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把守土地的细节(散文外一篇)
在庄稼的视野里,他们是牧者。春日里将种子一粒一粒地放走,任凭一群一群的种子在地里自由放纵、撒欢打滚。之后,他们料理着庄稼成长、成熟、结子加丁。收的季节,他们招呼着一地一地的果实,将它们引领到他们早已备好的库仓里。
他们心细如针,关切的目光在田野里一遍一遍地扫瞄,生怕某一粒庄稼贪玩或者缺乏把持迷失方向而落伍掉队。
这时候,有两三个字眼像他们将粮食入仓进屯时滚落在地上的几粒黄豆或小麦,很突出地从他们的意识里滚落出来。他们会齐刷刷地把目光集中在某一块已经收过的田地上,从心里念叨着:该溜了。
“溜”字在字典里具有看守的意思,被他们挪用到田地里,明显地强化了一份责任也多了一份关爱,这让那些遗落在田里的庄稼和果实感到了幸福温暖。
这是一块被收割过的麦田。可能收割者在劳作的过程中眨巴了一下眼睛,几粒庄稼便趁机溜出,躲在他们身后的麦茬行里,想在这广袤的田野上再放任一把。让顽皮的麦穗没有料到的是,那些收割者在把成捆的麦子运到晒场上后,又重返麦田,像一位责任心极强的文字校对,顺着一格一格的茬垄仔细校查,直到把最后一穗庄稼抓到手里放进篮子,收割者才肯迈着踏实的步子离开那块田地。
那个时候我们正上小学,班主任兼音乐老师会经常教我们唱一道歌:我是公社小社员啊,身背小竹篮呀,手拿小镰刀呀,放学以后去劳动,割草积肥拾麦穗,越干越喜欢。我们唱着这首当时很走红的歌,在麦田里拾着遗落的麦穗,红领巾在胸前一摆一摇地招展着,像一簇火苗舔着少年的心胸。
总算把庄稼一捆一捆地集聚到了晒场上。他们娴熟地把麦子翻晒、碾压,秸秆像刚经过阵痛产子后的妇人,轻盈地搭着钗子(一种劳动工具)被垛放在晒场的一侧。然而,秸秆还不能完全歇息,它们还会被他们倒腾两阵子,直到站在它们身下的最后一粒麦子被撵出来。老家的人管这种倒腾叫“溜场”,据说在“抓革命促生产”那年月,有的生产队长能让社员们把麦秸倒腾三四遍,再顽皮的麦粒也会被撵进粮仓。
秋天很快到来,收获的喜悦点燃着他们胸中的激情。他们的动作依旧那样熟套,一洼一洼一垄一垄的庄稼被他们收割、搬运。这个时候,溜庄稼的话计显得异常丰富,豆地、玉米地、花生地、红薯地,凡是种过庄稼收过秋实的田地,他们都要溜一遍甚至溜两遍。有时候队长带着社员集体溜,溜出的果实归集体,有时候生产队分给各家各户溜,溜出的果实归个人。
我很赞同生产队分给各家各户,尤其赞同溜花生。社员们听到钟声后一齐扛着锄头、篮子来到已刨过多时的花生地边,队长和会计早已用石灰粉作界线按人头按劳力将各家应溜的面积分好,队长一声令下,大锄小锄大人小孩一哄而上,那些个流落在田间的极有限的花生被收归入篮。一场劳动结束,各家各户会在往家回的路上比较着篮子里溜出的花生份量,有满意的也有不满意的。我们这些小社员们惦记的不是他们的比较,我们往冬天的日子里设计着,猜测篮子里的花生风干后会挂在家中的棚楼上或是吊在屋梁的中间,母亲对旁人说是为了防耗子偷吃,其实她也防着他纵养的这只“小耗子”,因为那点溜来的花生换成油或炒熟卖掉,至少能为这个家庭带来些生活上的实惠。
那样的冬日里。他们把粮食圈养在库仓中,粮食聚集在一起欢闹着,合家团圆的喜悦塞满了整个粮仓。喜聚之后,可能会有大部分的粮食会被调配到一些地方履行责任和使命。在粮食认为,他们是被集训后的士兵,哪里需要就往那里冲锋。粮仓外,寻食的鸟群飞过粮仓,飞过赤裸的树林,在那片被社员们溜过的田野上驻足。然而,那片田野已被积雪掩盖,鸟们在积雪上探寻着……艰难而执著地固守着北方。
岁月里的一朵棉
一
棉是属于民间的,她的家就扎在村子后那条清溪的岸上。岸上的那块田地不大,但很肥美,哪怕一粒种子被风轻轻从远处吹过来,滚落在那块田地,那粒种子就会不经意地长成一棵粗壮的干身,挂出一穗硕大饱满的果实。一双料理庄稼的好手,面对这样肥美的田地,从不轻意将种子撒落,总是选出最优秀最适宜的种子给予埋种。这时,棉成为他们的首选。
当那块田地被平整犁耙到中意的时候,那双手就开始在棉籽堆成的小山中筛选,虫子咬过的已发霉的或发育不良有残损的一律被拣出来选出去,留下这些精壮的籽粒,在那双手的侍弄下,通过温汤(用三开一凉配比的水)浸泡十余分钟,再经过短暂的蒸煮,然后拌肥加料,走向田野。这时节,正是清明前后,许是棉在农人心目中的位置显要,在民间的谚语中就有一句:清明前后,种棉种豆。儿时一直不理解,饱饱满满的一颗棉籽,咋就非要经过温汤浸泡才能入地萌芽?母亲说是为了芽齐苗壮。后来事实验证,母亲的话不无道理。之后,又见母亲在菜地里种芫荽时弯着腰轻轻地往地里撒种,母亲说芫荽怕摔,离地面高了种子会被摔得出不了芽。这样,就觉得生命有些玄妙,它在舒展或奔放之前,或是需要摔摔打打碰碰撞撞,或是需要谨慎小心轻微投放,其个中秉性习惯只有耕种耘管者熟知。
棉果然在那块肥美的土地上旺长,形成枝杈,一片一片的叶在芽子的率领下形成一支支纵队,朝着不同的方向行进甚至奔放,一朵一朵的花在叶子间次第绽放,像是为这支纵队吹着鼓舞的号角。作为生命,棉生长到这样的季节,呈现出这样的状态,已是端倪初露、势头锋芒。但那双手这时伸过来,极理智又显得有些残酷地将一些旺长的枝头和花朵果断剪掐。农人们把这种活计叫“打头”,其意图是把这些闲枝谎花打掉,让棉把充分的精力都集中在能承担重任、能花能果的枝叶上,图得日后有丰硕完美的结局。
棉在那双手的料理中成熟丰满,完整地将生命铺展在那块田地。远远望去,那块田地里分明浮着的是一片云,铺展着的是一地的皑雪。农人们置于这白色的布景中,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舞蹈着,就觉得温暖离他们越来越贴近。
二
一只麻雀在雪天无处安身,生存的本能使它用出浑身力气撞破窗上的棉纸飞进屋来,这对平静的屋里绝对是一声震响。然而,一双手正在操作着一架纺车,纺车“嗡嗡”作响的声音让麻雀感到一阵侥幸。那个被麻雀穿破的窗洞让风当作口哨呼呼吹鸣,与纺车的“嗡嗡”声共鸣着。母亲自顾投入地纺线,或许她正顺着那根细长的白线想象着被寒风侵袭的丈夫和儿女,任何响动的声音都无碍于她的思路。
一包一包的棉在那双手的搓捻下,借助纺车的竭力转动拧成细线,绕成一个一个的线穗。一个一个线穗被那双手缠在木拐上,缠到一定程度后从木拐上取下来。母亲若有所思地拍打着沾在身上袖头上的棉毛,在口里小声念叨,她是在数阴历离腊月还有多长时间,离过年还有多少日子。之后,又把一桄一桄的线接长,一根一根排列整齐,在邻里妇人们的帮助下,把长线卷在织布机的线卷上。屋后的那个晒场,此时被母亲和几个妇人走线的脚步声说笑声热闹起来,那根长线顺着母亲的手拉直在晒场上,组合的形状如一垄庄稼。
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母亲手里攥着一大把棉线的线头,那线头就像父亲的苍发繁多得难以计数。母亲却记得清晰,她如往稻田插秧一般娴熟地按先后次序一根一根往疏密的综里穿着,这种活计就是高手也需要两天的时间,这也是织布过程中最细致的一项工作,和往针眼里穿线极其相似,显得很劳神。
母亲的织布机发出响声,这个闲置了近一年的木制的机器早已按捺不住,随着母亲铿锵有力的动作发出“哐哐”的吼声。母亲依然不顾布机的声响,动作极为熟练,甚至极为优美地脚蹬踏板,穿梭引线,拉框密织。有许多次,我或是悄悄立于母亲的背后,或是站在布机的前面,从不同角度观察着织布的过程,对于一朵棉一条线织成一块布的来历感到不可思议。尤其对她穿梭时敏捷的动作和线与线交换那一瞬间的把控,那真是慢一秒快一秒都会错乱。母亲却像当今使用计算机程序,分毫不差地与布机协调统一,才有了后来让邻里们称好的布料。
将进腊月时,那双手把布机上厚厚的一卷布卸下来,去供销社买来些颜料,那一卷布在那双手的煮染中变成了另外一种色彩。她用尺子量过后,只用剪刀在那一卷布的布头剪下一小块,剩下的布料让一个宽厚的肩膀扛着上了集市。我看到有双目光在远送走那卷晃动的有了颜色的布料后,凝视着手中的一小块布很久很久,然后欣慰地露出了一脸的笑容,那笑容如同一朵绽放的棉,让人觉得那就是一份温暖。
欣赏佳作,欢迎老师来到流年!
1、农业,自古以来都是我们人类的第一产业。所谓第一,就是与我们人类的生存发展,息息相关,永远处在第一重要的位置。至今农村,农业、农民这“三农”依然是我们国家最重要的需要解决的问题。
2、作者这篇散文《把守土地的细节》以及另一篇《岁月里的一朵棉》,以深情的笔触,拟人化的手法,饱满的情感书写一粒粒种子与土地的嫁接,在土地上生根,开花、结果、归仓的欢乐过程。粮食合家归仓的喜悦,其实就是我们农民合家团聚的喜悦啊。
3、诗人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深情的爱着这片土地;在此,我想代作者说一句,为什么我的文字这样细腻,满含深情,因为我深深的眷恋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
4、阅读,欣赏!别具一格的叙述,读之赏心悦目!
5、问好作者!感谢赐稿流年!写作快乐!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