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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说说生产队里的那些事儿


作者:宿松龙湖 童生,579.87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4150发表时间:2016-11-03 15:21:21
摘要:农村生产队存在了28年。我亲身经历了它的前世与今生,尝过它的酸甜苦辣。

说说生产队里的那些事儿 农村生产队存在了28年。我亲身经历了它的前世与今生,尝过它的酸甜苦辣。
  
   一、农村称呼的变化
   中国农民自古聚族而居,形成自然村落。其称呼也五花八门,最普遍的形式是“姓氏+屋”,例如石屋、洪屋、尹屋、万屋;也有“姓氏+庄”例如何庄、杨庄。沿河边的村庄叫“洲”,例如横路洲,潘洲;或者“湾”,例如赵湾、詹湾、范湾。靠近山边则叫山,例如得胜山、橙山;或者叫岭,例如高岭、徐岭、千岭。也有叫冲或者叫峦,例如杨冲、曹冲,竹峦、松峦、团峦。还有一个象形的称呼,叫“咀”,例如周咀、程咀、芦咀、石咀,这些屋场,都是一个尖尖的凸出的地形,酷像原始人的“嘴”,方言读“ji”。
   农村这些称呼约定俗成,延续了千百年。有些地方尽管最先来的这个姓氏,现在迁移了或者死了,但是,中国人厚道,一直沿袭着最先的称呼,永远不变。
   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农村自然村落都叫生产队。现在叫“村民小组”。
   这些村落在官方怎么称呼呢?
   先说说国民党的“保甲”制度。1937年2月,国民党由行政院公布《保甲条例》,然后在全国推行。保甲编组以户为单位,设户长;十户为甲,设甲长;十甲为保,设保长。保以上设乡(镇),以十保为原则,但是不得少于六保,也不能多于十五保。1940年,佐坝乡属城关镇,辖西洪、金碧乡,又称西路,下辖24保。
  
   二、生产队的形成
   解放前,中国农业生产,一直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解放后,根据农民自愿互利的原则,组织生产互助织。1952年底,互助组转为初级社,1956年发展到高级社,下设生产队和作业组。1958年9月,根据“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高级社合并为人民公社。人民公社的各级权力机构是公社、生产大队、生产队三级社员代表大会。
   生产队有队长、副队长、会计、妇女队长、民兵排长,这些人组成“队委会”,他们是生产队的统治阶级,掌握着一个队老少的命运。
   生产队长不是终身制,一年一选,可以连选连任。选举由大队干部主持。一般由一个有名望的人提名,大家当场议论,最后报大队批准。队长同社员一样参加生产劳动,没有什么补助工资,只是劳动强度轻一点。有的地方甚至没人愿当队长。当时有一顺口溜:“公社干部挎背包,大队干部手叉腰,生产队长扛把锹”,是最形象的写照。
   1980年,宿松全县有6708个生产队。1984年3月,废除人民公社制,成立乡人民政府。公社管委会改名乡人民政府,26个大队改名村民委员会,生产队改名为村民小组。
   现在,农村自然村落的名称没有变,还依然是那样称呼,但是,官方文字称呼改为“村民小组”。
  
   三、农民们的生活
   请允许我唠叨唠叨生产队农民们的生活。
   “吃了吧?”以前农村上了年纪的人打招呼方式,千篇一律的都是这样。千百年来,乡间邻里串门,吃饭时看到来人了,都会起身让坐,说:“加一碗不?‘相聘’您的饭!”(“相聘”或者写作“相品”,这是一个方音)来人也都约定俗成地客套:“刚吃的。没有菜,你多吃一点!”客人到家吃饭,放碗时,主人都会抢着接碗再去盛饭,并叮嘱“莫谦礼,没有菜吃饱了!”
   没有考证这种民俗起源于何时。但是,在农村生活整整61年的我,自小耳濡目染这种纯朴的礼节。而且深知这绝不是俗套,而是包含着最朴素最真挚的感情。
   “饱汉不知饿汉饥!”经历过严冬挨过冻的人,深感太阳的温暖;只有亲身挨过饿,亲眼看到过饿死人,才知道吃饭是世界上最伟大最重要的,天经地义的大事!
   “民以食为天”见班固《汉书•郦食其传》:“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天:比喻赖以生存的东西。人民靠粮食生活。老百姓的解释更直白:“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问世间情为何物?“柴米夫妻,酒肉朋友”。现代社会都说夫妻之间感情是基础,然而,却忽视了最原始的基础却是有饭吃。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什么是大难?没有饭吃。毛泽东时代尽管“政治是统帅是灵魂”,但是还坚持“以粮为纲”,承认“肚子不饱思想不通”——吃饭是人的原始本能。
   “君子羞面不羞嘴”。填饱肚子是动物的本能。
   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家中至今还保留着一个木桶,杉木的,木质很好,椭圆形,上面有提柄。这是1958年人民公社吃大食堂时的用具。我家8口人,每日三餐都去大食堂打饭——如同今天的学生们排队打饭一般。打饭其实是粥,粥那个稀啊,真个是“一吹三道浪,一喝九条沟”。我那时才三岁,少不更事,每每都睁大眼睛,寻找桶底下那几粒米。稀粥在肚子里没多久又饿得咕咕叫。那个饿啊,有时饿得浑身无力,头上直冒冷汗,这种症状,我们现在叫“低血糖”,那时年纪多的人说是“饿痨病”,说是吃羊油可以治好。
   哪来的羊油啊。妻子家一只小羊死了,邻村的两位同姓的兄弟睁大眼睛,望着死羊轻声问:“兄弟,你家的羊卖一点给我不?”一家老小七、八个人,恨不得连皮带骨圄囵吞下去。有卖点给他的么?几天后,这位要买死羊的,竟然活活饿死了,死时才40来岁,正是人生青壮年!
   1959—1961年,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夜晚偷吃沾满屎尿的红芋种,偷池塘里的谷种吃的,都是最忠厚老实的人。“人饿不怕丑,鸡饿赶不走”。那几年饿死人是常事。我的舅父就是活活饿死的,而且胡乱葬在山坡上。几十年后想改葬,舅母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舅父的坟头。那年头死个人,用一块木板抬去,哪有力气挖深坑垒高坟,更不可能竖石碑。谁有心思记得清清楚楚葬在哪里?人死了不择良辰吉日,不叫和尚道士,四个男子抬上山,挖坑埋葬了事。男人们争着来抬。人死人埋,天经地义。为什么争着来抬?因为有一餐饱饭!埋完死人吃完饱饭才抱头痛哭,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昨天还一起干活,一夜之间竟然饿死了。“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挨过饿的人,才懂得好汉不值一粒米,才相信教书的先生,真的捡茅厕缸边的饭吃。
   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孩子们满世界找吃的。那时,总盼望着家里来客,来客有白米饭。大人们叫我们“饿牢里放出来的饿牢鬼”,会吃饭的人称“大量户”。“大量户”到底有多大?我屋里一位爷爷不止一次吹嘘他吃“九大碗饭,十三碗半锅巴粥”。他跟人“打赌”,整整五斤米饭连米汤全都喝了。吃下去叫人揉肚子,但他却赢了。一位姓陈的医生,据说一餐吃9.5斤猪头肉,连肉汤都喝了。我们到河荒干活,每餐都是一斤米饭,两大碗饭。那年月干部吃商品粮,每月不足30斤。做手艺的人,可以一日三餐白米饭,所以,“条牛担种不如手艺在身。”
   我的父亲不吃粥,母亲在米沸腾时,舀点米在汤罐里给他煮“饭”。平时,饭里都把杂粮放在锅底,每人先吃一碗杂粮再吃饭。冬天,晚上通常把杂粮磨粉烙饼,晒成干“豆巴”,一大锅青菜煮汤加点豆巴,一家人也吃得“饱饱暖暖”的。农村人叫“哄肚子”——一句绝妙好辞!我的母亲往往在灶下黑暗中,把半碗豆巴汤喝得很响,煞有介事地扒着空碗,直到一家人全吃完了,有剩下的她才吃。“饿是烧火佬,涨是烧火佬。”母亲说。仁慈善良的母亲啊,现在想来眼睛都发热!
   孩子多的家庭农闲时,小孩子干脆不给吃,说小孩晚上吃饭长“伤疤迹”。有小孩哭闹,一顿鞋板,一顿笤帚。笤帚枝如日本人的刑具挂在醒目处。现在看来是多么残忍。
   从小有饿肚子的体验,让我们这一代人肠胃好,什么都能吃,不择嘴。一日三餐白米饭,是中国农民世代相传的理想。
   为了一日三餐,母亲在年三十夜里,要我们碗里留点饭,说来年“有得吃,有得剩”。母亲告诉我,肚子饿口渴时,用舌头顶住上腭,会不渴不饿。或许这是她们代代相传的生活经验,小时候饿时五心烦躁,哪有心情用舌头顶住上腭?
   为了一日三餐,有心计的农民,在稻堆头拍水,让谷沾水“发涨”多煮饭;一次舂很多米,陈米“发涨”比新米多煮饭。现在看来,这样会丧失营养成分,但那时却能填肚子。
   “肚子不饱,思想不通。”民以食为天。
   1975年,我们生产队每人分半斤菜籽油,最后不够,每家还退回一勺子,我一家三口人,一年就只有1.5斤油!整整一年365天啊!
   那时,人们节俭到什么程度?我一个同事说,他和寡母二人,三斗米过一年,到割谷时还剩下三升——6个月只吃了50多斤米,每餐饭,杂粮野菜上面撒几粒米,沾一点米汁!我妻子说,她一位亲戚来她家作客,半碗米加两碗烂红薯干,没有一根菜,却埋头吃了三大碗!我在上幼儿园大班的年龄,跟父亲到荒场,为的是“蹭饭”——父亲的一份饭两个人吃。
   “大包干”让我们吃饱了饭。我们这些乡下的“国家工作人员”,也劲头十足地做“责任田”。由温饱进入小康社会以后,我们经历了吃饱——吃好——吃巧的阶段。据资料介绍,中国人的寿命,夏代18岁,秦汉20岁。现在中国人均寿命是75岁,中国的人口达到历史的高峰——13亿!站在一个历史的角度解读这些变化,那就是人人都“吃饱了”!
  
   四、队屋里评工
   我们生产队的队屋,在20多户人家的屋中间。5间又低又矮的茅草屋,成年人伸手能拉到屋檐上的稻草。队屋的大门是枫树木板钉的,做工粗糙,留下明显的斧头口痕迹。左边两间是仓库,破枫树门老锁着,里面放着“储备粮”。右边两间是面坊,中间是牛拉的大石磨盘,“椤柜”在屋后左边的角落里。前边一扇小木窗户,土砖砌的面厢,紧靠在小木窗边,墙上一口大铁钉,挂着墨水瓶制成的煤油灯,油烟一直熏到屋顶。
   堂屋是主会场。一根枫树驮梁,把堂屋与面坊紧连。刚进屋,就能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牛尿臊。一盏没有玻璃罩子的煤油灯,打得老大老大,浓黑的油烟随风摇曳着,飘向弯弯曲曲的松树桷子,飘向布满蜘蛛丝网的茅草屋顶。
   队屋正中墙壁上,贴着一张毛泽东主席像,两边是“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的对联。毛主席像下,摆放着一张破旧的双屉桌子,这是主席台。昏暗的灯光下,靠墙壁坐着20多个人,一家一人参会。牛尿臊的面房屋里也有人,他们干脆在磨盘上或面案板上睡觉。男人们大都吸着自己生产的黄烟,吸足后,用那很不干净的手擦擦旱烟嘴,礼貌地传递给身边的人。这样依次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吸着,小声说着话。那时农民个个都吸黄烟,劳动时累了,坐下来吸烟休息,缓解疲劳,天经地义,谁也不说偷懒,而且,祖祖辈辈男人们都吸黄烟,说“活血收潮”。
   社员们每天参加生产队劳动,天天晚上都开会评工。社员们劳动一天收工回家,热过一碗剩饭,匆匆洗完澡,广播筒里就会传来习以为常的开会通知——“喂!吃完饭到队屋里开会呀!快些哇!”
   破桌子边坐着的两个人:队长、会计。喊广播筒的就是“生产队长”,坐在破旧的双屉桌子上主持会议。
   会议一般三个程序。第一项是评工。社员每天出工,男人10分,女人9分,老人小孩由队委会按劳动能力,评定5分或6分不等。一天早晨2分,中午、下午分别4分。迟到由队长裁定,扣0.3分至0.5分不等。到河里荒场劳动每天12分。第二项是分工。第二天做些什么事,哪些人做哪些事,一一由队长分派。第三项是队长作指示。当天哪些人、哪些事没做好,毫不留情地给予批评,年轻人挨批评多。第二天做哪些事,应该怎么做,都一一安排。
   有事则长无事则短。一般会议也要一个时辰,年青人在第一项程序后,早已习惯性地安然入睡,任凭“队长”谆谆教导。好在队长性格好,你睡你的,他讲他的,各行其是。
   这是每晚必做的功课,日复一日,夜夜如此。就像我们中学每晚坐班一样习以为常,而且家家到人,男人不在家女人或孩子去,否则,你白天的活白干了,也不知道第二天做什么事。
   我经历的第一位“队长”——准确地说,是三个自然村组成的大生产队的队长,相当于“部落联盟首领”,是一位苦大仇深的老贫农,不识字,还有一个“党代表”的头衔,人们当面都尊称之为“尹代表”,背地里都称他为“话哩”。该公有一个口头禅“话哩”,每句话末尾都少不了“话哩”,“我们的话哩,大家的话哩,现在的话哩,开会。”有位年轻人曾仔细数过,他一句话竟然说了8个“话哩”,而且一气呵成没有憋气。后来大家试着仿学,竟没有一个人学全——现在看来,他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
   生产队最重要的会议是“决算”,用现在话说叫发工资。一年到头,都“望乌(穿)了眼睛”。每年腊月二十后,把全年生产的粮食收入、油料等经济作物收入,全部计算起来,除以整个部落的工分,得出工分值。一般情况,每10分工约4毛多钱,年景好时4.8角,年景差时4.3角。全年每户出工多少,减去分得粮食的钱,劳力多人口少的叫“进款户”。在靠工夫吃饭的日子里,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五大三粗的男人,就是家庭的希望。“打杵一督,我奀挑一百五六!”——这是当时的流行语。有吃的没有做的,当时就是“吃冤枉粮的”,任何人都可以欺负他们。能进我现在半个星期工资的,不亚于现在的人看千万富翁,大家那羡慕的眼神,叫人豪情满怀。劳力少人口多的叫“找款户”,他家的粮食,都锁在队屋左边的仓库里。几家欢喜几家愁。“进款户”是得胜将军,趾高气扬;“找款户”则是败军之将,垂头丧气。每年决算都要进行到深夜,如果有余下十几元钱,都用来炒油面,吃炒油面时没有酒,但是进款户、找款户在部落的茅屋里,都会发出粗豪的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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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忘记是谁说过,苦难是一所最好的大学。进过这所大学,又挺着胸从这里走出来的人,刚强,而又有韧性,如山顶的树,狂风来时会低一下头,弯一下腰。但风一过,它又直直地挺起了头。人和植物一样,有时是很难与自然抗衡的,该低头时则低头,雨过自有天晴时,这是生存法则。但这种低头绝不是怯懦,而是一种求生的本能,是对生命的爱惜。苦难让人丰富、成熟而又善良。人们在苦难中,学会了坚强和忍耐,性格变得平和而达观。他们隐忍着自己的伤痛,而对他人充满着仁慈与关爱,甚至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也给予宽容和理解。人性中那些轻狂浮躁,狡诘虚伪,庸俗势利等天性,离他们越来越远。因为他们知道,人生无常,命运无常,你费尽心机得到的浮华,终将是过眼烟云,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强留也留不住。珍惜自己所拥有的,走好脚下的每一步,才是根本。作者回顾了生产队那个时候的苦难岁月,尤其是后来在荒棚里看荒的三个月中,他学会了用原始的方法取火,学会了用稻草扭“挑担索”;学会了搓草索,并转成造型各不同的“草索筒子”;学会了用稻草编成光滑溜圆的“大蒲墩”;学会了晚上睡不暖时,用草索将脚头的被子捆起来;学会了把白菜切细,放在饭面上洒点盐,白菜沾了米汁,吃起来又甜又香……最主要的是,他学会了吃苦,学会了生活,也学会了生存。很有意思的一篇回忆录,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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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6-11-03 15:47:43
  上个世纪生产队里的那些事儿,其实就是苦难学校的苦难历程。欣赏佳作,问候作者。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回复1 楼        文友:宿松龙湖        2016-11-03 17:07:01
  其实,这是我好几年写的,后来综合成一篇的,难为您把他一气读完,还写了这么长的精彩点评!谢谢您!问好!
2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6-11-03 20:13:36
  必须的啊,这是一个责任编辑必须做到的。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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