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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云】驴子(散文)


作者:薛志成 秀才,1002.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339发表时间:2016-10-30 15:53:01
摘要:纪实、抒情

【流云】驴子(散文)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有一头驴子,个头不大、身子也不长,灰塌塌的白里夹杂着略微蓝色的毛。或许就是因为它这不起眼的身段和显得有些异类的肤色不太讨人喜欢的缘故,所以庄子里人都说它很笨,连姐姐们都说它笨的很,鞭子抽都不知道跑。那时我太小,只是听见人家指手画脚的议论。而我还是挺相信这头任劳任怨的驴子的,它是聪慧的,只是太过于忠实自己的主子罢了。直到一件荒唐的事情发生之后我才渐渐改变了自己固执的看法。
   那是一个三伏天的黄昏,五姐放牛回来,母子两头牛是回来了,唯独不见了那头驴。全家人急坏了,亲房邻居都拿着手电在庄子附近分头找,到夜晚十一点仍找不着。不凑巧的是伏天傍晚的雷雨出奇的多,还来的快,大家不得不歇息了。第二天找了还是不见踪影,第三天在庄头柳树坡的酸刺眼里发现了它。迷路了的它缩成一团,既冻又饿的直发抖,也不知吃些酸刺叶和旁边的草!
   虽说它是庄子里笨的出了名的驴子,但家里对它却很关爱,一日三餐,饮水加料样样不少。后来,年老体衰的它已远不能胜任家中的农活,但父亲又舍不得把它卖给屠夫,于是白露之后就把它一百元卖给庄里人。那家人没有几亩地,父亲希望它在家乡过个舒适的晚年。我只记得它被那人拉着缰绳出了大门,好长时间家里一种空荡荡的感觉。至于以后咋样了,我也就不知道了。
   春节过后父亲在大姐的庄子里三百元买了一头不到半岁的驴子,黑毛白肚子,毛茸茸的脸庞,秀气的长耳朵,晶莹硕大的眼珠透着灵巧的光芒。总之,我们是爱上了它:说鹤立鸡群是自然的道理,而它却可谓是驴中精品,超级帅哥。这是我上小学时候的事了。
   每每记得天刚亮的时候,母亲就给它添草加料。家里人早饭一吃,五姐就把它带出圈外饮水、晒太阳。每天中午放学回家吃饭,我把它从院外拉进圈里乘乘凉,下午回家总会给它拌草,用麦麸子和匀,再洒些王米粒、油渣,它吃的咯本咯本的,好像是大人们吃二月二的大豌豆的那种声音,还很投入。惹得我也馋了,还不由得常瞅它几分钟。
   在狂奔的驴群中它已经勇冠三军,长得好快,令众驴失色。桀骜不驯的表现和强悍的动物本能标志着它已经成年了。父亲叫来一个阉匠,再有七八个男人家用绳子把它縳倒在地,起初我们感觉好奇,围观一睹新鲜。那人先用醮了碘酒的药棉在它的下体上擦了擦,然后用一把细巧而锋利的刀将其表皮划开,“哎哟哟,害怕死了!”绳缚人压,它已无力挣扎,只是惨烈的嘶吼与呻吟。不一会儿那人就把一对睾丸取了出来,又很快将划开的刀口用羊肠线缝好,再用药棉擦净所有的血污,最后在缝口上洒些消炎粉,手术成功了。解开绳索,它已力疲气尽,在人们的掀抬中强挣扎着站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过的手术,一个词:恐怖!
   说起这睾丸,村子里都叫“腰子”,是大补。母亲炒了,我美餐一顿。
   自从它那次劫难之后,母亲每天给它做些黑面饭吃。大抵有一月时间吧,它已经元气大增,又见当日雄风。
   家里人都很呵护它,每年驮麦时总给它少驮两三个。驮完回到圈里,生怕它热了着凉,母亲专门给它缝了一个毯子,盖在身上适应适应阴湿的牲口圈。母亲的善良是庄里出了名的,对它的爱更是百般入微。
   我和它的感情更多的要从每年暑假放牛算起。午饭后烈日炎炎,牛驴得每天放。和伙伴们约好一起出发,我们拿起鞭子,朝空甩得响亮。牛驴们只要听见啪啪的鞭子声,就飕的往前奔。约莫走上十里路到高山的坡上。那坡绿油油的,草很长。再不管它们了,我们便躲在阴凉的垠边下打扑克或是捉昆虫去了。最有趣的是捉两只大蚂蚁,斗斗仗。看着一只把另一只的腿或头咬断的情景,真的好带劲呢!有时候有败逃的,那怎么轻易放弃呢?还是硬把它们捉在一起,又斗起来,直到决出胜负为止!时间过得好快,又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了,得把它们聚在一起,清点了再赶回家。而我这头温顺的驴子从未跑丢过,因此没有连累过我。它常抢在队伍的前面作排头兵,偶尔蹭到后面很远的地方,只要大声“嘟嘟嘟嘟”的呼唤,它马上就会追回来。
   我很欣赏它的聪慧,也喜欢它任劳任怨的脾气,和先前的那头驴子一样很忠实,驮粪、驮麦、耕地等这些行内活家都不在话下。按母亲的话说:“好养!耐拉扯!”
   98年我上师范去了,离开了老家,也离别了陪我六、七年的伙伴——可亲可爱的驴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确,好几次我还梦见它,依旧那样令人喜爱。每次放假回来我都要到圈里看它,给它拌拌草,用手摸摸它毛茸茸的脸庞。它总是摆动起两只长耳朵来触摸我的手和胳膊,摇着尾巴向我示意:“你回来了!"
   2002年6月份师范毕业,8月底我被分配到一所乡下小学任教。记得上班前的那个晚上,我坐在凳子上对父亲说了好多,口里满是埋怨:“当初我学习那么好,初中会考全县第三名、考师范第一名,谁叫你不让我上高中呢!如今被分到乡里的小学,我实在不能接受!瞧瞧我们一起毕业的,有些人都分在中学任教,你就这么大的本事,不给我跑跑关系!再看看人家上了高中的,还有考上好大学的!……”坐在炕上的父亲听着我的抱怨,起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停的抽着烟,一根接一根的。不大一会儿,烟盒里满是他抽完的烟疤。
   我看着他抽烟无奈的样子更生怨恨,越说越多。清楚记得我还骂他没有眼光:没让几个姐姐上学。
   父亲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可怕。未等我话音刚落,他便忽的扔掉嘴里的烟,手指着我,厉声说:“你懂啥?你不要认为自己念了几天书就给我说不三不四的!我一辈子经历你晓得吗?你太爷在清朝衙门干事,戴顶子。你爷四个弟兄里为大,再的三个年纪小,在外读书。你爷16岁主持家事,管理几十劳工。解放后,家产没收,分配给庄子周围的人。你几个姑姑学习很好,也被人送回来了,说地主家的娃娃不能上学。你婆陪嫁的两箱珠宝也被土匪一抢而尽。手无分文是闲,白天干活挣工分,晚上还要挨斗。斗得受不住了,你的一个大大就把你太爷的顶子、佛珠、靴子、字画全抱到你太爷的坟上烧了。一个大家族,只剩下一点房子,孩子多,干活的人少,吃饭的多。你妈每生下你几个姐姐不到初月就已经干活挣工分了。除了你二姐跟着我,其他的几个哪里有上学的想法,稍大些就跟着你妈干活,吃饱就算好很了。我感谢毛主席老人家搞社教运动,算个念书人,17岁就参加工作,只因为咱家成份不好,年年政治审查,提升没我的份,后来才落实了个正科。都闲,我始终感谢毛主席,不然哪有我的饭吃!你看,上房里挂着他老人家的相。你初中毕业的时候,我都60岁了!娃娃,你晓不得人活得很假,我能陪你几年都是说不上的事情。你要上高中、考大学,我有那个精力吗?80年代计划生育对干部职工开始很紧了,超生的都有开除公职的。为了你,为了一点工资养活这个家,我50岁就退休了。我所做的,是希望不能让咱家无后,让过世前还念叨的你婆在地下不放心!我年纪大了,也该休息了,你娃娃就知足吧,好好想去!”
   看着父亲脸上深深的皱纹和下垂又肿胀的眼袋,我心碎了:那岂不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么?父母实在是太苦了,该休息休息了。我眼里含着泪花,默默的站起来告诉父亲:“夜深了,睡吧!我心里很烦,让我静静!”
   那天晚上我彻夜失眠了。埋怨、不平、失落、后悔填满整个脑子。翻个身,又是抱歉、过分、自私、同情在不停的清洗。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和招待客人般的为我做了鸡蛋汤,炸了些油饼。临走时还用塑料袋装了几个,嘱咐我:“要吃好,千万别饿着!”我背着被褥,父亲提着母亲给我的几个油饼把我送到在村子外两三里的公路上,好不容易等了个车。车门开了,父亲帮我把东西放到车上,还抢着给司机掏了5块钱的车费,并叮咛司机把我拉到梁头放下来。
   “哎,父亲呀父亲,你不是吃早饭时已经给我50元了吗?我大了,我自己来吧!”我心里咕噜着。
   车渐渐远去,父亲依旧站在那里,送我上车的地方,抽着烟,鼻子里冒着烟,目送我离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家的,我只晓得车转了几个弯。
   就在父亲说的梁头的那个地方我下了车,步行了十里山路,来到那所小学,那天是8月29日。恰好二姐也在这儿当老师,帮我收拾了一下屋子,第二天就上课了。国庆节放假时,第一个月工资发了,689元!心里很高兴,我坐车到城里买了20元卤肉和一瓶35元的银剑兰酒,算是对父母的报答。搭车一路经清水走张川的旧公路来到父亲送我的地方,我开始有了个想法:不种地了,让父母休息休息!
   回到家,父亲吃着卤肉,喝着酒,直说这酒就是好!我知道父亲的酒量大,好酒,但都是没品位的酒。看他高兴的样子,我郑重的说:“你们年龄大了,干不动了。我在外,咱地不种了!”父亲沉思了片刻,对我说:“等明年收了就不种了,把驴给你三姐。”听了他的这话,我心里顿时一股酸,多好的驴子得离开这个家了。我走进圈里,和往常一样给它拌了些草,只是这次料格外加的多,它吃的碰碰香。我抚摸着它的脖子和耳朵,它依旧对我那样亲和,那样温存。以后每次周末回家,我总记得要重复这样的活儿。
   后来父亲的确听从了我的意见,也兑现了他的承诺,把驴子给了三姐,只是三姐硬给了父亲400元,说娘家的财不能带走,何况给些钱驴也就平安乖爽了。驴子离开家的时候,我正好在上班,星期五放学后直奔向三姐家。那时清张新公路还未修建,我过了一条河,走了六七里路才来到三姐家。大门口树底下乘凉的驴子老远看见我来了,便殷勤的摇着尾巴,并张口叫起来。其实我是很讨厌驴的叫声的,可这时却有些悦耳与无端的亲热。和往常一样,我摸了摸它的长耳朵,摸了摸它滑滑的脖子,它对我依旧那样温和。
   一年后,我调到附中,又过一年,再调到县职校。离它越来越远了,看它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但每次到三姐家游玩,总得看看久别的朋友,我那亲爱的驴子。故友重逢,驴子仍旧以它独特的方式接见我。“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情景也许就是这样吧。
   看到它在三姐家生活的很幸福,我也很欣慰。可谁也没有想到可恶的病魔却在悄悄靠近它。去年秋的一天,三姐打来电话说驴子生病死了,是感冒引起的结症。尽管叫来方圆艺高的先生也无力为天了,最后把它的尸体低价卖给了肉贩子。
   “怎么这样呢?”
   “不会的!它那么健壮,怎么会这样?”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天我刚到一家馆子吃了个驴肉饺子,难道?我可怜的驴子啊!”都说“天上鹅肉,地上驴肉。”的确,名不虚传!但我发誓:再也不吃驴肉了。
   谨将此文献给我的故友,亲爱那头驴子,祝天堂的你永远自由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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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来自心灵深处的文章,写下一段深情的故事,一段深刻的记忆。驴子,在那个年代,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们对驴子也有着很深的情感。以前劳作,驴子还能够派上用场,是那个年代劳作力。之前作者家里养了头驴子,善良的母亲对其照料有加,后来那头驴子年老体衰,已远不能胜任家中的农活,父亲又舍不得把它卖给屠夫,只好低价卖给了村子里的一户人家。希望驴子能够度过一个比较轻松的晚年时光。父亲再一次买驴,这头驴子十分讨人喜欢。一次次有关于驴子的记忆,现在回忆起来,还是那么熟悉。【编辑:墨竹抚寒】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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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薛志成        2016-10-30 16:17:47
  感谢社长精心编辑,多多指点!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唐】王维
2 楼        文友:薛志成        2016-10-30 16:19:49
  感谢社长精心编辑,多多指点!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唐】王维
3 楼        文友:娇娇        2016-10-30 18:08:12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这说明驴肉有多珍贵。现在在农村很少看见毛驴了,因为机器代替了毛驴拉车。
娇娇
回复3 楼        文友:薛志成        2016-10-30 18:19:14
  谢文友的点评,多多指点!
4 楼        文友:千里追梦        2016-10-30 18:10:58
  问好作者,欢迎参赛流云征文,祝您取得好成绩!期待你的更多佳作!
千里追梦,始于足下。
回复4 楼        文友:薛志成        2016-10-30 18:20:19
  谢谢您的鼓励,我会再接再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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