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幸运】爱过(小说)
【安说】
我叫安。安全感的安。事实上,我不能给人带来安全感,这并非我本意,但我的确如此,它使我充满沮丧和内疚的负罪感,没日没夜,困扰我。
我时常想起那些画面:暴烈的,没有回转的,简的影子在远去。
我承认,我是自私的,无论在生活或感情上,我都是以自我为中心,那些为我付出、爱过我的人,皆让她们种下仇恨的种子,以决裂的方式,告别我。
我是过错方,她们有权追究我的罪责,背负于我来说,没有比心灵的创伤更值得一提。简她说恨我,说让我一辈子不得安生,我跪求她的原谅,但泪水不能洗濯我的虚伪。简在我的梦中远去,背影是孤独的,此生,我们不可能再见。
简来上海那一年,我去车站接她。我故意躲在一个角落,看简举目张望。待她来到身边,我从她的背后出现,轻声叫她简简。她羞赧着脸,扑到我怀里来,我能感受她的激动与开心。她穿得那么单薄,上海的气温已经是零下了,有雪花在天空漫舞,像一些没有任何反抗的花瓣,无声无息地落下。她说这里真冷,跟广东的天气没法比,这种天气能把她冻僵。我把外套的扣解开,拥她入怀,像包裹一样裹住她,然后我们就这样相依地走出站台。
或许因为我的自私,完全没把简放在心里,其实我还是在利用,利用她对我的爱,所以,我肆无忌惮。
我的异性朋友太多,但我并不想去断绝与她们的联络,这样,我只能背着简去做我想做的事。简是一个极端且情绪易失控的女子,她容不得我这样对她。可我对她这样的干涉,明显有厌恶感。
为此,我们经常吵,她能要挟我的,无非要回广东。我特烦这个,她永远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抵估我的忍耐力。我沉默,有时于心不忍,会耐下性子去哄她,让她平静。对于这个女子,我究竟有没有爱她,连我自己都不确定。但我觉得她是值得我相信的人。故此,我一忍再忍,用软性子去磨硬石块,以求感化她,遵循我的想法。
闹得最凶的一次,我把她往墙根撞去,血从她额角流出,像一朵殷红的花。她把电视柜面摆放的青花瓶拿起往我砸来,好在我躲闪得快,青花瓶碎在地上,好像我们的感情,惨烈不可修复。她打不过我,冲向窗台,眼见就要跳下去,我飞快地把她的腰抱起,她在我的怀抱挣扎,像一个失宠的孩子,伤心欲绝。
我从未认为是我的错,致使眼前这个女子歇斯底里。我觉得感情是不可靠的,至少我认为,在这个没有保障的感情年代,感情是虚的,风一吹就没了。当她说要离开我时,我又有不舍的难过,觉得我们的感情不至如此,不至如此不堪,或不了了之。
我想要收心专一待她,可漫长的日子,一半充满无趣,一半在浪费时光。我那蠢动的心,会带着几分侥幸又带着几分忐忑,再次联络那些将断未断的关系。
简有时夜半醒来,低声抽泣。我从梦中惊醒,看到她瘦小的身子埋在双膝之间,我既心疼又愤怒。好端端的,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其实,只有我知道自己多么的自欺欺人,但我不想她这样去猜疑我,去忽略我虚伪的表现。至少我处处都在照顾她,包括不让她煮过一顿饭,洗过一次衣服。我在她父母面前,保证过要照顾好他们的女儿,这些,我从没忘记。
简说不需要我做这些,只要不欺骗她,其实干活她从不在乎。可我的心,除了在生活上照顾一下她,在情感上,我是无法做到专一。可能是因为不够爱,又或者是我已经不相信爱的缘故吧。
我拼命抓住简这根稻草,以求打救我上岸,不至溺死没人爱的茫茫无际中。我不让她走,反复折磨她,她在我面前吃郁抑症的药丸,那么细小的药丸,我不相信能治好简的病。她是心病,我何其清楚。
简是不会死的,她说要死,无非是恐吓我,让我在乎她。我太清楚简的软肋,只要我放下身段,央求她,演一段苦情戏,简又会原谅我。
这样的女子太好骗,我当然屡试不爽。
我们就这样折腾快要五年了,简由对我初时的狂热,渐渐趋于冷淡,扑向我怀里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接吻也不愿意了,可见情到深处人冷漠是多么的可怕。
我发现简越来越不关注我的动向,那怕我接陌生的电话或去外地一两天,她也不会查问。开始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她的思想变通了,我终于可以自由自在了,终于可以脱离她的神经质了,没有人干扰的日子,我应该感到开心。我的异性永远那么多情,她们迷恋我,如同干旱皲裂的土地那样需要一场雨水。我“爱”这样明白事理的简,大家都轻松,这样不是很好吗?
那一次,我出差回来,打开房门,家里的门窗关闭,像好几天不住人了。我放下行李,立刻给简打电话,但语音告知,机主已关机。有一刻,我还没回过神来,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简那么爱我,怎么会离开我。我飞奔下楼,在小区叫着简的名字。但空荡荡的小区,没有回应的声音。有几家住户站在自家阳台朝我观望,我像一个失意的人,不知如何是好。心好像被掏空了。这时,有信息提示音,是刚与我分开的异性梅的问候,她说她想我,回到家了吗。我没有回复她,心里只有简,她现在去哪了。
当我失魂落魄再次回到这个没有人气的家,找遍所有角落,只发现衣柜空空而已,简什么也没给我留下,片言只语都没有。
【简说】
我叫简,简单的单,我想过简单的生活,但事与愿违,遇上安,我注定不能过上简单的生活。
安是我投入感情至深的男人,他有一张会说甜言蜜语的嘴,唇有很好看的弧线,天生就是用来谈恋爱接吻的。我恋他,就像鱼儿恋上水一样不可分离。我痛苦,这是安带给我的。一个男人不能给一个女人带来幸福,这本是作为一个男人的失败之笔;一个男人不能给一个女人带来安全感,这只能说明他不配“男人”这个称谓。
我有时会想,如果他能够狠下心对我说一个“滚”字,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离开他。但他总用他那套虚伪的献词一次又一次地把我套在他私心的营地,让我欲罢不能,我不会像现在这样恨他。都说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我尝试过要离开他,他跪求我,用那无辜的眼神去打动我原本就不为他设防的心,一次又一次,没有底线地。连我都讨厌这样的自己,只因他使我成为一个可怜又可恨之人。我突然想到鲁迅一句名言用在我身上挺妥贴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其实我对浙江卫视综艺节目《爱情保卫战》感情导师涂磊的一句至理名言挺有感触的,他说:若爱,请深爱;若弃,请彻底。至今,我不够彻底地离开安,许是对他还抱有一线熹微的幻想。
安绝对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表里不一。他说他爱我,在我毫无二心一个人来到他那个城市以为可以跟他共白头时,他有撕扯不断的异性令我对他失望透顶。我的泪都是廉价的,他一点也不为所动。我甚至为他的背叛得了轻度抑郁症,夜里睡不着觉,起来哭,把他吵醒,他只会骂我神经病。可见,他是厌恶我的。
当我知道他跟别人不清不楚的关系时,我闹着要走,他不许,说只爱我一个,对我是真心的,跟那些异性只是玩玩而已。他搂紧我,怕我要走,痛哭流涕。我是那么不屑,谎言说得太多,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滑稽的表演,令人哭笑不得。我们的心,相距越来越远,那怕同床,也是异梦。我背向一边睡,中间隔着一条大河,流走的,全是我对他的信任啊。但安一如既往,稳住我,继续与那些异性纠缠。我再爱他,也不能放纵他如此。记得有一次,我又发现他的不忠,我夺过他的手机砸在地上,我的失控激怒了他,他扯着我的长发往墙根撞去,血在我的额角逃跑出来,那么艳红,像着疯的春天。我气不过,拿起摆放在电视柜面的青花瓶,向他的身上掷去,他躲过了,青花瓶砸在地板上,碎成一片片,就像我们现在的感情,即使拼凑,也不再完整。我哭着冲出窗台,本想从这层楼跳下,要让他一辈子带着负罪的枷锁,可他及时地拦住我,抱起我的腰,任我挣扎,也不肯松手。
我吃抑郁症药丸,安在旁边,看我把白色细小的药片和着温水吞服,他似笑非笑,一点都不在乎我的病情。仿佛这些都是我个人的事,与他无关。他关注的永远是那些带给他兴奋又神秘的异性。
经过这一次,他说他会改,会专一去爱我,而我,也像打了吗啡习惯性离不开这种“诺言”的毒品,机会一次又一次地浪费在这种浪子的虚伪的表相中,故又鬼迷心窍去相信他一次。但他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不到一个月又复犯了。在他洗澡的时候,我听到他手机的信息提示音,内心的猜疑使我不由自主去偷看。果然,又是那些令我看到情绪失控的暧昧语言。这些年,我被安可耻的行径不单得了抑郁症,且每每知道他又欺骗我的感情时,整个人会抑制不住地发抖,肠胃出现痉挛的症状。但这时我的心仿佛死般寂静,眼中再无一滴泪可流。以前,我会为他大吵大闹,甚至向朋友哭诉自己的可悲,以求让心平伏下来。我这样做,无非是想让别人知道安是一个多么不靠谱的人,让别人劝我为他熄心。很多事情做不来,只因自己不想做,或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自己的内心是明白的,比旁观者更明白安的为人,而我却为他孤守了五年的爱情。我环视这个呆了五年的房子,这样的陌生,这样的不可眷恋。
翌日,安说他要出差几天,我说好,安心去吧。
安就这样离开我,我站在窗前与他挥手告别,他那好看近乎完美的唇弧线,相书上说,这样薄唇的男人,注定是薄情寡义的。是的,他由始至终,对我与他的爱情,哪一天有过深情?
我安静地收拾简单的衣物,跟我当年来上海时一样,除了衣物,一无所有。我不会给安留下片言只语,因为他让我成为一个沉默的人,沉默的人是没有言语要说的。在我离开这套房子时,心里只想说:别了,我的爱;别了,上海。
在候机室里,碰巧电视正播着《爱情保卫战》,我看到涂磊老师坐在嘉宾座上,又想起他那句名言:若爱,请深爱;若离,请彻底。一些鸡肋般的关系纠缠不休,只能说明勇气不够;勇气存足了,离开,只需轻轻一个转身。