旮旯屯的大摆活
自古乡野间少不了能人,旮旯屯的大摆活大概就能算上一位。
大摆活是个好脾气,上至八十岁的老人,下至三岁孩童,不管大闺女小媳妇,他只要见了,都要闹上一闹。
大摆活老高中生,口才好,一般人斗嘴斗不过他。每当大摆活口若悬河的时候,大家总是好见缝插针地问大摆活,大摆活,你姓啥?大摆活说,俺姓大,行不?问的人大都是故意调侃,开怀大笑。大摆活不笑,一副极认真的样子,偏不说自己姓焦。
大摆活长得人高马大,脸长,脑门大,头发一根根梳往脑后,穿衣服颇讲究,咋看咋像个人物。
大摆活有老婆孩子,也有地。大摆活不管老婆孩子,更不管地,只管自己快活。
大摆活好酒,好朋友,好吹牛。喝酒大摆活从不让别人付钱,朋友都是些不务正业的主儿,跟在他屁股后面混吃混喝拍拍马屁听他吹牛。
大摆活家每年收成的粮食就是一粒不吃也还不上酒馆的账。大摆活有办法,这家酒馆不赊,他去下一家,最后,乌龙镇二十八家酒馆没一家逢年过节不惦记着大摆活的。
大摆活倒淡定,脸不红,心不跳,对要账的人说,人不死,账不烂,急啥?等我有朝一日发达了,连本带利给你就是。
要账的人知道就是大摆活想还也是个没有,拆骨头卖肉又换不了几个钱,更不知道他猴年马月能发达,于是摇摇头,叹口气,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了。
大摆活也干过几件大事,令人瞩目。
大摆活在乌龙镇开过武馆,教气功,也治病。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有人信,而且越传越邪乎。
大摆活一发功能气到病除,能隔山打牛,能滋阴补阳,能延年益寿。
一段时间大摆活招了许多弟子,排队看病的络绎不绝,平时的狐朋狗友也屁颠屁颠地忙前忙后,收钱的收钱,倒水的倒水,做假见证的做假见证。
有知道底细的跟大摆活私下里扳坎子,你啥时候学会的气功?大摆活说,这个,你不懂。程咬金梦里学会三斧头,我咋又不能梦里学会气功?啊——你说说,我咋又不能?
问的人一想想,也是,梦这东西,花花绿绿的,没个准头!
没热闹多长时候,派出所把大摆活“请”了去。派出所的人不听大摆活的摆活。虽然大摆活没受皮肉之苦,却交了罚款,断了生钱门路。
大摆活依然是大摆活,继续喝酒,好朋好友,吹牛。
大摆活在乌龙镇混不下去了,没一家酒馆愿意再赊酒给他。于是,大摆活便到卧虎镇活动。
卧虎镇离家六十里,大摆活嫌来来去去不方便,干脆在街面上租了一间房子,说,我先住着,不差房租,人家出一千,我出两千,人家出两千,我出四千,不差这几个子儿。
房东看大摆活相貌不俗,人也敞亮,连连点头。
大摆活找人在一块方方正正的白布上写下八个大字:“伏羲传人,专业算命。”
偏僻小镇上没几个人知道伏羲是何方神圣,算命倒有人知道。大摆活戴着墨镜,搬着小马扎在街拐一坐,从黑皮包里不急不慢地掏出一块白布,双手捏角,啪地向上一抖铺在地上,端坐如狗,煞有介事。
来往的路人好奇,便驻足观看。此时,大摆活的狐朋狗友及时上阵,凑上前去让大摆活算命:个个一脸虔诚,一口一个先生,一口一个神机妙算,让看客渐渐迷糊,不由心动。
算命得了钱,大摆活又能有酒有肉,风风光光地瞎摆活。
大摆活快快活活摆活了几年,结果还是出了事儿。原因可想而知,政府不充许搞封建迷信招摇撞骗这一套。
大摆活从拘留所出来,一气之下打道回府,回到家,在村子里做了婚礼主持。大摆活见多识广,能说会道,做婚礼主持不仅能胜任,而且游刃有余。媳礼上,大摆活花样层出不穷,常常把新娘亲郎忽悠得泪流满面,爹娘泣不成声,观众也跟着偷偷抹眼泪。
大摆活会摆活,十里八村婚庆争着相请。大摆活又吃又喝又拿着,临走讲好的红包少不了。
人的名,树的影,大摆活的能耐越传越离奇,业务迅速拓展到百里之外的县城。
不几年,大摆活有了钱,还清了所有的欠赊,还有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存款。然而,大摆活喝醉了却常常唉声叹气起来。倘若有人问,大摆活,你这小日子过得这么滋润,还有什么不痛快的呢?
大摆活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深沉道,我这辈一身绝活,至今还没有个传人,怕是真经要失传了。再说,像我这么有天份的人,几千年才出一个,徒弟难找啊……
唉,这个大摆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