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学校屹在半坡上，红砖灰瓦，小溪在校前缓缓流淌。学校因溪流而生动，小溪因学校有了灵气。而我的那段中学旧时光，一直在学校里徜徉，在小溪中流淌。如同冬日的阳光，清澈而温暖。
　　 后来，学校两易其址，由盛而衰。
　　 坐班车回乡下，要在乡政府前停留半个小时，停靠点下面，就是那流经校前的小溪。她来自山下的岩洞，水质清冽，穿过田垄，蜿蜒潜行。站在溪边，凝视潺潺溪水，思绪随着溪流，流入那段久远而又清晰的岁月……
　　 清晨，我们背着书包，在山间，在田野上奔跑，趟过溪流，爬上坡，冲进教室。铃声响起，清脆的铃声，在田野上空荡漾，也荡进了教室，跌落在书中的字里行间。铃声没了，读书声骤起，飘出窗外，寂静了一夜的校园，又热闹起来。
　　 班主任唐老师，早早守候在教室前，和蔼可亲。从我们一进校园，就用目光迎接我们，再目送我们跑进教室。唐老师是城里人，平时住校，很少回家，我们寄宿后，几乎与我们朝夕相处。课余，他拿出粉笔，在黑板上教我们练字，从正楷练起。他的字方方正正，刚健有力，字如其人。当知青时，因看不惯恶势力横行霸道，与地痞斗，与村长斗，差点落下终身残疾。他说，做人要堂堂正正，走得正，走得稳。那谆谆教诲犹在耳旁，激励我们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最严厉的要算黑脸王老师，他教我们数学，不苟言笑，偶尔一笑，还透着严肃。他只要往教室里一站，课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他的后脑似乎长得一双眼睛，时刻盯着我们。他在黑板上板述时，你稍有小动作，就会被他发现，不是拿眼瞪你，就是粉笔头早已飞到你的头上。他要求严格，甚至苛刻，作业要一丝不苟，只能提前，绝对不允许迟交，否则，后果相当严重。我曾在课堂上昏昏欲睡，听课不专心，他不仅用粉笔掷我头上，还罚我站了一节课，让我醒醒瞌睡。我羞愧万分，无地自容。因此，我最怕他，也最恨他。时过境迁，现在，我却恨不起来，还得感激他。是他教会我“认真”二字，认真学习，认真做事。
　　 操场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那是同学们在进行篮球比赛，紧张激烈，精彩纷呈，高潮迭起。那时，我班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敢向老师挑战，居然还赢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师生融洽的和谐氛围。可惜的，我只是个替补队员，班里高手太多，用不着我上场。不过，在球场边跑跑“龙套”，也让人感到非常兴奋和无上光荣。
　　 “当当当。”中午，下课铃一响，最先冲出教室的，是我们这些寄宿生，而我，跑在最前头，拿着碗，涌向食堂。那大锅饭的清香，那脆而焦黄的锅巴，引我垂涎。那个年代，学校伙食差，到了晚上，肚子经常唱空城计。我们常去学校旁边的同学家里做饭吃，虽无好菜，但吃得津津有味，觉得从来没吃过那么香的饭菜。那个时候，若能饱餐一顿，是多么惬意、多么幸福的事儿。
　　 有趣的，是秋天去溪里捉鱼。有时，周末不回家，挑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们几个男女同学提桶拿盆，去校前的小溪捉鱼。秋凉，水瘦，鱼肥，正是捉鱼的好时候。选一段平缓处，上下口堵住，涸泽而渔。鱼是小鱼，这个逮住了，那个又跑了，嘻笑声，叹惜声，欢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末了，收获颇丰，既享受了捉鱼的乐趣，又能改善伙食，其乐无穷。
　　 晚稻熟了，到了收割的时候，家里缺劳动力的，招呼一声，我们几个义不容辞地开赴“前线”，帮同学家一起收割稻子。我们去过奇的家里，他家就在那条小溪旁边，门前有座石桥，桥头有棵高大的榕树，亭亭如盖。小桥，流水，人家，道不尽的江南韵味，深深吸引着我。劳累了一天，腰酸背痛，我们去溪里洗濯，明月挂在枝头，波光水影荡漾开去。水清而凉，洗去疲劳，沁人心脾。我们是农村孩子，不在乎这点苦，这点累，在乎的，是我们之间那份纯洁的同学友谊。就像这溪水，水质清冽，流淌不止。
　　 弹指一挥间，一别就三十多年了。听人说，旧校已不复存在，被风刮了，被雨淋了，被时光带走了。如同一个老人，风烛残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终于有一天倒下了，倒在那片屹立了几十年的土地上。我不敢面对，也不愿面对，我怕站在校园里，学校却荡然无存。然而，多少次在梦里，飞回校园，与你相见。同学，天各一方，少了联系，难再聚首。
　　 然而，在我看来，母校还在，友情还在，如同那校前的小溪一样，在我们心里，依旧流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