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杜最近心情有点难受，而且这种难受在经过一楼邻居时剧增，她的眼前总是浮现那个老太太熟悉的身影，以及最后堆在外面的两千斤南国梨，那梨的滋味是苦的。她最近很怕提那邻居李婶的名字，仿佛提一次，刀就剜一下，疼痛难忍。人世间最无情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
　　 可是她不提，阻挡不了小区的人不提，而且因为这件事太突然，似乎成了大家热议的话题——
　　 多善良的老太太啊，你说好人咋没好报呢？
　　 哎，一辈子干多少活是依旧的，她受玩累了该享福了。
　　 这回啊，他们家可缺手了，没人操劳了……
　　 阿杜也感念李婶，她经常在下班慌里慌张回家单元门前碰到她，那时她早已给儿子儿媳最好了饭。有时还叫阿杜去她家吃，阿杜单位有事忙不过来，就麻烦她偶尔接一次幼儿园的女儿，她总是有求必应。阿杜看着李婶就羡慕她的儿媳。自己也有婆婆，可是几乎没给哄过孩子，就别说那天做饭伺候了，其实婆婆就天天呆在街里，偶尔生病了才想起给阿杜的老公打电话。啥人啥命，李婶的儿媳刘红有时也不知足，和阿杜诉苦：连个周末也休不消停，太能过日子，好像日子没了她都过不了，天天不是叨叨这个，就是叨叨那个，烦死了。阿杜听了就一笑了事，觉得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婶的葬礼阿杜没有去殡仪馆去，她想把李婶活着的容颜可在心里。她要完成李婶最后的心愿，把她几乎是用命换来的两千斤南国梨搬到自家仓房里，这是李婶生前托付给阿杜的大事。阿杜一边搬，一边落泪，生命如此脆弱，那么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本来她还想国庆节放假了安排她吃顿饭呢！女儿和李婶的孙女是玩伴，经常在李婶家吃饭，叫起李奶奶几乎比自己的亲奶奶还亲。童心无忌啊！
　　 其实李婶心里的苦阿杜最懂。虽然李婶很少详细地诉说，阿杜看得出也感受的到。阿杜觉得自己和李婶的缘分太浅了，但她十分感激她对自己的帮助。只是这感激已经没有机会回报了，所以她伤悲。
　　 这一天下班回家，她被李婶的儿媳留下说话，此时她儿媳也是无比怀念婆婆：你说我婆婆，一听说我怀的是男孩，人立马就精神了，恨不能一下子干完所有的活好伺候我月子，孙子的事天大，这回我可惨了，连个帮手都没了，我这月子可咋做啊……
　　 阿杜也苦笑一下说：李婶一辈子辛劳，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她原来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吗？
　　 她儿媳想了想说：半月前确实头疼过，可是她怕耽误农活，尤其是怕耽误南国梨下树的时间，就去卫生所弄点药，就好了。然后就一直忙着摘梨，已经买了两千斤，她干活太性急，没日没夜的。
　　 想象着李婶累死累活的样子，阿杜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泪。她儿媳也叹息，家里以后没人操劳了。
　　 阿杜觉得今年的秋冷得特别早，还没国庆节就穿呢子衣服了。一天中午放学她急急忙忙往家赶。在单元门附近几个老人在谈论李婶——
　　 要说这老李啊，就是他老伴气死的，我们一个村子的我知道，老李家里外头一把手，他老头甩扑克全村子出名，老李在儿子家哄孙女，本来以为老头子已经摘了不少梨了，可回家一看，连五分之一也没摘，扑克倒是打得很勤。老李一气之下想自己快点干完，儿媳要生小孩了。可哪知道活干完了，命没了，老天爷也真不长眼。咋不叫懒人死呢，瞎了个年轻。这回好，听说她老头吓得住到闺女家了，也问心有愧。这回没人伺候他了，自己过吧！人啊，福不能享过于了。
　　 你说她儿子也是，就豁出老妈了，咋不给她雇个人或帮他妈弄弄呢？这回连妈也搭进去了。这南国梨可值钱了。
　　 嗨，他们都以为老李是金刚之身累不垮呢，老李要不是有大病她倒不下，还是上次的病没检查到根上，这一次疲劳过度突然发病了，说到底是累死的。
　　 阿杜听着心里难受，眼泪再次流出。她不敢再听下去，迅速上楼。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死了就是死了，不能复生。
　　 这天中午想着李婶的事，阿杜睡不着，渐渐地听到楼下的吵架声，原来是李婶的儿子和儿媳。
　　 你说，这以后的日子咋过，我一天比一天什么活也不能做了。
　　 咋过，我妈在时你天天甩脸子，好像欠你什么似的。这回好了，你自由了。
　　 还说我呢，也不看看你自己，但凡你帮一下她或者给她雇个人，至于把她累死吗？
　　 我说等放假我帮她弄，她不是一心想伺候你等不及吗？要不是你天天娘娘似的，我妈至于那么心急吗？
　　 别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怪就怪你和你爹不知心疼老婆儿，现在你们说啥也晚了……
　　 ……
　　 阿杜不忍心听下去。她起来在阳台上想着李婶老家的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