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人生是一场赌局，你所押注的筹码决定着自己的幸福，那么最令人痛心的便是欠下一生情债。
　　 ――题记
　　
　　 一
　　 “喂，阿姨，你看到娟儿了吗？”电话那头，传来小伟焦急的声音。
　　 “没有呀，她今天没来过这里呀，怎么了？”陈姨急切地问道。
　　 “今天早上娟儿送大宝去上学，都已大中午了，迟迟不见归来。我把这个小镇都找遍了，幼儿园去了，市里的火车站也去了，愣是没找到她。”小伟气喘吁吁地说着。
　　 “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怎么好好的不见人了，你有没有打电话去问问你老丈人家？”陈姨关切地问起。
　　 “我们最近都没有争吵过，一直过得挺好。她家里的电话我打了十几个，也说是没有她的消息，真是急死人了。”小伟显然比刚才多了一份担忧。
　　 “按理说这么大个人不会丟呀，再说幼儿园离你住的地方才十几分钟。会不会是你丈母娘又偷偷地打了电话给娟儿，教唆她改嫁？”陈姨担忧地说道。
　　 听到陈姨这些话，他沉默不言，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
　　 八月的天空，红红的太阳像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万物。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唤，好像在埋怨这炎热的天气。风不时地吹过，却无论如何也驱散不了他内心的狂躁，原本热热闹闹的家庭，今天却出其得安静。
　　 终于，他走出了石棉瓦房，点燃了手中的烟，啪嗒啪嗒地抽起来。望着眼前几亩菜地，他哀叹了几声，又回过头看着这座简陋的石棉瓦房，想起这是当初自己亲手用铁丝、竹竿、石棉瓦搭建起来的爱的“城堡”。几千个日日夜夜，在这里避风挡雨，原以为会过着相濡以沫的日子，却没想到如今只剩下自己和两个年幼的孩子相依为命。每当看到石棉瓦房内摆放的东西，他的眼角都会红润，抱怨着命运的不公，往事开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二
　　 小伟出生在贫穷农村，年轻时候便跟着临村罗师傅学杀猪，娟儿正是罗师傅的掌上明珠。一来二往，俩人从陌生变得熟悉起来，慢慢地开始走进了彼此的世界。对于他们两个人的恋情，罗师傅是看在眼里，他既不反对，也不支持，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毕竟，小伟是自己的爱徒，为人忠厚又勤快，自己的女儿若是能嫁给他，即便没能过上富裕的生活，但至少会过得安稳、幸福。但是娟儿的母亲却有些反对，她一心想着女儿得嫁个富贵的男人，这样才会过上好日子。正因为她嫌贫爱富，小伟没少受过她的排挤，即便常常受到师母的白眼，但懂事的小伟，一直忍受着这些，对自己的师母依旧恭恭敬敬。
　　 每天清晨，小伟跟着师傅到各个村里抓猪宰杀，然后早上到菜市场去卖肉，有时候没卖完的猪肉，下午又骑着单车，载着一筐筐的猪肉跑到各个村里去卖。一来二往，村里的老人大多认识了他，也听说了他正在和罗师傅的女儿处对象，时常有人会拿这事跟他开玩笑――小伙子挺不错呀，既学到了罗师傅的手艺，又讨得他女儿欢心，可谓是爱情事业双收。每当他听到这些话，都是低着头笑而不语，显然比之前添了几分羞涩。
　　 有一次，村里的一位爷爷问起他：“小伟，听说你和罗师傅的女儿正在处对象，你是不是真心要和她一起生活？虽然她生得一身好皮囊，但我可听说她喜欢在外面和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来往，你要是真心想和她在一起，可得看好她，可别怪爷爷多嘴，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找个好媳妇儿了。”
　　 “爷爷，您放心，我是真心想娶她。其实，娟儿心地挺善良的，我相信她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小伟面带笑容地答道。
　　 两年后，他手中攒了点钱，加上父母有点积蓄，便带着礼金向娟儿家提亲去了。小伟的母亲和罗师傅本就是旧相识，自然而然，罗师傅盛情款待了他们，这也是促进这段姻缘的关键。尽管丈母娘有些不情愿，但终究拗不过女儿，只能苦喊着：“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罗师傅看到妻子如此举动，觉得有失体面，便叫人把她扶进房间。毕竟，今天是结亲家的日子，算得上一桩大喜事，大厅都坐满了远方亲戚，若是再让妻子呆在大厅胡搅蛮缠，岂不是得闹出一番笑话。
　　 早期农村的婚礼，特别的从简。一部黑白电视机，一个木箱衣柜，一张木床，几只鸡鸭，几十斤猪肉，就成了嫁妆。再摆上几桌饭菜，请些亲戚邻居和女方亲戚吃个饭，热闹一下，女方就算是过了男方的家门，再去趟民政局领证，就算是合法夫妻。这一天下来，事情也算是顺顺利利地办完了，街坊四邻也是高高兴兴地吃喝，唯独她的脸上布满阴云，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但如今木已成舟，她再怎么不愿意，也该接受这铁的事实。于是，在临走的时候，她狠狠丢下一句话给小伟：“十年后，你如果还是一事无成，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我的女儿接回来。”
　　
　　 三
　　 折腾了两年，小伟总算把娟儿娶回了家门，尽管过程有些心酸，好在有情人终成眷属，心想着总算可以过上清净的日子了。但是，丈母娘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话时常在他的耳边响起，如果十年之后，自己还是一无所成，指不定丈母娘真会来家里闹，想到那场面他心里一阵寒颤。思来想去，小伟做出个大胆的想法，他要走出农村，去大城市闯荡。他琢磨着在农村里杀猪也赚不了几个钱，若是在大城市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也能发财。也许等自己有钱了，丈母娘就会喜欢上自己这个女婿。当天晚上，小伟便把一家人聚集在大厅里，商量着这事。
　　 “爸！妈！我想带着娟儿出去大城市工作，若是老天眷顾，说不定哪天我也会成为有钱人，到时候娟儿她妈就没话说了。”小伟一本正经地说道。
　　 “公！婆！你就答应了吧，我和小伟已经商量好了，毕竟在农村也赚不了多少钱，我妈又有点势力眼，若小伟真没混出个人样，我妈真的会把我接走。”未等小伟说完，娟儿便接过话，言语中充满着担忧，显然有些畏惧母亲。
　　 “小伟，娟儿呀，你说你们去大城市能做什么呢？杀猪的话指定不行，毕竟农村与城市差距太大，我们人生地不熟，又没本钱做生意，出去只能做些苦力。”小伟母亲思量了好久，才开口说道。
　　 “妈，我知道，这些我都想过了。阿姨不是在A省B市租地种菜嘛，一年收入比在农村强多了，我也想去租块地种菜，你觉得怎么样？”小伟连忙说道，眼神里充满着期待。
　　 “租地种菜特别累，而且居住环境非常恶劣，你阿姨都是直接在地里盖了个石棉瓦房，夜里靠点着煤油灯做饭炒菜，日子别提多苦。我是怕你们吃不了这苦，到时候打退堂鼓，赔了本钱又惹来别人的笑话，若是这事传到娟儿她妈家里，指不定她又到处说你的是非。”小伟母亲哀叹地说道。
　　 “妈，你放心，我们已经决定好了。你打电话去阿姨帮我们租块地就行，我和娟儿在外面会好好努力的。”小伟充满信心地说道。
　　 “好吧，既然你们都想清楚了，那我也不阻拦你们，走吧！”说完，她便起身而立，向大门口走出。
　　 小伟看到母亲起身，赶忙把旧式的单车推了出去，载着母亲向村口的小卖部骑去。由于村里的偏僻落后，大多人都没有手机，自然而然村口小卖部店内的这部座机成了唯一的通讯设备。拨通电话之后，小伟母亲姐妹聊了十几分钟，这件事总算有个着落――恰巧有一家人要回家盖房子，想把菜地转让，价格也是合理，更重要的是离陈姨菜地近，对小伟也有个照应。毕竟，对于种菜这个行业，小伟可是毫无经验。
　　 于是，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与父母匆匆告别，便乘坐着大巴向A省B市驶去。
　　
　　 四
　　 颠簸了一天一夜，终于来到了目的地。陈姨夫妇早早地来到车站等候外甥，看到小伟和娟儿的身影，他们连忙大声呼喊，四人便在人潮中慢慢靠近。此刻，兴奋已掩盖了身体的疲倦，一路上，小伟不停地询问陈姨菜地的事情。
　　 吃完早饭之后，陈姨夫妇便领着小伟去看那块菜地。“我跟你姨夫看了这块菜地，土壤贫瘠，旁边又有条河，天气干燥可以把水抽到菜地里，下大雨涨水也可以把菜地里水抽到河里。总而言之，这块地挺不错，只是这石棉瓦房太简陋，下雨天会漏水，需要拆了重新再盖起来。”
　　 “没事，明天我就重新盖一个，这两天麻烦阿姨了。”小伟感激地说道。
　　 “傻孩子，说什么话呢，在这里好好做，姨的菜地就跟你隔了这条河，你和娟儿没事就过来坐坐，这几天你们就住我那，我让你姨夫带你去买材料，等盖好了石棉瓦房再搬过去。”陈姨关切地说。
　　 “谢谢阿姨！”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言语中充满了感激。
　　 次日晌午十分，他们便买来了竹竿、铁丝、钉子、石棉瓦和一些杂料。小伟花了一天时间，独自搭建了一个石棉瓦房，看似简陋黑暗，但有着心爱的人相伴，心里也觉得无比幸福。
　　 “娟儿，以后我们便要长期住在这里了，我会好好爱你，不会让你失望。”说完，他便亲吻了娟儿的额头。
　　 “我相信你，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要好好赚钱，不然我的母亲不会给你好脸色。”她叹息地说道，表情里透露出一丝畏惧和担忧。
　　 “会的，相信我，相信你自己的选择。”小伟望着天空，思量好久才答复着她。
　　 城市的天空，没有家乡的蔚蓝，偶尔能看到几只小鸟在天空飞翔。如今，自己就像小鸟一样，离开了鸟笼，飞向自己的那片天地。此刻，小伟暗暗下定决心：我一定要混出个样子。
　　 晃眼一年过去了，小伟和娟儿的日子过得幸福甜蜜，手头经济也宽裕了。令他们俩最高兴的是漂亮大宝的降临，从为人子女变成为人父母，小伟压抑不住内心的欣喜，便从商场买了一部老式诺基亚，将这喜讯一一告诉了亲朋好友。
　　 随着大宝的成长，花费越来越大，但菜地的收入足够应付开销，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一年后，小伟的家庭又多了一个成员――帅气小宝的降临，又让夫妻俩高兴得合不拢嘴。看着现在生活越来越好，小伟心想：真是老天眷顾，让我娶得娇妻，喜得子女。有这样的生活，我已心满意足，今后我将更加努力赚钱。
　　 由于大宝小宝的降临，小伟便让娟儿留在石棉瓦房里照顾着孩子，心想着等小宝学会走路，再出去干活。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月，娟儿发现自己的腿疼得厉害，便让小伟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开了些药给娟儿，说好好调养就会好，可没过多久她却旧病复发，腿比以前疼得厉害。在这段时间，小伟隔三差五地带着娟儿上医院看腿，终于在一家中医院把娟儿的腿治好了。好日子没过上几天，娟儿的胃又疼起来了，小伟又带着她去医院看胃，折腾了一番，娟儿总算病情好转，但菜地里的菜基本烂掉了，手上的积蓄又花得所剩无几，一股空前的无奈与焦虑涌上心头。
　　
　　 五
　　 “喂，小伟，你是怎么照顾我女儿的，隔三差五的去医院，不是腿疼就胃痛，你是不是虐待我女儿了，我早说你是翻不了身的咸鱼，赶快让我女儿听电话。”小伟刚接通电话，便听到丈母娘气恼地逼问，仿佛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妈，是我，我是娟儿，你说。”她平静地说道。
　　 “回家，回家妈给你介绍个好的，咱不跟这穷人过日子，就你这清秀的模样，挑一个有钱人家是绰绰有余。当初你不听妈的劝说，妈不怪你，现在你听妈的话还来得及。”听到妈妈这样说，她沉默不语。
　　 “孩子，妈是为你好，你看你现在都过成什么模样了？他要啥没啥的，根本不配你，回家吧！”娟儿妈妈接着说道。
　　 “妈，我现在已为人母，不是说走就能走，如果我走了，大宝小宝谁来照顾，再说他们也是你外孙。是，我承认现在的生活确实不是我理想中的，但是我真的狠不下心抛弃他们。”娟儿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想要孩子，你可以再生呀，妈本来就不承认他是我的女婿，我哪来的外甥。娟儿，要是你还跟着她，将来你得为他家做牛做马一辈子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娟儿妈妈极力说道，
　　 “妈，不要说了，我想静静。”说完，娟儿便把电话挂了。
　　 石棉瓦房内，只见他坐在凳子上，手中的烟点燃一根又一根，伴随着几声咳嗽。望着眼前的妻子，他欲言又止，但心中的疑问一直在脑海盘旋。终于，他按捺不住，开口问道：“娟儿，你妈怎么会知道这事？”
　　 “我，我说的。”娟儿吞吞吐吐地说道，神情中带有一丝愧疚。
　　 “为什么？能告诉我原因吗。”小伟失望地问起。
　　 “原以为嫁给你会很幸福，却没想到如今过成这样穷酸的日子，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承认你给了我很多快乐，对我也很好，但我真的不想每天顶着烈日做些苦力，难道我把这些说给我妈听也有错吗？”娟儿越说越激动，像是一个刚刚受过委屈的小孩一样。
　　 听到娟儿这些话，小伟心里非常伤心，他万万没想到娟儿会变成今天这模样。他猜想：娟儿肯定偷偷背着他，跟她妈通了多次电话，尽是倾诉生活心酸，不然丈母娘怎么今天会不问缘由，就对自己破口大骂。又或许，娟儿早被丈母娘偷偷洗脑，只是自己时常在菜地干活，全然不知。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傻，越想越觉得气愤，自己为这个家整天在地里干活，没喊过一句累，说过一点苦，为什么她还要这样对自己？他想发脾气，但看着大宝天真的眼神，话到嘴边又收起来，只是丢了一句话：别听你妈的话，为了两个孩子，留下来。说完，他便走出大门，向河的对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