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遗物(小说)
韦俊在过马路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被一辆从侧面疾驰而来的汽车撞飞老远,鲜血很快浸透了他的全身,和他手上的荣誉证书一般鲜红,随着他在这一生最后一丝力气的丧失,手中的荣誉证书缓缓展开,大部分字迹都被雨水浸透,只有四个金色的行楷格外醒目——“正人君子”。
之后的两天,无数的“真相”围绕着韦俊的意外死亡而传播,在那条没有监控的道路上,撞死韦俊的似乎是警车,似乎是军车,似乎是城管车,似乎是渣土车,似乎是某单位的公车,但无论是什么车,都该遭到谴责,因为他们撞死的,是一个正人君子,君子是这个世上最稀罕的物种。辖区交通部门甚至也被迫出来道歉,因为他们没有在一个君子经常走的道路上安装摄像头,他们是这次意外事故的主要“帮凶”!
不管外界吵的是多么的激烈,三天后,韦俊的葬礼还是如期举行。
韦俊的亲朋好友,仰慕者,以及一些自称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各界人士纷纷到场,面对媒体的镜头时,各个是哭得涕泪横流,讲述着因为韦俊而让自己成功的那些事。
“好了,各位来宾,时间到了,韦俊先生的葬礼开始了。”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走到话筒前,示意大家安静。
他叫贾汝,是韦俊葬礼的主持人,也是城里赫赫有名,德高望重的人,事实上,他往往是韦俊在这座城中“正人君子”的有力竞争者。
等会场终于安静了,贾汝才继续说道:“我们先请韦先生的夫人上台讲话。”
一个妇人走了上去,哽咽的说:“老韦真的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从结婚时,就主动把钱交给我,从不做让我难过的事情,为什么老天不开眼,呜呜呜呜……”
贾汝看到其夫人已经哭得说不出话,连忙打圆场:“来,单位同事发言。”
一个大腹便便,头上几根为数不多的头发打理的油光发亮的男人走了上去:“大家好,我是省师大的副校长杨开贵,我们学校的校训是传道,授业,解惑,从建校至今已有了七十年的辉煌历史,培养出过近五千名全国一级教师……”
“咳咳。”贾汝看到杨开贵有些跑题,连忙干咳提醒。
杨开贵连忙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说道:“说到进二十年省师大的发展,韦校长功不可没,对,经我们校方一致决定,追封韦俊先生为我们省师大的名誉校长。对于韦校长的意外,我只能说,哎,天妒英才啊!”
“好了?那我们有请韦俊先生的学生代表上台讲话。”杨开贵说完这句,便是走下了台,没有给贾汝打声招呼,贾汝为了掩盖自己被人忽略的尴尬,连忙又说。
上去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虽然强忍着哭,但刚刚梨花带雨过的她显得那般惹人心疼。
“韦老师,真的是个很好的老师,我有什么问题,他无论多忙都会抽出时间给我解惑,后来他帮我安排实习单位,又给我介绍了好多师姐,真的,帮了我太多,那么好的人,怎么……”
漂亮女孩没说完,便也哽咽着捂着嘴小跑了下去。
“那个……还有没有人上来发言?”贾汝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贾汝感觉自己问完这句后,台下的哭声更大了。
“好,那作为韦俊先生的生前好友,我说两句吧。”贾汝说道:“大家都知道,我和韦俊先生算是“正人君子”这个头衔的竞争者,侥幸我还比他多得过两次这个头衔,但是呢,我并不觉得我的品德比韦俊先生要高尚多少,为什么这么说呢,这还要从我和韦俊先生的了解,也就是我和他结交的这十五年的经历说起……”
贾汝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这才发现台下似乎并没有多少人听他在说,而是相互交谈着。
贾汝只好叹了口气,将葬礼的进程继续推后。
葬礼快要结束的时候,贾汝提着一个皮包来到了韦俊夫人的面前,道:“弟妹节哀,之前害怕你睹物思人,所以老哥擅自做主,把韦俊的遗物,这个他随身的挎包保存在医院,今天给您,也算是物归原主。”
韦夫人红着眼睛点着头,道了一声谢谢便是打开包,掏了半天,只掏出了一个手机,几张日常所用的卡片和几块钱零钱。
韦夫人眼泪又往下掉,一边哽咽一边对周围人说:“老韦就是个老实巴交的教书匠,身上很少装钱,钱都给我花了,呜呜,就这手机,也用了好几年了。”
韦夫人说着,还打开手机,随意的摆弄了起来。
很快,她的眼睛瞪的老大,哭声嘎然而止,然后对贾汝说了一声“我还有急事”便转身就走。
别人或许没看清,但站在一旁,为了表现很有学问所以专门配置了高度眼镜的贾汝却是似乎看清了,韦夫人似乎刚刚无意打开而又删掉了一条短信,一条银行存款的提示短信。
“这手机,的确有些历史了啊。”省师大副校长杨开贵走了过来,也把玩起了那个手机:“韦俊呀,的确是个老好人,在我们单位啊,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勤勤恳恳只为教书育……”
杨开贵的话仿佛被什么噎住一般,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什么也没说,放下手机就离开了。
别人或许没看清,但站在一旁,为了表现很有学问所以专门配置了高度眼镜的贾汝却是似乎看清了,杨开贵无意间点开了而又删除了邮件软件,似乎因为他在里面看到了一条内容丰富,证据确凿的举报信,被举报者好像就姓杨……
“师母怎么也不把老师的手机带走呢,算了,我给师母送过去吧。韦老师,真的只能用为人师……”学生代表,那个漂亮女孩拿起手机想要关上机子,却不知手机进化速度很快,当今手机的关机键,恰恰是这台古董手机的相机键。
漂亮女孩的脸瞬间红透,在手机上划弄了几下,然后跺了跺脚,羞愤而去,韦俊的唯一遗物,那台手机扔被扔在贾汝面前的桌子上。
别人或许没看清,但站在一旁,为了表现很有学问所以专门配置了高度眼镜的贾汝却是似乎看清了,女孩无意打开又删除了数百张照片,照片的主人正是这个女孩,有在更衣室的,有在卫生间的,有在汽车里的……
等葬礼终于结束,会场的人渐渐都散去,贾汝默默拿起了手机,想也不想就直接关了机。
“放心吧,韦俊,老朋友,我是不会看你隐私的,这个手机,就和你葬在一起了。”贾汝自语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反正你已经离开了,没有人再和我竞争了。”
贾汝语气一顿,又想到什么一样,又是叹了口气:“还有,谢谢你的提醒,老朋友,我先不陪你了,我也该找个没人的地方,先清理一下我的手机了。”
好文章,令人深思,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