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醉酒，第一次夜不归宿，第一次让自己徘徊在了回家的路上，第一次让心出了轨……
　　 她忘了那一晚徒弟们是怎么把她弄回了宿舍，她醒来时看到他正在收拾地板，买来的早饭在床头放着。他说：第一次见她喝这么多酒，不放心再让她赶着回家，都去上零点的班，就把她送到他宿舍来了。他说她半夜里吐得厉害。她看到床单和地上的污渍就知道自己当时有多狼狈了。
　　 她的头昏沉沉疼得厉害，只想睡，连个谢字都不想说。其实她也不必说，他便懂得。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的工友，在一起工作近十年，帮了她多少次，她都不记得了。她似乎在梦里想起了许多……
　　 差不多也是在这样的季节，夜里天冷得让人不愿出门。下了夜班骑车往家赶，刚到瑞阳大道中段，车子轮胎扎破，凌晨近一点的街道上店铺的门是关着的。她冷，着急又害怕，打电话给家里的男人，希望能来接一下她。他说刚睡下，吼她吵醒了他，不耐烦挂掉电话。再打，已是拒接。
　　 站在空荡荡的路上，她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这时，突听身后有摩托车的声响。回过头，就已看到他骑摩托车赶来，只说先把她送回家。她坐在车后，披着他给她带来的他那大大的羽绒服，把脸贴在了他的背上。她无声地抽泣，他只觉得心疼，却不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说原因。到小区门口，他只说让她擦干了泪进屋，别让孩子看到，再没有多余的话可说。
　　 其实，她明明知道许多事不会有那么多巧合。这么多年，无论怎么调整班组，他都会和她在一班。他的维修技术无可挑剔，仅从工作上她都愿意和他一起。她记得那次生理期，正赶上厂里上新项目，她作为技术骨干加班加点是少不了。肚子疼痛，又加劳累，若没有他照顾替她做那么多工作，她会撑不下去的。一杯热热的红糖水，或者冲好的益母草，都能及时放在她面前。
　　 她也知道，每到下零点夜班回家，他总是远远地跟在她后面，陪她走一段，或者看她进小区。开始知道，道声谢，也制止过，问了说是纯属顺路是巧合。次数多了，她却习惯了，再不问他，只是，回家的夜路上她不再害怕。
　　 她闭着眼睛不曾睡着，听这个男人收拾着屋子，她真想这样睡一天，享受一下这份宁静。在家里，她何曾有过清闲，有做不完的家务等着。她的头昏沉疼痛，该是酒的缘故。她竟然庆幸自己喝多了，才会让这个男人照顾她一夜。
　　 那一天是小徒弟结婚前最后一个生日，她被一帮工友、徒弟簇拥着，唱着笑着，一杯杯敬酒。或许是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仿佛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从不喝酒的她，竟也端起了酒杯。
　　 她是厂里骨干，在车间里光徒弟带了好几茬，也算是元老级了。年轻人敬重她，也当她是知心大姐。三班倒的工作现在的年轻人不想熬，走的走，来的来，像车间里的流水线。她却在这厂里一干就是二十多年。那时的她，也在这厂里谈了一场恋爱，爱情是美好的，若爱了没人能撼动这份感情。儿子很优秀，今年如愿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大学。可是，再想家里的男人，她脑子里是一片模糊。她在问自己：假如当初不嫁他，她的生活会是怎样？其实这么多年她都没给过自己一个合适的答案。
　　 结婚第二年，男人便从厂里辞职，自己做起了生意。开始几年还算顺利，虽然辛苦，也是买了房，买了车，比在厂里上班强多了。她体谅他，便担起了家里的所有事，老人和孩子她都要照顾好，从不曾抱怨。他谈生意，少不了凑场合应酬，从此便学会了喝酒，而且逢酒必醉。
　　 生意渐渐难做，资金又被套在股市，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他话对她说的越来越少，在家的时间不是酗酒就是聚了打牌。醉酒、麻将成了习惯。平日里她工作、家庭、忙碌着有多辛苦，他都不曾关心她，却还要忍受他醉酒后的发泄。日子就这样熬着。
　　 下零点的班，路上行人已很少。尤其是冬天，长长的瑞阳大道上有时候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偶尔有车辆呼啸着从她身边经过，长长的鸣叫声，竟让她感觉回家的路那么长。路边的栾树上挂着几片未曾飘落的叶子，连树影都显得那么消瘦。每次下班都是匆匆赶路，极少停下感受这夜晚的静谧。
　　 她知道身后有个人会陪她走一段夜路，虽不能同行，却也温暖。她感恩这份相识和遇见，至少总比那个在夜里，一次次拒接她电话的男人让她感觉心安。但她还是想着，明年栾树的叶翠绿蓬勃时，听着夜里的树叶婆娑，她在树下等他。她和他就是在这样的季节牵手。时光流逝，人已老，他若再不惜，她心必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