如咀嚼般地恶响，到处都是像野猫的利爪或者警惕的瞳孔，无所不在无处不有，叫人心神不定，神志恍惚，七情六欲渐渐麻痹消退或者像接近地狱，迎送镣铐，一切良辰美景幸福欢乐荡然无存，一笔抹杀。
　　 对付着吃点便餐，把食欲降低到史无前例的低标准，直到控制忐忑不安的心情，平息仓皇与不适之间只想蒙头大睡。大风暴肆无忌惮，甚嚣尘上，无法遏止，也不见有丝毫的动摇与颓势，更觉无处可藏，神慌意乱，只能恐惧地张望，惴惴不安地强迫体验，发挥最大想象力去描摹估算着一场龙卷风，龙吸水，黑旋风，鬼剃头，钱塘潮，极地雪，林海冰的乱像与极端。然而这些都是虚幻的模拟，恶梦初觉，感到虚无缥缈，遥不可及。可是这场大风暴异常猛烈，毒焰滔天，不可一世，它没商量也没有边界，缺乏人性，劈头盖脸，如狼似虎，偌大的宇宙空间，巍巍的山川河流，宽阔的平原高岗，所有的植物动物，也抵御不了这个魔头暴君；美丽的农田，成熟的果实，沉甸甸的水稻包谷，肥壮的牛羊，如诗如画的城乡美景，就这样地惨遭蹂躏，横被欺侮，默默地在咬紧牙关忍受着或者熟视无睹地观望着这场空前绝后的劫掠与搜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