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光着脚丫走过岁月(散文)
成年的我,生活小有讲究,自不会穿着拖鞋跨出家门半步,更不用说赤脚出门了。而颇为注重生活细节的我,却光着脚丫走过了人生最美好最难忘的岁月。当然,这都是幼时的事情。
不要以为不穿鞋乱跑是乡下男孩子的专属,其实我们女孩子并不例外。在那个年月,孩子赤脚玩耍不仅仅是因为家穷,它似乎是一种习惯——在城里人看来,它简直就是陋习。我就是伴着这个陋习长大的。
记不清当时是否有鞋子可穿,反正在夏天我们多是不用穿鞋子的,从幼婴到十来岁的顽童,十有八九都是这样,只有长大一些知道害羞的女子亦或家境甚好的,便不会野生生地赤净脚片(当地人把光脚丫叫净脚片)。所以,除了上学、走亲戚、随大人上街之外,不论玩耍还是给猪割草,一帮小伙伴们聚一起,活生生的"净脚儿童团"。
随着夏日来临,淘气的顽童便迫不及待地脱掉束缚脚丫已久的笨重鞋子,好让脚丫沐浴阳光呼吸新鲜空气。尤其是暑假在家的日子,净脚片耍那才叫痛快。你还别说,不穿鞋子真是大有益处。不但省了一季的鞋子秋后可以多穿一段时间,而且游戏跑赛轻便快捷,下河方便 ——不怕只顾玩耍鞋子被水冲走;爬树时脚丫子好抓住树干,如爬山虎的爪的吸盘一般。美中不足的是,踢"瓦"(一种踢瓦片的游戏)稍不留意脚趾头会撞破;偶然会被路上的碎玻璃渣或是荆棘扎破脚掌,那个疼呀……不过没关系,咬咬牙就过去了,过后照例耍净脚片。
净脚片走在被太阳烘热的路上,热乎乎的感觉就像冬天暖的热炕,那个感觉呀,甭提有多舒服惬意。最有趣的当数下雨天。土院子被雨水浸泡变软,我们便在其上踩脚印玩,踩着踩着,脚下竟成了稀糊糊,咕噜咕噜地从脚趾缝里冒出来,我们嘻嘻哈哈欢笑着,任大人怎么吆喝也是置之不理。踩够了玩够了,两脚成了“狗熊的掌”,这才意犹未尽地到水渠冲洗。
至少,十岁之前我都是耍的净脚片。
若现在来看,没人说那时的孩子不苦,而我作为过来人,记忆的那段生活里似乎并没有苦涩的味道,我们苦中享受着乐趣,亦造就了坚强。也许你不会相信,我曾在麦茬地里净脚片奔跑过,而且脚丫安然无恙。
那是夏天的一个早晨,二姐她们一帮伙伴要去给猪割草,我悄悄跟其后想去摘“蒿瓜”吃,不料她们发现了我这个小累赘,怎么劝都无济于事——我死缠硬磨非跟不可。见我赤着净脚片,无奈之下她们窃窃嘀咕心生一计,一行挤眉弄眼地钻进路旁割过麦子的麦茬地里,我毫不示弱地跟了进去。见甩不掉我这个小尾巴,她们索性跑了起来;我呢,硬是卯足了劲拼命地追,像蹦跳的兔子一般。她们愣住了,惊奇幼小的我竟有如此的耐力和蛮劲,满地齐刷刷的如同锋芒的麦茬愣是奈何不了我。她们先是吃惊,既而哈哈大笑起来,对眼前的这个小毛孩不得不佩服。
“你这个瓜娃,净脚片麦茬地里都敢跑,就不怕扎吗?”姐姐她们七嘴八舌地问。
我得意地告诉她们窍门,跑的时候脚不垂直着踩下去,而是侧着从根处把麦茬踩到,这样就不会扎着脚。
许多年后,她们有人提及此时,亦免不了哈哈大笑,说幼时的我有股子“毒劲”。
敢于挑战麦茬也就罢了,用净脚片尝试茫茫雪地的傻事,也许只有傻瓜才会去做。而我,的的确确就是敢于冒险的小傻瓜。那年冬天雪特别多,几场大雪过后,村前田野茫茫一片,它成了小伙伴踩脚印的最佳地。大伙儿一脚挨一脚踩着,有的横着踩,有的竖着踩,有的踩八字,有的踩丁字,可怎么踩我都觉得不及净脚片踩的好看,净脚片印跟花瓣似的,那才叫脚印呢。于是我建议脱掉鞋子,但伙伴们面面相觑,谁都不会像以往那样对我言听计从。我讨厌她们是胆小鬼,自己毫不迟疑地脱掉了棉鞋,像夏天踩泥巴一样踩起雪来。脚刚伸进雪地,确是冰冷刺骨,可是不一会儿就没有了冷冻的感觉。我双手提着鞋子,一步一步从村前到了家门口。奶奶看见了,急忙跑过来把我一把拖进屋里,双手捂着我的双脚,似嗔似笑道:“世上哪有你这样的瓜娃,纯粹是个野女子……”
被奶奶暖和着的双脚开始疼痛起来,且烧痛难忍,低头看,竟比红萝卜还要红。我这才恍然明白:原来之前没感觉到冻的原因,是冻僵而麻木了,因为麻木也就没了疼痛感。这桩赤净脚片的傻事,就像踩过的脚印,拓印到童年的骨子里。
不受鞋子约束的双脚,野长着,随之年龄也跟着长大,赤净脚片的我有了羞涩感,亦有了爱美心,从此永远地告别了光脚丫子“闯天下”的美好岁月。
那种赤净脚片的快乐,只有同龄同经历的乡村走出来的人才有同感。至于城里人和现在温室里长大的孩子们,永远也无法体会到那难得的乐趣及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