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捡废品(小说)
机关要整修,一排车库都得拆除,有四间车库里放着东西,需要腾挪。
说起这车库里的东西那可是有来历的。
两年前,这里的一把手犯了受贿罪,据说数额巨大,仅查抄的东西就装满了这里的四个车库,全被检察院封存在了里面。
这天,在检察院工作人员的监督下打开库门,开始了腾挪,由搬家公司的几个壮小伙子负责搬运。
办公室主任还叫来了一个收破烂儿的,此人精瘦、黢黑,带着一辆电动三轮车早早地等在了这里。找这个收破烂儿的不是为了卖点钱,主要是让其清理废弃的杂物,然而,单位食堂两个做饭的、两个干保洁的中年妇女也凑了过来,抢开了破烂儿。
两个炊事员一高一矮,从单位下岗后就在这里当临时工,高个的叫大李,矮个的叫大张,在食堂工作有些年头了,两个脸色白净、细皮嫩肉、油光水滑,两个保洁员中一个是下岗职工,人们叫她兰姐,另一个没有正式工作,为了贴补家用,便在这里打扫卫生,人们叫她张姐。
仓库里有许多的烟酒、字画、古玩,也有贵重的家具,陆陆续续地被搬上了楼,其价值想也能想象出个大概。由于物品在这里存放已两年多了,许多物品的包装已损坏和过期。那些破损、沤烂、过期的物品如香油、阿胶、燕窝之类的补品最后都丢下不要了。
兰姐和张姐专抢破旧的纸箱子,收破烂儿的就有些不高兴了,叫自己过来收废品,却生生地又冒出这么多人与自个儿来瓜分,生气是显而易见的,于是,就对着主任嚷嚷开了:“大老远的叫过来,这不糊弄人吗?”
张姐一听不高兴了,“破东西谁捡了是谁的!你闹啥?这是我们单位,不行你可以走哇,没人拦着你!”
“别说了,搭理他做什么!”兰姐又嘟囔了一句:“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啥人(仁)也有!”
“别骂人!”收破烂儿的听出了话音。
两个人没有功夫和他费口舌,捡东西要紧,就没有再理他。办公室主任此时感到很尴尬,收破烂儿的是他叫来的,没成想又来了这么多人,都是一个单位的,又没法说,他只得严肃地说:“别嘟囔了行不?有这功夫多捡点废品不就得了!”
收破烂儿的感到憋屈得慌,嘟囔道:“你们这不是坑人吗?”
兰姐一听,就拿腔作调咧着嘴说道:“还、还知道坑人?啥坑人?这是麻子!不是坑人!呵呵……”
主任瞪了她一眼,她立马闭了嘴。
大张提起一袋子发霉的白面费劲地放在了自己的战利品堆里,他专要这些东西,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大男人又是一个厨师,捡烂纸之类的东西不成了拾破烂儿的了吗?那多丢人!他不屑,不愿贬低自个儿。大李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见东西就抢,扛起了一袋子长醭的大米就走。
他们这几个人各自往怀里“扑拉”自认为有用的东西,张姐和兰姐不怕丢人,一个打扫卫生的人,还怕丢人?也没有感到过丢人,只是对纸箱子情有独钟,专爱捡这些东西,满地都是,俩人认为一斤能卖四毛钱就是最值钱的东西了。
收破烂儿的是纸箱子和塑料瓶子一起往车子上捣鼓。
这时,单位的保安也凑了过来,五十多岁的退休工人,名叫宋工人,不知是起小就叫这个名字还是后来改的,足见那时社会上对工人阶级的向往和尊重。
他和主任是老乡,平时也走动,主任对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咋才过来?”
宋工人便笑了笑,然后说道:“好东西不少,有书不?”
主任便说:“有,收破烂的要了一些,还有哩!您进去找找,别的别动,检察院的人在这看着哩。”
宋工人有了“圣旨”,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一间正在清理的库房里,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一箱子书,立时,心跳急促,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猫腰搬了出来,检察院的人员看了看,摆摆手放过了他,他搬到了主任的面前,因兴奋,手还在抖,搬出一摞,全是文学书,他的眼睛上更是放光,有一套全新的《张之洞》和一套《曾国藩》。
宋工人嘿嘿地乐着,不住地搓着手,给主任送去了欣喜的目光,“你要不?”
“我才不要哩!”主任有些不屑,催道:“还不赶快抱走!”
“你要本吧!”宋工人还在喜悦中,不知道说啥好了。
主任没再言语。
他抱着书赶忙去了值班室,少顷,折了回来,又开始踅摸书。
“你到会算计啊,这书沉,有分量!”兰姐的话里明显带着嫉妒。
宋工人还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注意兰姐的醋意,笑着说道:“这书,我不会卖的!”
兰姐把嘴一撇,“尽说好听的,谁信?”
宋工人没有再搭理她,进去转悠,他看到一幅字儿,装裱得不错,被扔在地上,拿起来看了看,见不是印刷体,喜不自禁,便走到主任的面前,忍住激动,讨好地一笑,“主任!我家里缺幅字儿,这给了我吧!”
“你还懂这个?”主任说完看看检察院的工作人员,又看看其他的人,便说:“这字画不行,得搬到楼上去,放回去吧!”
宋工人就说:“这字儿也不是名人写的,再说现在没人在家中挂字儿了,背后有字儿,背字背字儿!最时兴的是挂山水画,背后有山水,就如背后有靠山!”
主任笑了,但还是没有让他把这幅字画拿走。
库房里有不少的瓶子散落在地上,有的倒了,有的碎了,有橄榄油、香油、花生油,还有霉味,因此,空气中弥漫着混合味道。一群麻雀在不远处觅食着散落的米粒,时而被惊飞,时而又落下,反反复复,就是不肯离去。
宋工人问大张:“您要这白面干啥?都发霉了啊!”
“换豆腐!”
“这么多的保健品你咋不要?”
“你咋不要?过期了,就你精?”
宋工人笑了:“这保健品有的兴许没过期,这可值钱啦!”
“不可能!”
这时,宋工人看到收破烂儿的三轮上有几本书,挺新的,就走过去和人家商量,人家不卖,宋工人就说:“两块钱一本,总可以了吧?”
“不买!我让孩子看。”
“现在旧报纸和书本不就是几毛钱一斤,你打着四毛钱一斤,我给你一本两块,这一本书有五斤吗,也就一二斤,合一块钱一斤了,还不行?”
兰姐对收破烂儿的说:“卖了吧,别犯糊涂啊!”
张姐也插嘴说:“省得拉着走了,怪沉的,卖谁不是卖?”
最后,宋工人如愿以偿。
没过多久,令人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大李和收破烂儿的为了两桶花生油打了起来。原来先是收破烂儿的提了一桶,另一只手又去提,这时的大李手快抢了过来,收破烂儿的不干了,用手一档,手中的油桶就抡在了大李的身上,俩人便呛呛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主任和检察院的工作人员训了他们几句,骂声是小了,却动了手,大李仗着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下手很重,一把推搡过去,收破烂儿的后退了几步,不幸碰在了墙上,上面有许多挂东西的铁棍子。这一碰,头被扎出了血,头上的血管丰富,那血就流了一脸,他吓坏了,就躺在地上装死,大李也有些慌张,但嘴上不服软,还在骂骂咧咧。
这时,检察院的工作人员、主任和还有其他人全围了过来。大张拽了拽大李,暗示他不要说话了,宋工人凑过去观察了一下收破烂儿的伤势,估计不太厉害,就说:“你先起来,咱先看病行不,这样躺着也不是个法子啊?”
张姐说:“起来吧,别吓唬人了!”
李姐说:“别挺尸了!快起来吧!”
“你起来不?”大李见他装死,要讹人,就上前拽他,“耍赖是不是?你自己碰在了铁棍上的,和我没有关系!”
“你、你打人!哎呦——”收破烂儿的痛苦地呻吟着。
“你起来!”大李还在拽着他,他有些怒了,挥拳要打过去,被宋工人拦住了。
主任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就上前询问了一下收破烂儿的伤势,说:“不行就报警吧。”大张忙去阻拦,大李嘟囔了一句:“报警就报警!”
搬家公司的一个小伙子就报了报警,三个警察来得及时,问明情况,救护车随后也到了,警察把伤者送上120,然后把大李带回了派出所。
出了这样的事情,主任恼了,便把闲杂人员都给轰走了。
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警察又来了,先找到工人来询问情况,后找大张,又找张姐和李姐,两人就是不露面,不愿摊闲事,只是她们还盯着那边的破烂儿。两个人干完了活也没有离开,一直等着,中午了,大李也没有回来。大张要做饭,因少一个人了,就简单地给值班的人员做了点,他也是心不在肝上,想着那些破烂儿。
一直到下午该下班了,车库里的东西还没有清理完,都还在忙活着,张姐、李姐还有大张就找到了宋工人,张姐说:“你们把门的要看住人,不能让别人进来,看样子得半宿才能搬完,看好了,明天咱们一块拾。”
宋工人就说:“我和下一班的人说好,别人进不来的,我们保安也不是摆设。”大张就说:“这最好了。”几个人不放心,又叮嘱了宋工人几句这才回家了。
八点下班后,宋工人带着自己捡来的新书回了家,一进门就喊自己的老伴儿一本一本地让她过目,喜滋滋地说:“咱今儿是捡了便宜,光这两套书就得二百多啊!”
老伴儿也是不胜欢喜,知道男人一辈子喜欢书,平日里工资不高,书贵,舍不得多买。
宋工人晚上也没有心情做其它的事情,他就把几本书摆在床上细细欣赏着,最后给每本书盖上自己的藏书章,然后又是一阵观赏。
老伴儿取笑道:“你今晚就搂着书睡觉算了!”
躺在床上,心里又想起了那幅字画,可惜着自己没有弄到手,为此,一宿也没有睡好。天没亮就早早地起床,吃过饭后就去接班了。
他到值班室报到后就径直去了车库,发现张姐、兰姐和大张早已到了这里,张姐正在捡拾废油桶、瓶子,宋工人不和她们抢这些东西,就漫无目的地转悠,令他惊奇的是,那幅字画还躺在地上,不由地一阵惊喜,一个箭步窜过去,把那幅字画抢在了手里,就回了门卫室,因有木框挡着不好挂起来,转了几圈,也没个选出个好地方安放,眼前一亮,看到角落里自己的工具箱,惊喜不已,就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字画卷起来搁进箱子里,轻轻地盖上盖子,开心地笑了笑,然后哼起了小调转身离开。
当他又走回车库时,看到兰姐和张姐面前都是一大堆烂纸袼褙。
他问大张:“大李咋样了?”
大张说:“昨晚放了出来,罚了一千,赔医药费一千。”
他又问:“收破烂的没事吧?”
大张回答:“没事的。”
宋工人又转了几圈,看到没有自己要捡的东西了,就回到了值班室。他一整天都在琢磨着这幅字画的价值:一千还是一万?怎么着也得值五六千吧。
书画最值钱了,这幅字画少说也得值……嘿嘿……宋工人忘神地在想像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