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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春秋】转过弯就又有路(散文)


作者:落拓书生 秀才,2169.9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481发表时间:2016-11-20 20:02:50
摘要:坐在一棵树下乘凉,望着上来的路,不知怎地,我猛然想起鲁迅《故乡》里的一句话:“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变成了路。” 可是,哪条路才是自己要走的呢?再过些日子,偌大的国营企业注定要被政府强自性关闭了,自己到时该何去何从?

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很闷热的一个早晨,我还没完全清醒,同事朗突然打电话问:“下午做什么吗?”
   我不假思索就回答:“不做什么!”
   朗立即笑着说:“那你下午跟我去帮我一位朋友干点小活啊,我们缺人。”尽管心里不大乐意,但我最终还是点头答应朗了。
   起床洗漱完毕,我先到一区小菜市场买半斤猪肉、一把青菜,再回住处煮粥。朗第二次打电话来时,我才知道,朗所说的做点小活是帮他一位朋友迁一个坟。
   挂断电话,看到窗外阳光毒辣、热浪滔天,加上有些感冒,我很后悔答应朗了。“谁让你说下午不做什么?”我恨不得直接扇自己一个耳光。
   “唉……”叹了口气,我开始动手切猪肉,然后洗青菜,炒菜。即将炒好菜时,朗又打了一次电话,叫我在住处等另一个同事纠来厂里接我。“懂得了!”我淡淡的应了一句,挂断电话,继续炒菜。大约三、四分钟后,同事陆来到我住处,他还带了一个同事。三个人简单地吃了顿午饭。
   放下碗、筷,点支烟刚抽几口,突然下雨了,我含着烟,走到窗前,默默地望着雨水掉到地上。恍惚间,听到陆问我雨停后上不上街“洗眼睛(上街看美女)”,我摇摇头,如实相告,下午要和朗帮他朋友迁一个坟。
   “阿四,你完了,完了!这种天的太阳可以把牛晒死,你不去白马街洗眼睛,去帮人家移坟……你真的是没有药可以救了……”陆很夸张地捶打床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呵呵……”我笑了笑,张嘴准备说点什么,手机突然响了,是同事纠打来的,说他开摩托车已经到我住处的楼下了。我换了条裤子,然后提着两个水桶下楼,这是朗打第二次电话交待的事。
   和同事纠见了面后,待雨稍微小些了,我们二人才骑摩托车出厂。到西站时,朗打电话叫我和纠去六圩火葬场路口等他。于是,挂了电话,我和纠直奔六圩火葬场。说起来还真有些奇怪,我们二人到六圩火葬场路口时,雨居然停了,太阳又出来了。
   站在一棵树下,我思绪万千。虽然平日常跟同事开玩笑提及六圩火葬场,却直到这天我还是头一次身临六圩火葬场。遥望半山腰处,只见一块块相似的墓碑在阳光下默然伫立。我叼支烟,在火葬场门口转了一圈,发现并没有同事们说的什么阴森森的感觉,当即低声感叹:“人死如灯灭啊!”
   纠以为我是在跟他说话,有些茫然地问我:“你刚刚讲什么?我听不清楚。”
   “没讲什么!”我摇摇头,转身看不远处的几个工匠凿刻石碑,默默想了些心事。
   临近1点钟时,朗骑着一辆三轮摩托车来到火葬场路口,从车里跳出一个双鬓已白的男人,朗叫他老钟。看见老钟走到工棚前指着一块巨大的墓碑叫几个工匠帮忙装到车上,我倒吸了一口气,心想:这么大的一整套墓碑,运到坟地的山脚下,再由我们几个人搬、扛到半山腰,几个人至少要累得半死。
   有个词语叫作熟能生巧,确实很有道理,几个工匠三两下就把重逾千斤的整套墓碑装到车上,前后不超过10分钟。老钟付完钱,我们直奔坟地。朗和老钟开三轮摩托车在前面,我与纠紧跟后面,穿过六圩老街时候,有两个壮年男人钻上三轮摩托车,其中显得年老一些的是风水师。出了六圩老街,我们拐进一条狭窄、凹凸不平的泥土路,越行越觉荒僻,一路上罕有人影,路边耕牛都没一头,远远望见几户人家,心里窃喜一阵,但靠近一看,发现房屋门上的挂锁锈迹斑斑,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在我耐心快要被磨尽时,总算到坟地的山脚下了。
   车停好后,老钟和风水师拿些轻、小的东西走在前头,我提两把重量不同的锤子跟在他们后面,脚下的路实在难走,荆棘密布,蜿蜒曲折,一不留神就挨跌倒,几个人上到风水师说的坟地,均是满头大汗,背后的衣服都湿透了。坐在一棵树下乘凉,望着上来的路,不知怎地,我猛然想起鲁迅《故乡》里的一句话:“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变成了路。”可是,哪条路才是自己要走的呢?再过些日子,偌大的国营企业注定要被政府强制性关闭了,自己到时该何去何从?
   在我怔怔失神之际,老钟走过来,先是递支香烟给我,然后很客气地对我说:“老弟,麻烦你跑一趟,下去拿把砍柴刀上来,我们要砍些树。”我点点头,起身到山脚下拿砍柴刀,顺便拿了一把铁铲。
   第二次在坟地上歇息的时间较长,如果不是朗叫到山脚下搬其它东西,我都睡着了。朗、纠、我几乎同时走到山脚下,背靠车边抽了支烟,各自挑选自己能拿得动的东西,我挑了一袋重一百斤的水泥,用力甩到肩上,一口气扛到坟地,将水泥扔到地上,感觉浑身疼痛,瘫坐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过脸庞,又慢慢掉在胸膛上,我回头看纠、朗二人,发现二人同我一样狼狈,他们满脸通红,坐在地上气喘如牛,头发都湿完了。瞧见其他几个人坐在荫凉处谈笑风生,我不由得有些纳闷:他们怎么都不到山脚下提些东西上来?朗的朋友老钟作为主人,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地坐着不动?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梢的缝隙,照在身上,带给人火辣辣的灼烧感,突然间,孩提时随父母、哥、姐在山林里砍柴的各种画面,像一场无声的电影一一在我脑海里浮现,清晰如昨。
   “走,我们三个人再下去一趟,就可以把车上的东西拿完。”朗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绪。纠将安全帽往头上一扣,起身跟着朗慢慢向山脚下走去,我转头望望老钟、风水先生,见他们仍坐在地上悠闲地抽着烟,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抬起软绵绵的胳膊,用手掌揩掉额头的一层汗渍,起身朝山脚下走去,追赶朗、纠二人。假如我这时若是知道了老钟并不是朗的朋友,而是主顾,已把迁坟这活包给朗的朋友小余的话,心里自然会不大郁闷。
   几乎又是三个人同时到达山脚下,三个人围着三轮摩托车摇头苦笑不已,经过一番商量,由我独自扛一块一百斤左右的石板,朗和纠合力抬一块一百六十多斤的石板。“嘘”猛地吸了口气,我弯腰将石板慢慢放到右肩膀上,再挺直身,双手牢牢抓紧石板的一端后才敢迈步上山。朗、纠紧跟在我后面,二人脚步踉踉跄跄。我扛着石板,比他们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每迈一步都得咬紧门牙,中间歇了一回,才可以把石板扛到坟地。同事纠、朗二人好像是歇了三、四回。放下石板后,我们三个人均是灰头灰脸,汗流夹背,坐在地上,默默接过朗递的烟时,我心里对他生出些许埋怨,总觉得他有些逞能了。
   就在我对朗生出些许埋怨的时候,有几个人来了,三男两女,其中一个男给我感觉有些面熟,但我一时间想不起在哪见过。两个女的是老钟的妹妹,我从他们兄妹的谈话中,得知她们都已退休。而后面来的三个中年男人,听见朗跟纠说其中两个跟他同村,我才猛然想起有些面熟的中年男人曾在朗家和我喝过酒。
   两点多钟,挖了一个像水桶一样大小的土坑,风水师先是扔张冥纸进土坑里,然后围着土坑转了一圈,点燃一支香,对着天空拜了几下,张口吐出一些他赖以生存了多年的“仙”语,一会儿是“四海龙王送财”,一会儿是“九天仙女赐福”,简直就是一派胡言。看到这厮还摆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我怕自己忍不住会笑出声来,连忙掏支烟塞进嘴里,闷声地抽着,任凭风水师怎么折腾。
   风水师折腾半个小时后,大喝一声:“吉时到了!”老钟几个人慌忙从一个纸箱里扯出一个像电饭锅一样大小的坛子。因为坛子里装着骨灰,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放入两点多钟挖好的小土坑里,随后,一阵劈劈啪啪的鞭炮声瞬间响彻山林。曾在朗家跟我喝过酒的中年男人小余,心里有所忌讳,便叫我和纠找些小石块围着坛子砌了一圈,坛子顶端再盖一块石板。
   三点钟时,开始安装墓碑,由于风水师、老钟、小余的哥哥大余意见不一,我和纠扶着墓碑在灼热的阳光下站了一个小时,以致头昏眼花,汗流如雨。四点多钟墓碑才安装好。擦汗之际,瞧见风水师端着罗盘从面前走过,反复地说:“这科学的东西,马虎不得,不能马虎……”我真恨不得踹这厮几脚。
   双手放开墓碑,我大步走进阴凉的地方,一口气喝光一瓶矿泉水,坐到地上感觉又累又饿,也暗暗庆幸自己出门前喝了两碗粥……在搬石头配合大余砌坟的时候,我忽然想起自己上高中时曾跟同桌瑞说过最喜欢的死法当是“马革裹尸”,而这幼稚的想法,一时间想起,我不禁哑然失笑起来,弄得一群大老爷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小余回过神后,笑着劝我:“兄弟,不要笑啦,快点搬石头啊……你不想早点收工嘛?砌坟好后你想笑多久都没有人管你!”
   “急去哪里!”我笑了笑,拿出手机看时间,见已五点多钟了,立即忙碌起来,饿着肚子搬石头、铲土,也不感觉身上有哪儿不舒服,似乎对山林里蚊子的恐惧超过了饥饿的折磨。夏日黄昏的山林确实很美,虚幻静谧,空气中流溢着微微的温暖,一阵凉爽的清风吹过,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鸟鸣清脆、动听,地上茂密的青草间点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雪白的蝴蝶在花间草丛安心地翩翩飞舞。美中不足的是,山林里的蚊子太凶猛了。老钟兄妹三人、风水师、一中年男人,手脚被蚊子叮得长满了疱。
   当坟快要砌好时,小余叫我和朗、纠到山脚下寻找些水,说是用来拌水泥、沙子搞个祭祀台。见朗、纠都没说什么,我只好和他们一块到山脚下找水。在山脚下,我问纠:“纠,我们几时回厂?夜晚我们还挨上夜班,是不是先回去?剩下的事,留朗他们几个人做!”他俩都没有察觉出这时我对小余有些不满——你小余作为老钟的朋友,却什么活都不干,凭什么指挥我们三人干这干那?
   纠默然不语,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跟他默默爬上三轮摩托车。由于山脚下四周都没有水,我们三个人挨到十几里外的一个鱼塘取水。归途中,我们在路边装了两袋沙子。日落时分,回到山脚下,我几乎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能把一袋沙子扛到坟地。朗挑一担水上到坟地后,面红耳赤,和纠一样后背都湿透了。
   待老钟兄妹三人烧香祭祀一番后,我和朗、纠、余家兄弟迅速将水、沙子、水泥混合搅拌成浆,铺盖墓前的一溜空地,十几分钟后祭祀台就弄成了。暮色四起,即将进入黑夜的山林静悄悄的,使人产生无尽的遐思和深远的联想。放完鞭炮,大伙儿开始下山,担心火烧山林,我和小余绕着坟墓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隐患了,才转身下山。到了山脚下,老钟热情邀请大伙去他家里吃晚饭。
   我见浑身脏兮兮的,很不想去老钟家里吃晚饭,就委婉地拒绝了,结果老钟死活都不答应,他两个妹妹更是一个劲地劝我,直到我点头答应方肯罢休。坐着纠的摩托车,经过60米大道时候,我笑着对纠说道:“他妹的,今天累死你四爷我了,做什么都是我跟你和朗做。幸好出门前我吃了两碗稀饭,不然挨饿死了!”
   纠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话:“那个老钟都把活包给我们五个人做了,他还做吗?我跟你、朗可能每个人得一百块工钱。”我才恍然大悟,自己一开始就弄错了,以为老钟是朗的朋友,其实小余才是朗的朋友,他揽的活。“怪不得,怪不得朗、小余一直催我们做工……”我喃喃低语,经过早年的大学校园,叫纠停了一会车,点燃一根烟狠狠抽了几口,静静地望着暮色中默然矗立的已改了名的校门,我脸上平静如水,心里却怅然若失——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我的大学毕业证上写着“河池职业学院”,可是,百度搜索之后只能找见“广西现代职业技术学院”。一些场合里有些人问我:“听说你以前读过大学,是哪所学校毕业的呀?”
   我倒是痛快地回答说,河池职业学院。可是问的人却懵了,一脸茫然的神情。我只好补充说道:“以前叫河池职业学院,现在已改名叫作广西现代职业技术学院了。”问的人这会才有点印象了,忙不迭地说:“哦,原来你是广西现代职业技术学院毕业的。”我原本也不想在这种问题上过于纠结,只是很多时候偏偏我又无法回避。每当求职面试,我填写毕业院校一栏时都会有些尴尬,按理说照着毕业证填写河池职业学院是对的,然而招聘单位的负责人却茫茫然了,经常皱着眉头跟我说:“网上没有你说的这所学校啊!”
   “现在已经改名叫作广西现代职业技术学院了。”我赶紧解释一句。负责人却又说道:“那你毕业证上应该写广西现代职业技术学院才对啊!”我哑然无语,也曾有过直接在毕业院校一栏上填写广西现代职业技术学院的经历,可这与毕业证对不上号,导致不少招聘单位的负责人怀疑过我是弄虚作假。我曾数次听到一些负责人背后议论说,我的大学毕业证有可能是假的。
   ……
   暮色越来越浓了。大道两边的路灯纷纷亮起,橘黄色的灯光像冬日的暖阳铺洒道路上。纠轻轻地对我说道:“你抽完烟,我们就去老钟家吃饭吧!”我点点头,摊开手掌心看,白日里被石块、荆棘划伤的地方已不怎么显眼,我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有些活是不需要学历就能干的!”
   忽然觉得,脚下的路其实也是有很多条的,不管选择哪一条路走,都要吃点苦,可不能对人生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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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一个不知情的情况下,答应帮朋友干活。在炎日天气下的繁重劳动,让作者心里有了些许的不痛快,而主人不干活,看着他们干,更让作者心里不痛快。心里就有了很多感慨,当知道不是给朋友帮忙,而是给报酬的劳动的时候,心里有些释然了。当做完了这活计以后,看到昔日的校园,联想到做的这些活与学历和所学的知识没有什么联系的时候,对人生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感悟。文章流畅自然朴实,心理活动描写贯穿在劳动场景里。推荐欣赏。【编辑:北极主人】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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